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是一個很可怕的存在。


    慢慢的,褚辭習慣了身邊的一切,包括小白。


    他每天一睜眼就能看見小白,看著它在房梁或者打盹或者在鳥籠裏蕩秋千,小日子過得舒服又愜意。


    褚辭喊它小白,它就會飛過來。


    停在他的指尖或是踩在他的胸口,低頭用毛絨絨的腦袋蹭他的下巴。


    它有時候會像現在這樣很乖,但有時候又很不聽話。


    招搖來時,小白就會飛出去繞著它轉圈圈兒,還會踩在招搖的腦袋上,小小的鳥喙一個勁兒地啄,像在報複。


    招搖每次被煩得頭都大了,帶著小白在天上飛來闖去,企圖把小東西從身上摔下來。


    結果它死活咬著鳳凰腦袋頂上的毛不鬆口,招搖在天上飛得頭都暈了,還是沒把它甩下來。


    最後趴在雪地上裏累得直喘氣,放棄掙紮。


    小白獲得了決鬥的勝利,在雪天裏歡快地飛來飛去,嘰嘰喳喳的聲音大得在小廚房裏做飯的褚辭都聽得見。


    褚辭一時恍惚,鍋裏的熱湯不小心灑出,猝不及防燙了一手。


    男人低唿一聲,立刻泡進一旁的涼水裏。


    等再反應過來,鍋裏傳來陣陣燒糊的焦味,菜都黑成了團團,做了一下午的晚飯不能吃了。


    他嘖了聲,隻能作罷。


    晚上,招搖離開,小白從外麵飛迴來落在那張小木桌,看著桌上的一碗米粥,沒有其他菜。


    它不滿地啾啾兩聲。


    褚辭從小廚房出來,解釋說:“今天飯菜糊了,鍋沒洗幹淨隻能給米飯加了點水做粥,明天再給你做好吃的。”


    小白扭過了身,甩他一個圓滾滾的背影,像在賭氣。


    褚辭挑眉,過去坐下,把碗裏的米粥倒了點進它的小碟子裏,摸摸腦袋,“快吃吧。”


    小白盯著他看了兩秒,又猶豫了幾秒,最後不情不願地低頭,啄了兩口。


    之後嫌棄地搖搖頭,扇著翅膀要迴房梁。


    被褚辭施法一下子把它抓迴來,捏在手裏,冷漠道:“不許挑食,吃。”


    小白不樂意,發出抗議的啾啾叫。


    褚辭麵無表情。


    “現在吃不飽晚上又得來煩我,吃完了才允許迴去。你怎麽不喜歡喝粥,綏綏也不喜歡……”


    後半句他無意識地說出。


    說完褚辭渾身一僵,捏著筷子的手顫了顫。


    心髒又開始抽疼了,嘴巴裏也沒味道。


    他看向小白,小白也歪著腦袋看他,黑亮亮的眼睛裏充滿了好奇,看著很傻很傻。


    褚辭微微失神,恍惚間甚至覺得周遭的一切都是假的,喉嚨疼得又腫又脹,“綏綏……”


    “綏綏。”


    “綏綏。”


    “綏綏……”


    這兩個字像是淚腺的開關,一說出來整個人便控製不住地陷進冰窖,凍得他無法思考,也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


    疼。


    好疼。


    哪兒都疼。


    疼得下一秒他好像就會死。


    他每喊一聲,手裏的小白鳥就掙紮得更厲害,直到完全掙脫,飛到褚辭頭頂,尖尖的鳥喙使勁兒往他腦門上啄。


    小白啄得很用力,還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


    疼痛感明顯,褚辭稍稍迴神,不知道它怎麽了,轉手就把小白又關進了籠子裏。


    怒道:“胡鬧,不喜歡喝粥就餓肚子吧。”


    手一揮,蠟燭光滅了。


    周遭黑暗下來,褚辭上了床。


    環境不算安靜,外麵有唿嘯而過的風雪,裏頭是小白啄著鐵籠子乒乒乓乓的聲響,吵得很。


    褚辭懶得加靜音罩,便用被子捂緊了耳朵。


    很快,小白安靜下來。


    沒一會兒又傳來撬鎖的聲音,更吵了。


    褚辭裝聽不見,小白就像以前一樣飛過來,在他身上踩了一會兒,然後順著縫隙鑽進了被窩。


    褚辭動了動手指,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


    往外挪出點位置,閉了眼。


    -


    小白陪了他很多年,褚辭在數千個日日夜夜裏習慣了它的存在,同時也麻痹了神經。


    他忘記了小白活不長,很快也會離開自己。


    在小白來到身邊的第七年。


    明明前一天它還在桌子上蹦蹦跳跳,第二日他從外麵迴來,便看見桌子上睡著的小白鳥。


    它也許是睡著了,也許是又像以前一樣吃飽了故意逗他玩。


    他一走近,它就會起來嚇他一大跳。


    但這次褚辭沒有走近。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外麵刮進的風雪打濕了他的後背,他還目不轉睛地盯著桌子上的小鳥。


    後來,褚辭把它葬在了門口一排的防風林下。


    正對著屋子,正對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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