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笙說的話也提醒了楊廣。


    楊廣仔細想來,隋文帝的確有可能知道了一切,隻是礙於形勢,不能輕舉妄動,隻能站得高高地俯視他,如果他有什麽行差踏錯,隋文帝馬上就會廢他而改立楊勇。


    問題的關鍵是,隋文帝真的知道了一切嗎?據被他收買的隋文帝身邊的小太監來報,發生尉遲氏那件事之後,獨孤皇後和隋文帝表麵上雖然和好了,實際上,二人幾乎沒有說過話,密談啊什麽的更是沒有見到,但也不排除獨孤皇後派人送密信的可能。


    當務之急,就是想辦法確定,隋文帝到底知不知道奪嫡之事的內幕。


    而冷笙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楊廣一定還想著謀殺廢太子,但是廢太子現在絕對不能死,如果他死了,說不定會發生翻天覆地的事情。


    有一日,冷笙從佛堂迴來,忽然看到了蘭陵公主,便慌忙迎了上去。自從獨孤皇後死後,冷笙就沒有見過她。


    蘭陵公主穿著長長的羅裙,在花樹下慢慢地走著,秀麗的娥眉微蹙,臉上隱隱地帶了幾分不平之色,在她光彩照人的臉上平添了幾分陰影。她見冷笙微笑著朝她走過來,竟露出鄙夷厭惡的神色,扭頭就要走。冷笙慌忙繞到她身前攔住她,尷尬地笑了笑,“妹妹,你怎麽看到我就走呢?”


    蘭陵公主緊抿著嘴唇不答話,想要繞過冷笙,無奈卻被冷笙攔住了。她隻好停住腳步,用鄙夷的目光罩住冷笙,冷冷地吐出一句話:“你難道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麽見你就走嗎?”


    看著蘭陵公主鄙夷而又憤恨的目光,冷笙沉默了。她不想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有時候,“不知道”也是一種罪。況且即使不知道,她也能猜出來,肯定是楊廣又做了什麽事了。


    “我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她低頭垂下眼簾,“和你那二哥有關,是嗎?”


    “是啊,是和我那二哥有關。”蘭陵公主的笑容越發冷了,“我以前真不知道二哥是那種人。大哥已經把太子之位讓了出來,又被拘禁,還被他的人看著,他就不能放過大哥,讓大哥過得好一點兒嗎?現在大哥衣食不周,又被看守的人欺負,他又不許其他人送點衣服糧米,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麵對蘭陵公主的斥責,冷笙感到無比羞愧和委屈。楊廣的錯有時就是她的錯,這是賴不掉的。


    蘭陵公主以為她是裝聾作啞,氣得拂袖而去。冷笙默默地迴到東宮,暗暗命人改善了廢太子的衣食,並警告看守的人不許再欺負廢太子。


    做這些事的時候,她的心都在發顫,雖然她知道自己是好意,但這樣越俎代庖可能會引發可怕的後果——楊廣最恨她管他的事。


    這件事的確引來了可怕的後果。楊廣不到兩天就聽到了消息,氣得眼中冒火,帶著一股風暴闖進了她的臥房。


    冷笙見他這副模樣,還沒等她站穩,肩膀就被他狠狠地捏在了手裏,用力地搖晃著。


    “是你叫人去改善廢太子的衣食的,是嗎?”楊廣惡狠狠地盯著她的眼睛,那目光像一把刀,簡直要把她的眼睛挖出來,“你怎麽這麽不聽勸?你就是要和我作對是不是?”


    “殿下,”冷笙本來想一聲不吭地承受他的憤怒,但聽他如此說,仍忍不住為自己爭辯,“殿下,那是你的親哥哥,一母同胞的親哥哥,你為什麽要如此排斥呢?再說,廢太子生活悲慘,傳出去也不是什麽好事……”


    “不要你來教訓我!”楊廣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冷笙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腰撞在桌子上,砰的一響。她感到了一陣劇痛,痛得幾乎要彎下腰來。


    “我真弄不明白你為何要幫廢太子!”楊廣咬牙切齒地說,巨大的憤怒已經讓他口不擇言,“難道你和他有私情不成?”


