“這宋毅騁倒是個有意思的。”


    乾清宮的禦案之後,崇禎皇帝麵西而坐,看著手中的密報,憂慮的眼中不經意間透出一絲笑意。


    “皇爺,說的是呢。”


    大太監王承恩原本是東廠安插在信王府裏的眼線,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是東廠用來監視信王的一枚棋子,不過時也命也,現在的王承恩卻是皇帝之下第一人,他城府極深,他上任秉筆太監之後並沒有裁撤廠衛,反而大肆整頓,深受崇禎皇帝的寵信,同時他的手段極多,時常在皇帝與大臣之間周旋,化解雙方矛盾,時常勸說崇禎做事不要衝動,要以大局為重,如果換一個時代,未必不能成為三寶太監那樣的人物。


    “太如迴來了沒?”


    “迴皇爺,已經迴來了。”


    這太如就是駱養性的字,他也是曆代的勳貴,他爹駱思恭就是上上任的錦衣衛指揮使,算是世襲的武官,而上一任田爾耕則是拜倒了魏忠賢門下,被崇禎給一鍋燴了,現如今的錦衣衛就是駱養性當家,也算是崇禎的心腹。不過駱養性的父親駱思恭年初的時候過世了,這幾個月一直在家守孝,這叫丁憂三年,別管你多大的官,這都是約定俗成的,但是不能因為你一個人離職,朝廷的工作就不運轉,再說,多少在後麵排隊等著實職呢,你走了,不定多少人能捂著嘴巴笑出聲音。


    但是如果你要是混的好,就有兩個途徑不用等三年,要不然真三年迴來,估計也就沒你的位置了,第一個就是你是皇帝的心腹,離不了你,或者這個職位上皇帝沒有更信任的人了,這樣皇帝可以奪情,不讓你守三年的孝,駱養性就是這個情況。


    另一種就是你有本事,朝廷的某件事非你不可,雖然皇帝可能不喜歡你,但認可你的才能,可能在家丁憂一年半載的就下詔把你起複了,這時候你要是個性點,告訴皇帝我就不,也是沒問題的。當然如果你過於重要,皇帝也得放下身段來多次下詔求你迴去。


    基本上這個不丁憂三年就這兩種,要麽奪情,要麽起複,時間短的叫奪情,比如三兩個月就招你迴來,時間長的就叫起複,這個沒準,可能四五個月,也可能一年半載,總之朝廷非用你不可的時候才會起複你,否則即便你丁憂完了都不一定有你的職位,你隻能在家等,什麽時候皇帝想起你來,可能才迴起複你,要是不想見你,那就沒準了,可能一輩子就是個閑人,這時候你就會有大把的時間來寫詩抒發心中不快了。


    如果混的不好你就隻能老老實實的離職。比如蘇軾,父母相繼離世,那時候他還沒多大的名氣,這前後就老老實實的守孝了六年,這期間皇帝都換了人,所以蘇軾在仕途上還是不很順利的。


    但要是高官,比如一代名相房玄齡,繼母離世之後,也得辭職迴家守孝丁憂,可沒出三個月,這都包括信使來的時間,還有房玄齡收拾好家事返程的時間,就讓李世民給奪情,召迴去了。可見沒過個把月,李世民就開始下詔書了。


    “張殷,你去把駱養性叫來。”


    “遵命,皇爺。”


    這張殷是崇禎的隨從太監,端個茶倒個水,傳個令什麽的,算是生活秘書,這種跑腿的事情自然是讓他去幹了,而王承恩可是有正式官職的,那就是秉筆太監,前麵有名氣的就是魏忠賢、劉瑾,無一不是權勢熾熱。蓋因這個職位是要參予皇帝批紅的,就是幫著批閱奏折,拿著毛筆沾著朱砂批示,朱砂是紅色,所以就叫批紅,皇帝要是個懶蛋,這朝廷大權大概就是秉筆太監的了。秉筆太監不一定就一個,也可能多個,通常提督東廠的廠公就是秉筆太監之一。


    “大伴兒,你說溫體仁和錢謙益這是搞的哪一出?為何在宋毅騁這件事情上倒是沒有了紛爭?”


