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集訓號召
隻給列維看了一眼，軍官便把徽章收了起來。
雖然被大火熏烤過一番，但列維那雙明亮的眼睛，還是很有辨識度的。
他來迴踱步，但眼睛卻始終狠狠地盯著列維，仔細地觀察他的長相、神態、身形，似乎是想把他的形象深深刻在自己的腦海裏。
“真的很巧，能在這裏再見到你，我還以為下一次見麵會是在……哦，接下來的話我就真不能多說了，總之，在合適的時候索薩殿下會告訴你的。”
軍官一點兒也不避諱自己對列維的強烈好奇，這種好奇讓列維很不舒服。
因為在他看來，這個軍官完全是陌生人，他現在表現出的熱情，就好像在公共廁所裏，有人特意跑過來和他在相鄰的小便池撒尿一樣。
明明空池子那麽多，為什麽要挨我這麽近？
變態嗎？
好在，軍官隻是觀察，沒有伸手去摸什麽，也沒有問一些尷尬的問題。
過了一分鍾，就在列維有些繃不住想把自己臉遮住時，軍官接到上級命令，小跑著上了一輛四座蒸汽機車離開了現場。
爆破任務完成，阻燃帶建立起來之後，他們需要離開火災現場，去做軍人真正該做的事情，向雷瑪所率領的“利維坦聯軍”進行反擊。
首都被空襲，如果還隻在談判桌上下口舌的功夫，那帝國軍方在民眾眼中，就成為了徹徹底底的沒卵蛋慫貨。
這樣的結果會是毀滅性的，自然會有一群自認為“有卵蛋的人”想要替代這群沒用的“沒卵蛋的慫貨”，到那時候，別說對抗外地，可能帝國內部就要先亂了。
變態軍官終於走了，列維鬆了一口氣。
然而扭過頭，他發現身邊還有一個人正嚴肅的看著自己。
“既然我們已經是同伴了，那我給你一個忠告。”護士珍妮絲來到列維的身邊，非常認真地說，“你一定要聽我的勸。”
“什麽？”列維顫巍巍地問。
他想，我都不認識你，怎麽就成了同伴？
“我給你的忠告是：不要發呆，趕緊去醫院！不然你漂亮的臉蛋上肯定會留疤的。”護士大聲說，她指著旁邊的一輛白色塗裝卡車，“上去等著，我們會把所有傷員一起送去最近的醫院。目前來看，6區從火場裏活著出來的，隻有你們兩個人。”
“一共有多少區？”列維問道，他想知道這次空襲會造成多大的損失。
“一共有27個區。火災覆蓋的區域包括2個學校，3條商業街區，19棟居民樓，1座政府大樓。裏麵的人幾乎全死了，逃出來的人不到十分之一，能挨過燒傷今晚不死的，估計隻要百分之一。”護士說，她催促道，“這些都不是你該考慮的，現在，帶上你的同伴上車。”
“好好好，我知道了。”列維撣了撣身上的煙灰，費力地站起身來，走去看行軍床上躺著的艾爾莎。
她受了驚嚇，又被蒸烤得有些中暑，但沒有生命危險。
在火場裏的時候，由於身上一直有覆蓋物，後來又被列維護在懷裏，身上倒沒有太多傷口，隻有手腳上難免有些磕碰和劃傷。
“艾爾莎！”列維試圖將她從暈眩狀態中喚醒，“走，跟我去醫院。”
“好……你還好嗎，我頭好痛啊。”艾爾莎虛弱地說，她從床上坐了起來，“你剛剛說去哪？”
“我不是很好，跟我來，我們去醫院。”
他們倆就像一對逃荒的落難夫妻一樣相互扶持著，上了卡車。
在車鬥上，艾爾莎虛弱的坐著，列維卻站起身來，試圖讓自己的視野稍微開闊一些，他抬頭看看正在燃燒的街區：濃重的黑煙衝天而起，就像是一個不斷扭動的直立蛀蟲，正在啃噬地表的建築和生物。
這是數百年來，帝國首都遭遇的最嚴重一次異族侵襲。
無可救藥！偌大國家，竟然被異族的風騎士衝到都城來進行恐怖襲擊。
而且專門瞄準了人口最密集的商業區和校區……
這種恐怖襲擊，是衝著刨根來的！
憋屈！離譜！
更離譜的是帝都職業軍人的態度，似乎在說：活該，燒得好！隻有付出慘痛代價，才能充分體現某些上位者的無能。
隻不過，代價是由無辜平民付出的。
這是保家衛國的軍人？這是隻會他媽窩裏鬥的蠢狗！
列維握緊拳頭。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列維。按照剛剛那個軍官的說法，那條煙柱是這個帝國最小的一條蛀蟲。當然，你對這個國家並沒有什麽感情，甚至按照你降臨到這個世界的‘出生點’來看，你應該是矮人王國的臣民才對。所以，這個帝國無論爛成什麽樣，跟你也沒有太大的關係，我覺得你應該好好在機械巫師學院混到畢業，拿到畢業證以後，去個大商會裏麵做職員，混成一個體麵的中產。”
