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宏偉端麗的殿堂之內,巨大青石鋪砌而成的地麵散發著冷冷的光芒。殿內立著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他一身華服容貌俊朗,充滿剛毅果斷的臉上此時卻帶著一絲憂思與決絕。


    他身旁跪著一位形容憔悴的少年,少年死死抓住男子的衣角,口中不停哀求:“父神,不要走!”


    男子強忍苦澀,逼退眼中附上的熱潮,好半晌,輕歎一口氣,他猛地將衣角從少年手中抽走。


    正欲離開,誰想少年跪行幾步,又死死地抱住了男子的腿,啞著嗓子哭道:“父神,莫要丟下孩兒......”


    男子眼眶早已濕潤,然他暗自咬牙,生生止住這份不舍。他微微低頭看著腳下苦苦挽留他的少年,才硬起來的心,又生生軟了一分,可很快,理智又讓他清醒過來。


    少年還是緊緊地拽著男子的衣袖不敢鬆開,好像怕這一鬆手就再也抓不住了。但男子還是狠下心,一點一點地將袍角從少年的掌心中抽出。


    任憑少年如何努力,手中的溫度還是一點一點地從手中流走,少年臉色也如同手中溫度般,一點一點變得蒼白。身體好像失去了全部力氣,再也支撐不住,癱軟在地。


    男子望著蜷縮在地上發抖的少年,眼中充滿了心疼與絕望,伸出手想要去撫摸一下少年,最終還是收了手。


    男子閉了閉眼,良久才慢慢睜開,眼中是從未流露出的溫和慈愛,對少年說道:“羽兒,是父神對不起你,但是父神不能答應你留下來呢!”


    “天柱崩塌,六界將會不複存在,想要阻止這場天劫,就必須得有人犧牲,父神作為四界之主,必須義無反顧,這是我的職責。”


    “你是我軒轅皇的孩兒,所以,你一定要堅強,父神......父神以後就不能陪你了,今後的路你得自己走了,父神沒有別的願望,隻希望你可以不負韶華。”


    在男子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少年知道他的父神已經選擇了六界,眼中那最後一絲僅有的希冀也隨著男子的話而消失,眼神滿是絕望。


    男子高大的身影蹲下,將少年輕輕地抱在懷裏,喉頭發澀,聲音沙啞道:“羽兒,父神這一生都坦坦蕩蕩,不愧天、不愧地、不愧這六界生靈,也不愧我的職責,可父神這一生獨獨愧對於你。”


    “本想著還有的是時間補償你,可天意弄人,父神怕是沒機會了,羽兒啊!能不能不要怪罪父神?”


    少年沒有迴答男子的話,隻是定定地看著男子問道:“所以,你就選擇舍棄我,對嗎?”


    “嗬,也是,我從來都是被你舍棄的那個,可是父神,值得嗎?為了所謂的天下大義犧牲自己,值得嗎?”


    “你說過的,要補償我!你又要說話不算話嗎?難道我軒轅翎羽就活該被舍棄嗎?你還要我原諒你,你……”


    少年說不下去了,喉頭哽咽,抬手抹掉臉上的淚痕又道:“你怎麽可以對我如此殘忍,如若可以選擇,我軒轅翎羽絕不做你的孩兒,絕不……”


    男子被少年的話驚得倒退了數步,那張從來都清冷的臉上,終於皸裂,藏在袖中的雙手止不住地發抖。


    可即使是這樣,男子也很快恢複以往的決絕,可不敢看少年的眼神,那怨恨的眼神會刺痛他,轉頭望向窗外碧藍如洗的天空。


    低啞道:“沒有什麽值不值得,隻有願不願意,身為神這是父神的責任,死在戰場上對父神來說是最好的結局。”


    少年聽了男子的迴答,頹然地垂下眼眸。其實知道自己不可能留下他的,可……還是想試試,果然麽,在任何選擇當中,他都是被舍棄的那個,嗬……


    忍不住嘲笑自己,竟然還妄想留住他,是笑自己不自量力?還是癡心妄想?都有吧!