    “皇爺,這可不好說,不過不管如何,他們這條計策倒是不錯,起碼對咱們朝廷倒是有利的緊。”王承恩能說什麽,不過這二人包括宋毅騁所說之事的確可以起到釜底抽薪的作用。


    這釜底抽薪之計崇禎皇帝最終還是同意了,不管出於哪方麵考慮,的確是能起到一定的緩解作用,他也給宋毅騁記了首功,當然也給錢謙益記了第二功,畢竟不管是誰在朝堂上提出來的,總算是錢謙益力主的,這次就連溫體仁也並沒有過多掣肘,也是同意的,這一點才是讓崇禎皇帝好奇的,也不知道這宋毅騁是如何讓水火不容的兩方大佬能同時支持他的。


    “大伴兒,這宋毅騁甚合朕心,朕有心要提攜他,又恐重蹈王來聘的覆轍,這可如何是好?”崇禎皇帝很是惆悵,他雖然是個誌大才疏的,而且剛愎自用,沒有擔當,但不管怎麽樣,他還是想著祖宗基業的,是想要把國家治理好的,至於史書怎麽寫,大體跟文人不對付的都會寫的很差,從崇禎這些年頻繁更換閣臣就能看出來,他想讓國家變好,但任命一個,發現不行,任命一個還是不行,他隻能一直換人,正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手裏沒有牌,怎麽打,所以當他看到王來聘時,他以為自己抽到了一張好牌,可惜,操之過急,被人為的給毀掉了。


    “皇爺,依老奴看來,不如先聽聽駱養性如何說,再做決斷也不遲。”


    王承恩雖然權勢很大,但他很有分寸,這等國家大事,他從不越俎代庖,怎麽選,怎麽決斷都由崇禎皇帝自己去做,他無非是提供一些資料,或者幫著皇帝分析分析,他的前任魏忠賢的血還沒幹透呢,他可不想重蹈覆轍,而且,經曆了魏忠賢的事兒,崇禎皇帝實際上是完全倒向了士人這一方,並沒有給太監太大的權利。


    這其實上就是崇禎的決策失誤,當然了,這都是事後諸葛亮的總結,作為掌舵者,沒有控製好製衡,使得朝廷權利的天平過於傾斜了,沒有了閹黨的製衡,整個文人集團實際上已經是一家獨大了,不管文人內部如何有分歧,但整體利益都是在一個圈裏麵,一旦皇帝某個事情決斷超過了這個圈,他們就會聯合起來對抗皇帝,沒有閹黨的崇禎皇帝已經失去了當裁判的資格,朝廷裏沒有了比賽,他自己也就沒有利益可言了。


    所以總結一下曆朝曆代的朝廷,實際上一共三部分,第一個就是開國的皇帝,他就是組織飯局的人,誰不服,他可以隨手踢下飯桌,甚至掀桌子,這個時期當然也有不同利益集團的對抗,但他一個人就能控製,第二部分就是皇帝主動立上兩波人,讓他們互鬥,皇帝自己隻要當裁判就行,那一方不行了,就拉哪一方一把,讓他們把精力都用到互鬥上,等到了第三部分,朝廷之中基本就會變成士族一家獨大,這時候,皇帝的任何政令,隻要與他們的利益衝突,就絕對不可能實行下去,皇帝要想延續這個王朝的命,就隻能向平民伸手,但這就是飲鴆止渴,也就會逐漸印證李世民那句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當然了中間也可能會出現一個特別有能力的皇帝,他會找到一個對權利特別有欲望的人,並且是不怕死的人,更不在意身後名的人,扶持這個人出來跟利益文官集團進行對抗,這個人通常會把既得利益者殺個人頭滾滾,為皇帝控製朝廷,控製國家做出自己的貢獻,這個招數武則天就很熟,比如他用的人叫來俊臣,潑皮無賴出身,武則天這一招叫做酷吏政治,最後皇帝在出麵殺之,還能收一波無知群眾的點讚,甚至高喊出那句經典的傻叉話:正義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皇帝這麽做也是有原因的,有些人表麵看似為國為民,實則卻做著害國害民的勾當,口上喊著高亢的口號,弄一身正義的袈裟保護自己虛偽的麵目,這種人,誰搞他誰臭大街,但他卻留下清名,所以中興之主通用的手段就是找個來俊臣,讓他們想辦法弄死這些人,然後皇帝再出麵殺掉來俊臣之流,這樣大家都是求仁得仁,各取所需,大臣得到了自己要的清名,皇帝沒留下汙點,酷吏滿足了他的欲望,還真是完美。