葉塔試著和列維搭話，他此刻壓抑的心聲，讓葉塔十分難受。
“那時候，你就可以娶個漂亮老婆，生兩個聰明孩子。哪怕娶不到你來到這個世界最開始遇到的那個女孩也不要緊，哪個男人心裏沒有一朵遺憾的白玫瑰呢。”
“別說了，別說了。”列維有氣無力地製止了她的絮叨，“來到這個世界那麽久，命運的齒輪沒轉上幾圈，人生的鏈子已經快掉光了。”
“你的運氣算是很好啦。”
“是啊，如果運氣不好的話，我早就死在暴風雪裏了，或是死在索薩強行分配給我斬首任務裏，或是直接被烤死在泰坦熔爐……但我現在還活著。”
“列維，我可以隱隱感覺你心裏有一個念頭，但我想勸你：那是不對的！那會害死你！那會讓你丟掉現在擁有的一切。看看你自己，好歹是列維·狄更斯男爵閣下了，可以公費上大學，有一棟上城區的房產，你簡直是下城區窮小子翻身的經典案例！”
“葉塔，別操心啦。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我能做什麽？我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先去醫院老老實實地躺著。”列維自嘲道，但也間接地迴避了葉塔的勸誡。
葉塔沒有再說話，她躲了起來。
負責接收第6區傷員的卡車開動了，徑直駛向醫院。
看來，軍官果斷的爆炸行動，徹底封鎖住了火勢，但也造成了另外一個嚴重後果：隻有兩個人從火場裏活著出來。
其他臨近火場邊緣，有可能逃出來的人，大概是直接被炸死了。
但誰知道呢，反正燒到最後都是一團焦黑。
下午三點左右，列維和艾爾莎辦理了住院手續，艾爾莎有中暑的症狀，目前已經緩解，她手腳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燙傷和挫傷，是列維在抱著她衝刺時磕碰導致的。列維身上輕度燙傷，臉和四肢腫得像煮熟的龍蝦，隻能以特殊的姿勢躺在床上，任由護士擺布給他擦拭燙傷藥劑，清理傷口。
下午六點左右，艾爾莎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她沒穿襪子，穿著醫院裏買來的塑料拖鞋吧嗒吧嗒地去食堂。
她給列維拿來了晚飯，一份上麵撒了一些粗鹽的土豆泥，，一杯聞著有些餿味的牛奶。
“別抱怨了，醫院隻有這個條件。”艾爾莎有氣無力地說，“哦對了，還有一份發給你的電報，是你們學院發來的。”
她遞過來一份打印紙，上麵密密麻麻地全是字。
“我的學院？”列維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自己今天上午才報道注冊完成的機械巫師學院。
他現在看到大段文字就腦袋疼，何況病房裏的光線不算太好，燈光昏黃。
“你最好現在看看，我不是有意窺探你的隱私，不過發件人真的很著急。”
列維本來還在攪拌著土豆泥，想讓它的鹹度盡量均勻一些，他聽到艾爾莎這麽說，也隻好先把傳真紙拿起來看了看。
開頭是這麽寫的：“尊敬的409級正式學員，您好！（包括已經申請入學，但未來得及報道注冊的學員，請對照姓名表格）”
下方是一份名單，一共大概有三十多個學員，列維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看來確實事情很緊急，發件人已經沒有辦法按照名單一一排版，隻能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列上去然後直接發送。
名單之後，是傳真的主要內容。
“請各位學員親閱！由於帝國都城遭遇空襲，機械巫師學院為了響應軍部號召，即刻起進入戰時戒備狀態，全體新入籍學員需要前往國立訓練場，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封閉式訓練。”