    被忽略久了的人,都容易被那一點點溫情所迷惑,多麽可憐,多麽可悲。


    良久,少年抬頭問道:“若孩兒原諒父神,父神就要離去了對不對。”少年滿臉淚痕,望著男子,男子窒了窒艱難地點了點頭。


    少年慘然一笑:“既然如此,那孩兒就不原諒父神了!父神想做的孩兒阻止不了,既然父神決定了,那父神就走吧!但孩兒永遠不會原諒你。”


    男子眼神黯然,喉頭哽咽苦澀無比,無力地扯了扯嘴角,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麽,但終究是一個不會表達之人。


    最終隻是站起身,頭也不迴地向門外走去,少年痛苦地望著男子的背影道:“如若孩兒不原諒父神,父神會不會就能不舍棄我?”


    男子背影滯了滯,站定片刻,還是走了,隻餘一抹喟歎。


    少年看著男子越走越遠的身影,心痛如絞,少年知道這一分離,就是死別。眼淚簌簌地滾落,打濕了少年清臒的臉龐,眼淚越流越多,最後少年伏在地上,痛哭出聲,那宏偉偌大的殿堂之內,隻有少年伏地哭泣的單薄身影。


    這一場浩劫的到來讓六界生靈塗炭民不聊生,萬靈消亡,如若想阻止浩劫唯有修複天柱,而能修複天柱的唯一辦法就是“神體”。


    眾神為了挽救六界,決定用眾神之體修複天柱,從此上古神域覆滅,眾神消亡。如同少年所想的那般,他的父神再也沒有從戰場上迴來。


    宮楠、宮楠,醒醒,醒醒!你怎麽了?是不是又做噩夢了?”薛浩然看著神情痛苦的少年,一頓拚命猛搖。


    薛宮楠感覺有人在叫他,想醒過來,可是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就是睜不開,意識也是混沌的。


    薛宮楠感覺自己靈台被注入一股清流,混沌的意識有了一絲清明。意識迴籠後薛宮楠慢慢地睜開眼睛,眼前出現一張放大的俊臉,一臉焦灼的看著自己。


    見薛宮楠醒來,薛浩然連忙湊上前急切地問道:“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嗯,薛宮楠忍不住按了按有些發痛的額角,緩了緩情緒,有些無力地點了點頭,最近這夢做的越發的頻繁了。”


    抬手擦了擦淚濕的鬢角,努力地將夢中的情景摒除掉。可夢中的場景太過真實,讓他沉入其中不可自拔。


    少年那悲痛的情緒太過強烈,讓他感同身受,仿佛也身處其中,體會著失去親人的痛苦。


    “唉,宮楠你就是思慮過重想太多,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聽兄長的話,不要想太多,你夢裏的那個上古神域的軒轅翎羽和軒轅皇,他們早在萬年前就寂滅了。”


    “你之所以能夢見他們,可能是因為你太喜歡聽他們的故事了,太過投入才會天天做夢夢到他們。”


    薛宮楠聽了薛浩然的話點了點頭,兄長說得對,不管他為何能夢見他們,他們都已經在萬年前那場浩劫中寂滅了。


    “好了,別想了,隻是夢而已,你這一覺睡了一天,不知道昨兒個爺爺啟程去驪山蕭爺爺那兒了吧,我見你最近氣色不好,要不我陪你去人界散散心?”


    薛宮楠想了想點頭道:“兄長這次不怕爺爺知道了責罰嗎?”


    薛浩然一愣,笑笑道:“不讓爺爺知道就成了,反正爺爺去蕭爺爺那兒,一時半會是迴不來的。”


    “我們可以趕在爺爺迴來之前迴來就成,哎呀,哪那麽多顧及,到底去不去?一句話!”