    失去了閹黨羈絆的朝堂,已經是士族一統天下的局麵,他們內部雖也是紛爭不斷,但不管怎麽鬥也是利益爛到自己鍋裏,絕不可能撒出去一點一丁,這基本上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的局麵,除非有魄力直接掀桌子重新開一個席麵。


    駱養性如今還不是指揮使,可崇禎幹掉了田爾耕之後就著重的提拔任用他,雖然官職還沒升到指揮使,其實權利皆在他手裏,他即便迴老家丁憂,也是有任務在身的,他們這個組織向來就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順便對宋毅騁作一番背景調查,那還真是順便的事兒。


    紫禁城相當於就是皇帝的家以及辦公場所,出了紫禁城外麵就是皇城,皇城中分布著太監內侍等等的二十四個大小衙門口,比如東廠,比如司禮監,出了皇城就是內城,各個中央機構分布其中,這錦衣衛就在大明門外西側,承天門的西南側,承天門在宋毅騁那個時代維度還有個名字叫天安門,從錦衣衛衙門出來到崇禎的辦公室不算遠,但要是靠著兩條腿走,也不近,不多不少5裏地,這一來一迴就得個把小時。


    承天門南,西側是軍事部門,前後左右中五個都督府,還有錦衣衛等等,而東側則是政治部門,工兵吏戶禮刑等部門,承天門過金水橋往西是長安右門也就是西門,往東是長安左門也就是東門,出門就是東、西朝房,這地方就是官員入朝等待的地方,有吃有喝,算是個多功能廳。


    簡單來說紫荊城就是皇帝家的房子,有客廳辦公室的中央三大殿,後麵有老婆們住的東六宮西六宮等等,而皇城則是皇帝家的院子,裏麵有湖有河,有花草樹木,當然了,還有仆人們住宿幹活的地方。皇城南門外麵兩側就是各大中央機構,這是官員上班的地方。


    駱養性沒讓崇禎多等,不到半個時辰就小跑著來了,在路上時他已經問清了崇禎召見他的目的,作為天子近臣,這是必備的基本素質,做好功課,別被你的上司老板問住了。


    “太如啊,查探的如何?”崇禎沒有廢話,簡單問詢了幾句就直入主題。


    “迴皇上,臣多方打探,已然了解了宋毅騁的底細。”


    “好,細細講來。”


    駱養性躬身行禮之後,一五一十的把宋毅騁的基本資料,以及如何做的官,如何進的京都講了出來,這些並不是什麽秘密,更不是機密,隻要有心自然都能查清楚,隻是任憑他錦衣衛如何神通廣大,也不知道宋毅騁從哪裏冒出來的,前麵的資料也都是宋毅騁故意放出來的,他們能查到的,無非是宋家堡認親,南匯買官等等。


    哐當一聲,崇禎聽說宋毅騁居然一次納了八個妾,還大張旗鼓,大排筵宴,氣得一把就將手上的筆山扔了出去,這是個禦用銅胎掐絲琺琅,山巒形下鑲鍍金座筆架,藍底兒掐絲轉枝花卉,雙鉤掐絲的卷須,這要是宋毅騁看見了一準得心疼壞了,這皇家禦用的,都是有款兒的,那放後世妥妥的值個幾百萬不在話下,現如今朝廷困頓,早就取消了官窯,這東西是摔一個少一個,民窯燒製是沒有落款兒的,那價值差了少說一個小數位。


    “皇爺,莫要氣壞了龍體,一個無知小子罷了,不值當的啊!”王承恩趕忙安撫著崇禎皇帝。


    “虧我還當他是個人物,不成想德行如此,真真氣煞我也。”


    正所謂愛者甚責之切也,這倒不是崇禎有多麽看重宋毅騁,而是當你是個權力的把控者時,出現一個與你想象不同的事情,或者說你寄予厚望的人與你想的完全不同的時候,莫名其妙的火氣那是定然會油然而生的,這是人之常情。


    “就他這樣的,還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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