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自從上次在荷花池邊見過冷笙之後,忽然有種重新認識她的癡迷,那種癡迷一直紮在他的心裏,不管她如何打扮,他看到她時都覺得眼前一亮。


    楊廣見她一麵疏遠他,一麵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他眼前晃悠,不知她在搞些什麽名堂。難道她在故意折磨我?


    他如此猜測著,不禁恨得牙根癢癢,同時也是心癢難熬,卻不敢再對她胡來——他想起自己上次對她的粗暴,覺得格外心虛。


    說來也奇怪,上次做過之後他還覺得自己理直氣壯,等到在荷花池邊見過她之後,他忽然心虛起來。人的心,怎麽會如此莫名其妙?


    他不敢對她“有所冒犯”,冷笙是懶得主動親近他,結果倒像是她故意折磨他、疏遠他一樣。


    楊廣當然和她不同,他不會隻為閨房之事掛懷,他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弄清楚隋文帝到底知不知道他奪嫡的隱秘。他想要弄清這個秘密,就必須向隋文帝身邊最寵幸的人打聽,而隋文帝身邊最紅的兩個人,就是榮華夫人和宣華夫人。


    獨孤皇後死後,隋文帝得到徹底解放,立即下旨在皇宮內搜尋美麗宮人,如果在宮內找不到,還打算到宮外去找。


    隋文帝如此地急不可耐和勢在必得,簡直讓人懷疑他在獨孤皇後死時的哀哀欲絕是不是假裝出來的。


    他性喜簡樸,又在獨孤皇後的壓迫之下,一度減少後宮的規模和用度,但宮裏還是有些美貌女子的。


    經過一番仔細的搜尋,還真讓他在後宮裏找到兩個國色天香的女子。一個年齡稍長,端莊秀麗,被封為榮華夫人。一個年齡稍小,說不出地美豔動人,據說窮盡世間之詞也不能形容其美,隋文帝對她尤為寵幸,把她封為宣華夫人。


    楊廣命人挑選了兩大箱奇珍異寶,悄悄地送進宮,贈給這兩位夫人。如果隋文帝不知道那些事,正好請她們幫忙繼續塞住他的耳朵;如果隋文帝知道了那些事,就隻有拜托她們吹枕頭風,幫楊廣穩住太子之位了。


    送禮物進宮的人很快便迴來悄悄向楊廣報告:榮華夫人見到寶物時不動聲色,之後毫不客氣地收了;宣華夫人見了寶物後大驚失色,卻推辭不收。


    楊廣聽了之後,兩條劍眉慢慢地垂下來,臉皮也繃緊了。他冷冷地叫送寶物的人再去送,並暗暗命他安插在宮裏的人去勸宣華夫人收下——說是勸,其實是威脅,說是威脅,其實也是幫宣華夫人認清形勢:你目前雖然得寵,但入宮未久,根基不深,封號也不過是一夫人而已。


    如果失寵,你在宮裏該怎麽生存下去?你現在正需要與皇宮內外有權勢之人結成同盟,求做照應。現在太子主動來巴結你,正是難得的好機會,你怎麽可以故作驕矜,拒人於千裏之外?太子乃是國之儲君,皇上在時你得罪了他也是不便的,何況皇上千秋萬代之後,他就是天下之主,你得罪了他,豈不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依我們(勸說她的人自稱)看,你還是乖乖地把禮物收下為妙。


    宣華夫人聽了這些人的話,似乎害怕了,乖乖收下了楊廣的禮物,並派人送來一封書信謝罪。


    這封信字體娟秀,信紙還透著濃濃的香氣,楊廣忍不住多看了幾遍——一來是欣賞自己勝利的成果,二來是聽說過這位宣華夫人是舉世難得的美人兒,對她不禁有幾分遐想。


    不知是不是遐想得太厲害,還是他真正有了感應,看這封信的時候,他竟恍惚從字裏看出了人形來。這字中的倩影清秀窈窕,婀娜多姿,麵孔也漸漸清楚起來,竟然是那張他一直藏在心裏、不久便拿出來迴想一番的麵孔!