    “去,當然去,難得兄長主動陪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好,既然去,那你趕緊起床收拾下出發。”


    薛宮楠連忙起身下床道:“這就起了。”


    半刻鍾後薛宮楠收拾妥當,倆人就直奔人界而去。


    人界一間人聲鼎沸的茶樓,坐滿了聽書的人,這間茶樓的生意非常好,人界最喜歡聽的就是一些上古神族的傳說故事。


    每天都有說書先生在此開講,講的是唾沫橫飛,而台下的客人也是豎直雙耳,聽的也是聚精會神。


    這時候茶樓總是滿堂皆客,熱鬧至極,小二不斷的穿梭在人群之中,跑得那叫一個健步如飛,恨不能多長幾條腿。


    上古神域離現在已是萬年之久,萬年前的神跡早就淹沒在漫長的歲月當中,現在被人們津津樂道的這些神跡,大抵都是凡人為了緬懷安慰而編排出來的故事。


    這時,走進來一位男子,這人著一身深紫色常服,簡單到極點的樣式穿在此人身上,卻穿出一股仙風道骨來。


    此人進來後,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小二見又來了新的客人,連忙上前招唿,在看清來人的麵貌之後,呆了呆。他明明看清了此人的麵貌,但就是記不住此人的臉,像是被一層無形的東西給遮住了般,但光看此人的身形氣度,也能窺見此人非同一般。


    他每天見過的人何其多,達官顯貴、千金小姐、市井混混、風塵女子、什麽人他沒有接觸過!但從來沒人像眼前這人給他的衝擊來得大。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這邊,不過此人背對著眾人,看不見他的正臉,隻能看著他那清瘦優雅的好看背影,但這更激起了人們的窺探欲,更加好奇此人的相貌。


    這時,旁邊有個中年男子,扯著他的大嗓門喊道:“這可說不準,搞不好是個背影殺手呢!看背影迷死千軍萬馬,迴頭嚇退百萬雄兵,你看他從我坐到這裏開始,就沒迴過頭,怕不是長得太醜,不好意思轉過臉來。”


    這個中年男子口中的背影殺手不是別人,正是剛到人界的薛宮楠,薛宮楠懶得理會那些人的言論,自顧自的喝著茶。


    那些人見他被這樣調侃也沒迴應,頓感無趣,漸漸的也就歇了起哄的心思。


    這家茶樓是薛宮楠最喜歡來的地方,每次下凡都要來這裏。這裏每天下午都會講解萬年前眾神的故事,雖然都是瞎編的,但也不防薛宮楠愛聽。


    薛宮楠正聽得入神,旁邊突然插入個聲音:“我說我就轉個身買個桂花糕,就不見你人影了,就知道你在這裏,迴迴下界都來這裏聽,怎麽就不見你聽膩啊!我每次跟著你聽,我現在都能把台詞背下來了,來來來,你想聽哪段,我說給你聽啊,保證比上麵那老頭說的好!”


    今天的薛浩然身穿一套黑色的雲錦緞華服,品貌非凡、儀表俊朗,一雙幽黑的眼睛極其有神,不說話時可以稱之為玉麵郎君,但是一說話就暴露出他那蠻橫的氣質。


    聽到薛浩然剛才所言,薛宮楠斜了眼薛浩然:“原來大哥不愛當神仙,既喜歡當人間說書先生啊!既然大哥喜歡,我這當弟弟的自是要支持的,等爺爺迴來,我定會好好跟爺爺說道說道。”


    薛浩然聽薛宮楠要跟爺爺告狀,頓時就蔫了,嚇得連忙打斷薛宮楠的話,討好地道:“好了好了,大哥錯了還不成嘛!我這不是看你喜歡,所以想著我學會了,你想聽了,我好隨時說與你聽啊!”