“本次訓練旨在迅速形成戰鬥力，為前線補充高質量戰鬥人才。請在三日後（12月16日）於學院大樓二樓會議廳集合，截止時間為下午三點。訓練期間不得外出，與外界斷絕聯係，在進入訓練場時不得攜帶個人物品。”
看到這裏，列維已經開始皺眉頭了：這是在想幹什麽？把我們這群可憐的學生訓練成戰士，推到戰場上去？
“不接受訓練內容者，可在三日內辦理退學手續，清除學籍。”
列維長出了一口氣，看來學院全部的仁慈，都集中在最後一句話了。
列維抬起頭看看艾爾莎，問道：“你已經看了傳真內容？”
他忽然想到，眼前這份土豆泥，可能是往後幾個月能吃到最好的食物了。一旦進入到集訓狀態，壓縮餅幹、衝泡飲料可能就是飲食的常態。
艾爾莎反問：“你不會想要參加這次集訓吧？”
她的迴答也算是默認看了內容，並間接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不希望他去。
列維指著傳真中“清除學籍”幾個字說：“你看這裏，不去就得退學。”
艾爾莎在列維的床沿坐下，她把腳蜷縮到床上，拽了被角蓋住。
病房裏的暖氣還可以，但是過道裏太冷了，她從食堂迴來的時候冷得腳趾都痛起來。
她醞釀了片刻，才溫言說：“雖然我之前說過，上大學的機會很難得，但是上戰場會送命的。我知道你可能有那麽一點男兒要建功立業的心情，你也看到那群異族到底是怎樣的一群兇徒了，他們衝到帝都來屠殺平民！”
列維忽然意識到葉塔所說的，他心裏有了一個不對的念頭。
那就是，懷著恨意的報複心理。
甚至，報複的對象，不僅僅是對帝國發動突襲的“利維坦聯軍”。
還有這個腐朽國家身上的“腐肉”。
一旦有組織邀請他參與對異族的作戰，那麽列維會立刻答應下來。
他問道：“你想讓我退學？”
艾爾莎避開他的目光，說：“我不知道。”
列維大口把土豆泥吃下肚子，雖然她說“不知道”，但表現出來的態度分明就是不希望自己去參加這種莫名其妙的集訓。
艾爾莎說：“我應該跟你說過，我在小時候，家裏特別窮，對不對？”
列維點點頭：“我記得。”
那是艾爾莎少有幾次說起小時候的事情，列維記得很清楚。
“我那時候還不怎麽記事，都是姐姐告訴我的。我小時候家裏特別窮，是因為爸爸被強行征兵，給帶去了邊境打仗。爸爸走了以後，媽媽一個人帶著五個孩子，根本沒有辦法養活我們。沒辦法隻能把三個哥哥送出去給人當學徒，結果全部活活餓死在外麵。”
“我爸爸一年後活著迴了帝都，他迴來以後問我們有沒有拿到他的津貼，可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們軍屬能拿到補貼款，錢不知道在那個流程被克扣了……我爸爸還說，財政撥的軍費可能隻有十分之一真正用在了打仗上，剩下9成都不知道花在了什麽地方。”
“他和戰友領著最劣質的槍械彈藥，經常卡殼、走火；訓練都是走過場，老兵帶新兵，而老兵可能也隻是十幾歲的孩子，經曆過一兩次戰役僥幸不死，就成了老兵。後勤部長胖得坐馬車時，兩匹馬才拉得動他，但前線士兵卻經常吃不飽飯。”
“列維，這個國家已經爛到根了。”
艾爾莎看著他說。
“我知道，所以你們才會攢了錢之後，舉家搬遷到莫雷薩德。”列維說，他感覺艾爾莎勸他的話完全起到了反作用。
沉默了片刻，艾爾莎忽然說：“跟我迴莫雷薩德吧，這是我的決定，就當你從來沒有去學院報道過，年終獎我也不要了。”
在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臉色顯得有些過分白皙了，沒有血色，就像易碎的瓷器。
“我的名字都已經注冊在案了，哪能說退就退？”列維感覺她此刻有點孩子氣，“好好休息，還有三天準備時間。明天我想去凱爾街道299號看看，還不知道新房子長什麽樣呢，你要不要去一起去？”
“好吧，那就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艾爾莎把手伸到被子裏，摸著自己腳背的皮膚，感覺傷勢也沒有多重，應該走得動路。
