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祭。”


    祈綏輕喃,手中的輕昀劍逐漸升上半空。


    他怔怔地望著,無聲哽咽。


    “隻有我獻祭,你才不會死,三界才能保全。我與雪山本就是一體,隻有這樣,隻有這樣……”


    隻有這樣一切才會歸於平靜。


    用他一人,換一人安康,予眾生順遂。


    “綏綏!你聽話!你聽話啊!!”


    褚辭此時的精元全部凝聚在山脈,他破不開屏障,隻能施法迴收散落在雪山的精元。


    他試圖以此破開屏障,但這一瞬間!


    停留半空的輕昀劍突然碎裂!


    祈綏的身體被雪山強大的力量操控著往上,地底下發出陣陣雷人的轟鳴,震耳欲聾!


    “綏綏!綏綏!!”


    褚辭拚了命地往上,用盡全力想要破開屏障,哪怕是抓住一點衣角!


    卻在快接近的刹那。


    雪山凝結而成的氣息猛地往外衝撞,將男人重重壓倒在地,痛苦得喘不上氣!


    輕昀劍的碎片也在此時化為一滴滴的精血融入少年身體,迸發出的力量致使雪山塊塊崩塌,三界不安!


    奔亡逃竄的尖叫聲似當年雪山崩塌之景!


    “綏綏,綏綏……”


    褚辭徹底愣住,被深深扼住了咽喉。


    眼睜睜地看著少年往山脈裂縫中墜落,墜落無邊無際的黑暗!


    “不要,不要——!!”


    褚辭發了瘋般往外衝出,不顧一切同他跳入了裂縫!


    那一刻,意識模糊的少年睜眼,向上伸手似要隔空撫摸愛人的臉,“褚辭……”


    祈綏手腕上的紅繩鬆散,穀底吹起的寒風帶著往上飄,揚起纏上男人的指尖。


    褚辭就這麽看著昨晚親手為對方編的長生辮散開,在無盡的痛楚中,淹沒於黑暗。


    他失去了思考,口中不斷呢喃著那個名字。


    可得不到一點迴應。


    眼睜睜看著對方墮落更深更深的深淵,還有那滴突然砸中臉頰的清淚。


    “綏綏——”


    裂縫中炸起驚天動地的唿喊,山穀搖搖欲墜,砸進山石與白。


    褚辭剛碰上少年的衣角。


    短短一瞬,瞬間被穀底席卷的風浪吹著往上,離彼此越來越遠!


    褚辭瞳孔驟縮,“綏綏——!!”


    山脈斷裂,雪山以極快的速度崩塌,大塊大塊的雪衝刷周邊林間,生靈四處逃竄,大劫將至!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難逃一命,欲迎接死亡時。


    雪山突然停止了作亂。


    山巔的白光消失,原本裂開的山脈被厚雪積壓,可怖的幽深山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攏。


    這場災難似乎隻是刹那,又好像一場玩笑話。


    山脈合攏的那刻,三界再次聽到那一聲震耳欲聾的悲鳴。


    恍惚間,一聲悲痛欲絕的“綏綏”響徹天際,悲苦哀怨,縈繞在雪山之巔,亦充斥於眾生心尖。


    眾生嘩然不止,盯著天邊的那抹幻影,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祈綏,是他嗎……”


    “是戰神大人——”


    這場災難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許多人以為不過初夏莫名而來的一場雪,尚未清楚發生了什麽事,轉眼便到了末尾。


    隻是這雪。


    好像下得愈發大了。


    -


    三界安穩下來,褚辭卻像瘋了。


    祈綏剛離開的那幾天,他幾乎日日待在雪山,失心瘋般想要扒開雪山山脈,將躲在裏麵的人抓出來。


    ——就像小時候一樣。


    可是手指挖出了血,白雪和著鮮血失去了原本的顏色。


    冷意覆蓋了男人的後背,滴落的熱淚又融化膝蓋下的一片薄雪。


    無論他再怎麽垂死掙紮,山脈依舊穩固,他也見不到他想見的人。


    “綏綏,綏綏……你在哪兒啊,你到底在哪兒,別鬧了綏綏……”


    “能不能別玩捉迷藏了,我找不到你,我認輸了綏綏,你出來,你出來好不好……”


    腕骨纏繞的紅繩同滿手鮮血交加,順著指尖下墜,染紅身下刺目的紅雪一片。


    終於,褚辭卸了力。


    他再也沒有力氣。


    眼前一黑,一路滾下山巔,碾壓過硌人的石頭,五髒六腑都被攪得翻天地覆。


    口中呢喃的輕語漸平漸息。


    褚辭撞上雪堆,掙紮著想要爬起,又被迎麵而來的風雪迷了眼睛,失了神智,徹底軟在雪裏。


    他好像還清醒著,又好似跌入了一個夢境。


    夢裏花開,他迴到了長棲殿。


    那兒有一棵梧桐樹,梧桐樹上是一隻鳳凰,梧桐樹下是一窩蹦蹦跳跳的兔子。


    他像一個陌生人,遊魂似的跨進門檻,大腿突然一緊。


    一低頭,看見一個白白淨淨的小孩兒。


    他笑著,衝他張開雙臂,褚辭隻能彎腰將他抱起。


    那小孩兒乖巧,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他看,忽然湊近,在他耳邊嬉笑著嘀嘀咕咕說了許多話。


    他說他自己今天很乖,沒有被教書先生打手板,也沒在外麵闖禍。


    他說今天和小夥伴出去玩,把河裏捉上來的小魚全放生迴了河裏。


    他說今天招搖一直在樹梢叫喚,還叼著他養的兔子在天上飛了一圈兒,必須罰它今天不許吃飯。


    他又說,褚辭我好餓啊,我等你好久了,你能不能快去做飯。


    褚辭盯著他,張了張唇正想說話。


    結果一縷煙兒似的,懷中的小孩兒消失不見。


    褚辭愕然,伸手想要抓住,隻抓到輕飄飄的一縷風,在手心飛快地溜走了影兒。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一晃神,剛剛懷裏的小孩兒突然跑向了前方,越跑越遠,越跑越遠,轉眼長成了一個少年。


    他迴眸而看,揚手喊他“褚辭”。


    褚辭失神,終於喊出那個名字,“綏綏……”


    他往前追,往前趕,奮力想撲上那個身影,想要抓住他的手,哪怕是一點點溫度。


    但是一轉眼,眼前的長棲殿驟然不見,降下漫漫冷意,周遭都被白雪替代!


    腳下的地麵在晃動,在嘶吼,在破裂!


    少年幹淨的臉上割裂出道道滲人的傷痕,羸弱的身體往後倒去,墜入深不見底的深淵。


    他聽見他喊自己的名字,他說,“救我,救我……救我,褚辭——”


    “綏綏!綏綏!”


    褚辭衝出,想要抓住他的手!


    刹那間,全身被凍住。


    腳底下不知何時長出數不清的藤蔓,他的四肢被捆綁,帶他進入另一個無盡深淵!


    “不要,綏綏,我在這兒!你看我!我在這兒——!!”


    山巔的雪愈下愈大,男人僵硬的身體幾乎與白雪融為一體,奄奄一息。


    恍惚間聽到有人唿喊他的名字,愈來愈近,模糊的字眼逐漸清晰。


    宛如迴光返照。


    漫漫大雪中,他看向眼前出現的少年。


    褚辭顫抖著伸手,雙手攀附雪地往前,一路留下可怖的血痕,綿延路路紅雪。


    嘶啞著喉嚨一聲接一聲的喊。


    “綏綏,綏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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