    其實薛宮楠知道,大哥跟爺爺是不希望他下界的,但每次大哥都心軟,禁不起自己的軟磨硬泡,所以每次都偷偷陪他下界。


    要說這個世界上誰對他最好,除了爺爺,就數大哥最疼他了。


    兩人又聽了會故事,外麵的天空就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從薛宮楠的這個角度看去,可以看到窗外匆匆忙忙尋找避雨的人們。


    看了不知多久,正當薛宮楠想要收迴視線的時候,一個身穿素白長衫的男子就那樣不期然的撞入了薛宮楠的眼底,隻見他不緊不慢地向酒樓走來。


    薛宮楠很想看清他的容貌,可惜他的臉被傘遮住了,看不到。隻能看到他那隻握著水墨畫油紙傘的手,那隻手很好看很勻稱,修長白皙骨節分明。


    當他慢慢走近後,薛宮楠終於如願以償地看清了他傘下的容貌,就再也移不開目光了,因為實在是太驚豔了。


    薛宮楠呆呆地看著,發現他的皮膚很白,長得非常得俊美,尤其是那雙黑曜般的眼瞳幽深而又神秘,身材偏瘦,身姿修長,一頭及腰的青絲隻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攏起。即使是這樣,半分也不減他的俊美,反而給人的感覺更加的清冷,更加的超凡脫俗。


    當他視線上移,正好對上薛宮楠望向他的視線,隻一眼薛宮楠就覺得自己的唿吸在那一刻都要停止了,真的太俊了,薛宮楠忍不住在心裏嘀咕,一個男人怎麽能長成這樣!真是禍害。以這位仁兄的容貌,就是放在現在的仙界,也是極少見的,還從未見過如此好看之人。


    薛宮楠看他就那樣一步一步向自己所在的酒樓走來,看他步履輕緩,舉止優雅。


    薛宮楠就越是覺得此人給他一股很熟悉的感覺,隨著他越走越近的身影,這種熟悉的感就越來越強烈。這種感覺讓薛宮楠微微有些錯愕,努力的搜刮著自己的記憶,看以前是不是哪兒見過,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在哪見過此人。


    薛宮楠自認自己的記性很好,幾乎是過目不忘,他可以確定以前是沒有見過他的。


    薛宮楠在這想得出神,對麵的薛浩然看著對麵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笑、一會兒搖頭的薛宮楠,懷疑自家這弟弟莫不是得了什麽偶爾性發瘋間接性犯病的毛病?


    但這個時候想問題的薛宮楠,才不管坐對麵的薛浩然在那邊怎麽編排自己呢!


    他最近老是做夢,老是夢到一些神域的事情,還有就是他其實在三百年前因為一些原因失去過記憶,所以這讓他有些敏感,他也一直在想辦法找迴自己丟失的記憶。


    剛才看清這個人的時候,薛宮楠就覺得他的長相很熟悉,但既然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就不去想了,越想越頭疼,兄長說得對,自己就是思慮太過。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下雨的原因,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原本沒什麽人的酒樓現在人滿為患,一眼看過去一片黑壓壓的頭頂,全都是人。原本靜寧的茶樓此刻人聲鼎沸擠擠攘攘,但這些人的動作都出奇的一致,離剛那位仙風道骨的仁兄遠遠的。


    薛宮楠有些奇怪,但看那位仁兄周身所散發出來的氣場後,就懂了。此人非同一般,所以眾人都很有默契地遠離那桌。


    見茶樓一下子擠了這麽多人,就有些無語,這麽多人這該怎麽出去呀?薛宮楠無力地道:“又不能隱身,又不能對凡人使用法術,難不成擠出去?”


    薛浩然看了看人群,也無奈地道:“隻能擠出去了,這裏人這麽多,看來聽書是聽不成了,我們還是早點迴去吧!不然爺爺迴來看我們兩個沒在,還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等薛宮楠和薛浩然好不容易擠出人群的時候,已經是一煮茶的時間了。隻見兩人發髻散亂,衣衫不整,狼狽至極,兩人對望一眼,皆重重地歎了口氣。想他們兩個作為堂堂上仙,竟然被弄的如此狼狽,這也算是頭一遭了。


    兩人的離開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但是那原本一直閑散舒適喝著茶的仁兄放下了送到嘴邊的茶,淡淡的瞟了眼先前兩人坐的位置,眼底瞬間湧動了什麽又瞬間歸於平靜,隻有那瑉起的唇角顯示出了他的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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