隻給列維看了一眼，軍官便把徽章收了起來。
雖然被大火熏烤過一番，但列維那雙明亮的眼睛，還是很有辨識度的。
他來迴踱步，但眼睛卻始終狠狠地盯著列維，仔細地觀察他的長相、神態、身形，似乎是想把他的形象深深刻在自己的腦海裏。
“真的很巧，能在這裏再見到你，我還以為下一次見麵會是在……哦，接下來的話我就真不能多說了，總之，在合適的時候索薩殿下會告訴你的。”
軍官一點兒也不避諱自己對列維的強烈好奇，這種好奇讓列維很不舒服。
因為在他看來，這個軍官完全是陌生人，他現在表現出的熱情，就好像在公共廁所裏，有人特意跑過來和他在相鄰的小便池撒尿一樣。
明明空池子那麽多，為什麽要挨我這麽近？
變態嗎？
好在，軍官隻是觀察，沒有伸手去摸什麽，也沒有問一些尷尬的問題。
過了一分鍾，就在列維有些繃不住想把自己臉遮住時，軍官接到上級命令，小跑著上了一輛四座蒸汽機車離開了現場。
爆破任務完成，阻燃帶建立起來之後，他們需要離開火災現場，去做軍人真正該做的事情，向雷瑪所率領的“利維坦聯軍”進行反擊。
首都被空襲，如果還隻在談判桌上下口舌的功夫，那帝國軍方在民眾眼中，就成為了徹徹底底的沒卵蛋慫貨。
這樣的結果會是毀滅性的，自然會有一群自認為“有卵蛋的人”想要替代這群沒用的“沒卵蛋的慫貨”，到那時候，別說對抗外地，可能帝國內部就要先亂了。
變態軍官終於走了，列維鬆了一口氣。
然而扭過頭，他發現身邊還有一個人正嚴肅的看著自己。
“既然我們已經是同伴了，那我給你一個忠告。”護士珍妮絲來到列維的身邊，非常認真地說，“你一定要聽我的勸。”
“什麽？”列維顫巍巍地問。
他想，我都不認識你，怎麽就成了同伴？
“我給你的忠告是：不要發呆，趕緊去醫院！不然你漂亮的臉蛋上肯定會留疤的。”護士大聲說，她指著旁邊的一輛白色塗裝卡車，“上去等著，我們會把所有傷員一起送去最近的醫院。目前來看，6區從火場裏活著出來的，隻有你們兩個人。”
“一共有多少區？”列維問道，他想知道這次空襲會造成多大的損失。
“一共有27個區。火災覆蓋的區域包括2個學校，3條商業街區，19棟居民樓，1座政府大樓。裏麵的人幾乎全死了，逃出來的人不到十分之一，能挨過燒傷今晚不死的，估計隻要百分之一。”護士說，她催促道，“這些都不是你該考慮的，現在，帶上你的同伴上車。”
“好好好，我知道了。”列維撣了撣身上的煙灰，費力地站起身來，走去看行軍床上躺著的艾爾莎。
她受了驚嚇，又被蒸烤得有些中暑，但沒有生命危險。
在火場裏的時候，由於身上一直有覆蓋物，後來又被列維護在懷裏，身上倒沒有太多傷口，隻有手腳上難免有些磕碰和劃傷。
“艾爾莎！”列維試圖將她從暈眩狀態中喚醒，“走，跟我去醫院。”
“好……你還好嗎，我頭好痛啊。”艾爾莎虛弱地說，她從床上坐了起來，“你剛剛說去哪？”
“我不是很好，跟我來，我們去醫院。”
他們倆就像一對逃荒的落難夫妻一樣相互扶持著，上了卡車。
在車鬥上，艾爾莎虛弱的坐著，列維卻站起身來，試圖讓自己的視野稍微開闊一些，他抬頭看看正在燃燒的街區：濃重的黑煙衝天而起，就像是一個不斷扭動的直立蛀蟲，正在啃噬地表的建築和生物。
這是數百年來，帝國首都遭遇的最嚴重一次異族侵襲。
無可救藥！偌大國家，竟然被異族的風騎士衝到都城來進行恐怖襲擊。
而且專門瞄準了人口最密集的商業區和校區……
這種恐怖襲擊，是衝著刨根來的！
憋屈！離譜！
更離譜的是帝都職業軍人的態度，似乎在說：活該，燒得好！隻有付出慘痛代價，才能充分體現某些上位者的無能。
隻不過，代價是由無辜平民付出的。
這是保家衛國的軍人？這是隻會他媽窩裏鬥的蠢狗！
列維握緊拳頭。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列維。按照剛剛那個軍官的說法，那條煙柱是這個帝國最小的一條蛀蟲。當然，你對這個國家並沒有什麽感情，甚至按照你降臨到這個世界的‘出生點’來看，你應該是矮人王國的臣民才對。所以，這個帝國無論爛成什麽樣，跟你也沒有太大的關係，我覺得你應該好好在機械巫師學院混到畢業，拿到畢業證以後，去個大商會裏麵做職員，混成一個體麵的中產。”