    冷笙聽他說出這種匪夷所思的話來,差點兒昏過去,“太子您在胡說什麽?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也覺得這不大可能!”楊廣冷笑著說,嘴裏像吞吐著黑藍色的火焰,“但是你這麽護著他,實在讓我沒法不懷疑!”


    冷笙覺得這股黑藍色的火焰直燒到她的心裏,也點燃了她心中的熊熊怒火。她下意識地挺起了腰杆,想都沒想就往前衝了一步。


    楊廣見她神色有異,一瞬間被嚇了一大跳,卻也不示弱地揚起了眉毛。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刻,忽然有一個太監慌慌張張地衝進來,跪在地上,顫聲稟報,“啟稟太子,皇上宣您入宮!”


    楊廣在盛怒之下陡然聽到這個消息,驚恐比平日裏大了數倍。現在正是暗流湧動的時候,冷笙又在太子身邊做了那些事情——雖然不是壞事,但在政治鬥爭中,有時候好事也會引來麻煩。


    現在根本不是皇帝召見大臣的時段,皇上忽然宣他入宮,難道……他一直害怕的事情發生了嗎?


    楊廣慌忙收起他那囂張跋扈的神情,夾著尾巴去了皇宮。冷笙看著他的背影越去越遠,隻覺得心裏有把無名火燒得難受。她跌坐到椅子上,扶著桌子大口喘息,楊廣現在已經是心理變態了。若果激怒他,說不定會有什麽無法想象的後果。


    但是這股火不發出去自己又憋得難受。


    於是寢殿就遭殃了。冷笙把寢殿砸的稀巴爛。東宮的花園也被薅禿了。


    發完火的冷笙靜靜地坐在涼亭看宮人們清掃寢殿。


    東宮都是楊廣的人,倒是不害怕傳出去,至於楊廣知道後會怎麽樣?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自己受了委屈還得憋著不成?


    冷笙看重湖中自己被憂慮和怒火折磨得有些憔悴的容貌的倒影,隻感到滿心的不值。


    為了那個沒良心的毀了自己的花容月貌,值得嗎?


    楊廣心懷鬼胎地走入偏殿。剛一進去,就發現偏殿裏麵的氣氛異樣。他戰戰兢兢地抬頭一看,果見隋文帝滿臉怒容地坐著。他心頭一涼,慌忙跪下了。跪下之後,才發現身邊跪了一個人。側目一看,是他的三弟——蜀王秀。


    楊廣頓時大感驚疑:他來做什麽?


    隋文帝見楊廣偏著頭看楊秀,便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森然道:“秀兒,見你二哥來了,你想怎麽說?”


    楊秀一直在硬撐著,一聽這話,立即癱軟下去。楊廣雖然一頭霧水,但已意識到今天事情的重點恐怕不在他身上,便大膽地向隋文帝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隋文帝冷笑了一聲,目光仍是如刀子般剮在楊秀身上,“秀兒,你二哥還什麽都不知道哪。你心裏難道就不覺得羞愧嗎?你自己起了奪嫡之心,就以為別人的太子位也是謀奪來的嗎?”


    楊廣聽著聽著,竟覺得像是楊秀要謀奪他的位子,不禁大驚大疑,慌忙朝隋文帝深深拜倒,“父皇請恕罪,孩兒聽不懂您在對三弟說什麽。”


    “哦。”隋文帝朝楊廣轉過臉來,對他投以慈愛的微笑,但仍有幾分淩人的氣勢壓住楊秀,“廣兒,你若是知道了,恐怕也要驚訝你的三弟怎麽是個衣冠禽獸吧?你可知道,他向我密告,說你虐待勇兒,想陰謀將勇兒逼死。我派人一查,卻發現勇兒衣食周全,生活安逸!於是便將他叫來,看他對你有個什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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