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辰又怎能不知這個道理呢?


    可是嘉寧姐姐千裏迢迢來此尋人,定然是經過一番喬裝打扮。


    他一艘艘貨船親自尋人,就是擔心有萬分之一遺漏掉嘉寧姐姐的可能。


    “二公子!沈小侯爺!二公子!”遠處飄來一個女子急切的聲音。


    沈清辰遠遠望去,隻見不遠處商船的甲板上,有個少年裝扮的人正揮舞著衣服。


    那人跟個猴子似的,蹦上蹦下、振臂高唿。


    這距離實在是有些遠,沈清辰看不太真切,隻是隱約覺得少年手中的衣物有些眼熟。


    紫雲見沈清辰抬頭望過來,她立刻將手中揮舞的那件水紅綾子襖朝岸邊奮力一扔。


    她所在的商船離岸邊雖然不遠,但也有些距離。


    眼看著那衣服就要落入水中,一個英姿颯爽的身影像閃電般騰空而起。


    沈清辰飛身而去,一把將那件衣物牢牢抓在手中。


    果然,如他心中預感,這件衣物正是嘉寧姐姐之物!


    顧不上思量太多,下一瞬,沈清辰就落在了甲板上。


    他一眼便認出,剛剛扔衣服的那個少年,正是蘇星瀾身邊的紫雲喬裝而成。


    “她人呢?”沈清辰急聲問道。


    紫雲隻覺得,眼前的沈二公子似乎成熟不少,與以往孩子氣的他大相徑庭。


    但此時並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嗚嗚嗚,沈二公子!郡主她染了疫病,就快要不行了!求你救救郡主!”


    紫雲跪在地上,一邊哭一邊聲嘶力竭地哀求。


    她是不顧生死也要陪在郡主身邊,可沈二公子呢?


    他會甘願冒著染病的風險出手相助嗎?紫雲不敢妄言。


    沈清辰的唿吸驟然一窒,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他的喉嚨,無法掙脫,令人窒息。


    “快帶我去見她!”


    沈清辰一把拎起跪在自己身前的紫雲,示意她帶路。


    僅是這一句話,紫雲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緊接著,沈清辰便將燒得糊裏糊塗、不省人事的蘇星瀾打橫抱下船。


    百姓隻見,素日裏沉著冷靜的鎮海大將軍,第一次慌了手腳、亂了步履。


    他懷中似乎還抱著一名女子,隻是那女子被他遮得嚴嚴實實,不能叫人窺見一份。


    副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大將軍,此女子已經身染疫病,您萬萬不可與她有任何接觸啊!”


    沈清辰冷眼掃了一眼,即使知道他是忠心規勸,仍是不耐。


    “生死有命,我的命不用你替我操心!”


    隨後,沈清辰抱著懷裏不省人事的人兒,策馬揚鞭離開。


    嘉寧姐姐,你一定要堅持住啊!


    無論如何,清辰都不會丟下你的!


    ……


    半個時辰後,東境軍營裏。


    “有勞各位軍醫看看,這位姑娘還有救嗎?”


    沈清辰召來營中所有的軍醫,這些軍醫常年隨船出戰,見多識廣。


    不知是出於私心還是其它什麽原因,除了他的親信,他並未向他人透露嘉寧姐姐的真實身份。


    各位軍醫診脈問診後,皆搖首歎息。


    為首的軍醫戰戰兢兢地出來迴話。


    “啟稟大將軍,屬下不知這姑娘是何身份。但從脈象上看,這姑娘身嬌體弱,想來素日裏並未吃過什麽苦頭。”


    “此番舟車勞頓,奔波數日,又遇此疫病,來勢洶洶…”


    沈清辰急不可耐,一把揪住軍醫的領口。


    “你直接告訴我,這病你們是治得好還是治不好?”


    軍醫嚇得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大將軍發這麽大的脾氣,平日裏的他,總是有禮溫和的。


    軍醫深吸一口氣,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此病多發生在出海時間較長的船上,病因暫且不知。”


    “但往往滿船的人皆會先後染病,由此可見傳染性極強,但也偶有恢複康健的患者。”


    “屬下…屬下實在是不知這姑娘是否能夠轉危為安。”


    “隻是大將軍,您還是要離這位姑娘遠一點才是啊!”


    沈清辰怒不可遏。


    “廢話少說!我要爾等立下軍令狀,不惜一切代價將人救迴!”


    在場的幾位軍醫再不敢多說一句話,隻能膽戰心驚地拱手應是。


    這姑娘也不知是何來頭?竟能得到大將軍此等關照!


    “遵、遵命,大將軍。”


    幾位軍醫商榷討論後,複又向沈清辰稟告。


    “將軍,屬下已為這位姑娘開好藥方,但這僅僅能起到輔助的作用。”


    “最近三日是這姑娘最危險的高熱期,若是她能熬過去,就能恢複如初。”


    若是不能,那便…


    隻是這話,軍醫哪裏敢說。


    “你有幾分勝算?”沈清辰冷冷問道。


    軍醫重重跪在地上,整個人抖如篩糠,說話也結結巴巴。


    “五…五…五分…”


    實則哪裏有五分勝算,最多三分罷了!


    沈清辰心知肚明,周身都籠罩在一層陰影裏,寒氣逼人,令人望而生畏。


    “你們都下去吧!”


    軍醫們像是得到大赦似的,一溜煙就跑到了營帳外。


    沈清辰雙目無神、趔趔趄趄地行至床榻邊。


    他整個人都空洞洞的,似乎是失去了靈魂那般。


    沈清辰跪在榻邊的地上,仔細端詳著床上的小人兒,淚水如泉湧般溢出。


    嘉寧姐姐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小臉因為高熱紅得像最豔的牡丹。


    她脖子上暗紅色的血斑刺痛了他的眼,也灼疼了他的心。


    他的嘉寧姐姐就像一個精美易碎的泡泡,一不小心,便會破裂。


    沈清辰整個人都陷入恐懼的沼澤,越是掙紮,陷得就越深。


    他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他八歲那年,在禦花園荷花池邊遇見的那個粉雕玉琢的小仙子。


    她當時緊緊護住滿身髒汙的他,贈給他一顆乳糖。


    從那一天起,她便成了他的糖。


    他苦澀的生命中,第一次品嚐到甜的滋味,原來竟是那般的美好。


    他開始貪戀這一抹馨甜,將自己那個陰暗又孤僻的靈魂緊鎖,戴上一層天真無害的麵具。


    隻有這樣,他便能一直待在她的身邊。


    沈清辰猛地站起來,眼中的神色大變,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哈哈哈!沈清辰!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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