葉塔試著和列維搭話，他此刻壓抑的心聲，讓葉塔十分難受。
“那時候，你就可以娶個漂亮老婆，生兩個聰明孩子。哪怕娶不到你來到這個世界最開始遇到的那個女孩也不要緊，哪個男人心裏沒有一朵遺憾的白玫瑰呢。”
“別說了，別說了。”列維有氣無力地製止了她的絮叨，“來到這個世界那麽久，命運的齒輪沒轉上幾圈，人生的鏈子已經快掉光了。”
“你的運氣算是很好啦。”
“是啊，如果運氣不好的話，我早就死在暴風雪裏了，或是死在索薩強行分配給我斬首任務裏，或是直接被烤死在泰坦熔爐……但我現在還活著。”
“列維，我可以隱隱感覺你心裏有一個念頭，但我想勸你：那是不對的！那會害死你！那會讓你丟掉現在擁有的一切。看看你自己，好歹是列維·狄更斯男爵閣下了，可以公費上大學，有一棟上城區的房產，你簡直是下城區窮小子翻身的經典案例！”
“葉塔，別操心啦。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我能做什麽？我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先去醫院老老實實地躺著。”列維自嘲道，但也間接地迴避了葉塔的勸誡。
葉塔沒有再說話，她躲了起來。
負責接收第6區傷員的卡車開動了，徑直駛向醫院。
看來，軍官果斷的爆炸行動，徹底封鎖住了火勢，但也造成了另外一個嚴重後果：隻有兩個人從火場裏活著出來。
其他臨近火場邊緣，有可能逃出來的人，大概是直接被炸死了。
但誰知道呢，反正燒到最後都是一團焦黑。
下午三點左右，列維和艾爾莎辦理了住院手續，艾爾莎有中暑的症狀，目前已經緩解，她手腳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燙傷和挫傷，是列維在抱著她衝刺時磕碰導致的。列維身上輕度燙傷，臉和四肢腫得像煮熟的龍蝦，隻能以特殊的姿勢躺在床上，任由護士擺布給他擦拭燙傷藥劑，清理傷口。
下午六點左右，艾爾莎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她沒穿襪子，穿著醫院裏買來的塑料拖鞋吧嗒吧嗒地去食堂。
她給列維拿來了晚飯，一份上麵撒了一些粗鹽的土豆泥，，一杯聞著有些餿味的牛奶。
“別抱怨了，醫院隻有這個條件。”艾爾莎有氣無力地說，“哦對了，還有一份發給你的電報，是你們學院發來的。”
她遞過來一份打印紙，上麵密密麻麻地全是字。
“我的學院？”列維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自己今天上午才報道注冊完成的機械巫師學院。
他現在看到大段文字就腦袋疼，何況病房裏的光線不算太好，燈光昏黃。
“你最好現在看看，我不是有意窺探你的隱私，不過發件人真的很著急。”
列維本來還在攪拌著土豆泥，想讓它的鹹度盡量均勻一些，他聽到艾爾莎這麽說，也隻好先把傳真紙拿起來看了看。
開頭是這麽寫的：“尊敬的409級正式學員，您好！（包括已經申請入學，但未來得及報道注冊的學員，請對照姓名表格）”
下方是一份名單，一共大概有三十多個學員，列維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看來確實事情很緊急，發件人已經沒有辦法按照名單一一排版，隻能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列上去然後直接發送。
名單之後，是傳真的主要內容。
“請各位學員親閱！由於帝國都城遭遇空襲，機械巫師學院為了響應軍部號召，即刻起進入戰時戒備狀態，全體新入籍學員需要前往國立訓練場，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封閉式訓練。”