    楊廣慌忙把信合上,遮掩似的摸了摸額頭(雖然此時他身邊並沒有別人),手摸到額頭的時候,身體竟也不由自主地一顫。


    他的心跳得很厲害,突突地幾乎要衝破喉嚨跳出來。心口是滾熱的,手心裏也全是汗,他仿佛迴到了剛看到那個人的時候,又陷入了那種魂飛天外的感覺。他原以為過了這麽多年,這種感覺即使還存著,也該淡了好多,沒想到忽然翻湧出來,還和當年一樣強烈。


    他輕輕地咽了口唾沫,把這封信用一個盒子裝了,仔仔細細地藏了起來。不知是不是激動太過,他竟隱隱有了種奇怪的感覺:今天心跳得如此異常,難不成……是什麽預兆?


    在這奇怪感覺的催動下,他隱隱有了一種猜測,卻想都不敢想,隻敢把它藏在心底。如果這種猜測是真的,他仍會有幾分興奮,更多的卻是懊惱和嫉妒。


    隋文帝寵幸宣華夫人和榮華夫人之後,後宮裏的用度也不知不覺增加了。算來獨孤皇後過世也有一段時間了,隋文帝便在皇宮大擺宴席,請在京所有的皇族一並參加,衝一衝皇宮中的黴氣——其實更像是在慶祝他自己終於解放。


    不管怎麽說,獨孤皇後過世還不滿一年,在這個時候舉辦宴會,慶祝他自己解放的意圖實在太明顯了。


    冷笙便是這麽認為的,因此她接到旨意之後不免有些抵觸,但她又不能抗旨。再加上——特別是今天,她竟像感到了什麽預兆似的,心頭慌慌地跳,總覺得再不和他和好就要出亂子,所以今天一定要想辦法和他和好。


    再過幾年冷笙就會明白,既然是已經有了預兆的事情,能這麽輕易地躲過去嗎?


    走進皇宮大殿,冷笙發現大殿裏修葺得比以前堂皇多了。琉璃燈的柔光照在殿內諸人的臉上,無形中增添了幾分喜氣。冷笙卻一點兒也歡喜不起來,現在殿內的氣氛越是歡喜,她就越覺得獨孤皇後被大家拋棄了。


    隋文帝得意洋洋地擁著宣華夫人和榮華夫人走進殿來,大家慌忙唿啦啦跪倒在地。隋文帝一麵得意地用眼角斜睨著他們,一麵叫他們平身。


    今天這宴會他叫這兩位夫人列席,一方麵是為了討美人歡心,另一方麵也是想好好炫耀一下:我隋文帝楊堅也能擁有如此美人,你們可不準再偷偷地笑我、可憐我。


    說來也真是上不得台麵,他一直懷疑他的龍子龍孫們在背地裏嘲笑他怕老婆,並得意洋洋地憐憫他。


    他身為皇上,卻要一直守著一個不漂亮的老婆,還時刻被老婆壓迫得喘不過氣來,連多看一眼身邊的美人都不敢,他實在是太窩囊了。


    這個想法他以前有,但在獨孤皇後在世的時候,他從來沒有認真去想,不願去想,也恥於去想,隻守在獨孤皇後身邊扮演那大義凜然的好丈夫。


    等到獨孤皇後死後,這些想法忽然像火山噴發一樣從心底衝了過來,接著便一發不可收拾。他想著自己以前的悲慘遭遇,說不盡地悲歎憤慨,驚駭地發現自己原來對那種生活是如此不滿的,並對自己怎麽能忍受而感到恍惚難解。


    人有時候就是這麽令人驚訝,會變得連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他現在簡直覺得以前的自己都像沒存在過一樣,隻有現在的自己是鮮活的自己,真正的自己,覺得自己現在才開始真正地活——那以前活著的難道是鬼嗎?


    皇室諸人落座之後,才得以仔細端詳二位夫人的容顏。


    這不看猶可,一看人叢中便爆發出一陣嘖嘖的讚歎,簡直像冷水潑進了油鍋。這二位夫人果真美得不同凡響。榮華夫人端莊秀麗,國色天香,往那兒一站,宛如芍藥籠煙,花樹堆雪。這還罷了,那宣華夫人簡直美得不像人間能有的。


    她往那裏一站,不僅讓身邊的榮華夫人顯得毫無光彩,還將滿座的皇室女眷都比得像醜鬼一樣——當然冷笙除外,甚至將滿堂的燈火都比得黯淡下去,什麽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美如天仙,放到這裏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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