“本次訓練旨在迅速形成戰鬥力，為前線補充高質量戰鬥人才。請在三日後（12月16日）於學院大樓二樓會議廳集合，截止時間為下午三點。訓練期間不得外出，與外界斷絕聯係，在進入訓練場時不得攜帶個人物品。”
看到這裏，列維已經開始皺眉頭了：這是在想幹什麽？把我們這群可憐的學生訓練成戰士，推到戰場上去？
“不接受訓練內容者，可在三日內辦理退學手續，清除學籍。”
列維長出了一口氣，看來學院全部的仁慈，都集中在最後一句話了。
列維抬起頭看看艾爾莎，問道：“你已經看了傳真內容？”
他忽然想到，眼前這份土豆泥，可能是往後幾個月能吃到最好的食物了。一旦進入到集訓狀態，壓縮餅幹、衝泡飲料可能就是飲食的常態。
艾爾莎反問：“你不會想要參加這次集訓吧？”
她的迴答也算是默認看了內容，並間接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不希望他去。
列維指著傳真中“清除學籍”幾個字說：“你看這裏，不去就得退學。”
艾爾莎在列維的床沿坐下，她把腳蜷縮到床上，拽了被角蓋住。
病房裏的暖氣還可以，但是過道裏太冷了，她從食堂迴來的時候冷得腳趾都痛起來。
她醞釀了片刻，才溫言說：“雖然我之前說過，上大學的機會很難得，但是上戰場會送命的。我知道你可能有那麽一點男兒要建功立業的心情，你也看到那群異族到底是怎樣的一群兇徒了，他們衝到帝都來屠殺平民！”
列維忽然意識到葉塔所說的，他心裏有了一個不對的念頭。
那就是，懷著恨意的報複心理。
甚至，報複的對象，不僅僅是對帝國發動突襲的“利維坦聯軍”。
還有這個腐朽國家身上的“腐肉”。
一旦有組織邀請他參與對異族的作戰，那麽列維會立刻答應下來。
他問道：“你想讓我退學？”
艾爾莎避開他的目光，說：“我不知道。”
列維大口把土豆泥吃下肚子，雖然她說“不知道”，但表現出來的態度分明就是不希望自己去參加這種莫名其妙的集訓。
艾爾莎說：“我應該跟你說過，我在小時候，家裏特別窮，對不對？”
列維點點頭：“我記得。”
那是艾爾莎少有幾次說起小時候的事情，列維記得很清楚。
“我那時候還不怎麽記事，都是姐姐告訴我的。我小時候家裏特別窮，是因為爸爸被強行征兵，給帶去了邊境打仗。爸爸走了以後，媽媽一個人帶著五個孩子，根本沒有辦法養活我們。沒辦法隻能把三個哥哥送出去給人當學徒，結果全部活活餓死在外麵。”
“我爸爸一年後活著迴了帝都，他迴來以後問我們有沒有拿到他的津貼，可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們軍屬能拿到補貼款，錢不知道在那個流程被克扣了……我爸爸還說，財政撥的軍費可能隻有十分之一真正用在了打仗上，剩下9成都不知道花在了什麽地方。”
“他和戰友領著最劣質的槍械彈藥，經常卡殼、走火；訓練都是走過場，老兵帶新兵，而老兵可能也隻是十幾歲的孩子，經曆過一兩次戰役僥幸不死，就成了老兵。後勤部長胖得坐馬車時，兩匹馬才拉得動他，但前線士兵卻經常吃不飽飯。”
“列維，這個國家已經爛到根了。”
艾爾莎看著他說。
“我知道，所以你們才會攢了錢之後，舉家搬遷到莫雷薩德。”列維說，他感覺艾爾莎勸他的話完全起到了反作用。
沉默了片刻，艾爾莎忽然說：“跟我迴莫雷薩德吧，這是我的決定，就當你從來沒有去學院報道過，年終獎我也不要了。”
在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臉色顯得有些過分白皙了，沒有血色，就像易碎的瓷器。
“我的名字都已經注冊在案了，哪能說退就退？”列維感覺她此刻有點孩子氣，“好好休息，還有三天準備時間。明天我想去凱爾街道299號看看，還不知道新房子長什麽樣呢，你要不要去一起去？”
“好吧，那就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艾爾莎把手伸到被子裏，摸著自己腳背的皮膚，感覺傷勢也沒有多重，應該走得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