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婚後第一次分開的兩個人都過得十分煎熬。


    在沙發上睡了一夜,顧知周醒來後隻覺得頭重腳輕,嗓子裏像是含著一塊炙熱的碳,抬手在額頭上摸了摸,沒摸出溫度有任何異常。


    林鏡送文件進來的時候,見他神色憔悴地坐在沙發上發呆,身上的衣服也是皺皺巴巴的,便猜測他昨晚是宿在了辦公室裏。


    宋和跟顧知周結婚一事,這段時間已經在顧氏傳瘋了,其實不止顧氏,外麵也是傳瘋了。


    雖然宋和現在有了“容盛女兒”這一層身份,可她母親到底是個交際花,所以不管是在顧華年眼中,還是看熱鬧的人眼中,宋和都是配不上顧知周的。


    可誰能想到,這兩個人竟然結婚了。


    而且還不是宋和死皮賴皮地嫁給顧知周,而是顧知周為了綁住她,才跟她求的婚。


    這簡直是讓人大跌眼鏡。


    林鏡對此事倒是不驚訝的,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作為他們這場感情的見證者,他早就看出顧知周對宋和動了心動了情。


    在愛情中,動情最深的那個總是容易受傷。


    在林鏡看來,在顧知周與宋和的這段感情中,顧知周就是那個總受傷的。


    就拿這一迴的事情來說,雖然顧華年本身就重疾纏身時日不多了,可若是宋和那日沒有故意拿她跟顧知周的結婚證刺激顧華年的話,顧華年不會死得這麽快,也不會以這種方式死去。


    如今顧華年死了,世間的一切評說她都聽不到了。


    可顧知周還活著,他不僅活著,他還是顧華年的侄子,是宋和的丈夫,而現在的情況是,他的妻子氣死了養大他的姑姑,他的心裏有多難受,沒有人知道。


    林鏡隻是稍微想了一下,心裏就打了個寒顫。


    把文件放到顧知周的辦公桌上後,林鏡轉身去倒了一杯熱水過來,遞給顧知周,“那幾份文件是法務部送過來的,他們已經審核過了,您隻需要簽個字就行。”


    顧知周捧著水杯,慢吞吞地喝了兩口後,把水杯放到桌麵上,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往那幾份文件上簽了字,然後對林鏡說,“把今天的行程都延後。”


    隨後,顧知周便拎著外套走出了辦公室。


    迴到盛世華景,林伯告訴他,“宋小姐……昨晚上搬走了。”


    顧知周聽後,臉上沒什麽表情,“哦。”抬步上樓,“我有點累了,想睡一覺,午飯的時候不用叫我了。”


    林伯看著他蕭索的背影,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顧知周這一覺睡到了半下午。


    將醒不醒的時候,他習慣性地翻身朝另外半邊床摸過去,秋日寒涼,他摸了一手的冰冷。


    冰冷的半邊床,讓顧知周徹底的醒了過來。睜開眼睛,他怔怔地盯著天花板,腦子全是宋和的身影,沒法不去想,因為那是他的愛人,是他的妻子,是他想要一起度過漫漫餘生的女人。


    哪怕她為了另一個男人,把養大他的姑姑、他唯一的血脈至親給氣死了,他也沒法不想她。


    可是一想,心就會很難受,就會很痛,就會忍不住怨恨,忍不住難過。


    可是不想的話,怎麽辦?


    他的父母、他的爺爺、他的姑姑……他所有的血脈至親都不在了,這偌大的世界就隻剩下了他一個人,如果再沒有了一個可想可愛的人,他要如何度過那漫長的餘生?


    顧知周原以為,讓他在宋和與顧華年之間二選一,對他來說已經是世紀難題,如今才發現,眼前他麵臨的這個才是世紀難題。


    他做不到放手宋和,但也做不到原諒宋和,他愛她,但也怨她,而接下來到底是繼續愛,還是繼續怨,顧知周不知道。


    他以前覺得,隻有無能的人,才會把問題交給時間。


    這一迴,他決定也無能一次,把他的愛與怨交給時間,看時間最後會給他何種答案。


    宋和沒有把問題交給時間,她很清楚她與顧知周之間的問題有多嚴重,以前她跟他之間隻橫在一個顧華年,如今不止橫著一個顧華年,還有橫著一個容九,以及顧華年的死與容九的死。


    他們這一迴遇到的問題就跟那九連環一樣,是一環扣著一環,輕易解不開的。但宋和不會讓這些事情去占據她白天的精力,她把自己的工作安排得很滿,連吃飯的時候都在跟客戶應酬。


    而那些悲觀難過恐懼的情緒,宋和通通都留到了夜晚,在隻有她一個人的公寓裏,她可以盡情地去難過去悲觀,不用擔心被人看見,也不用擔任會被誰嘲笑。


    時間如流水一般匆匆而過。


    轉眼,兩個人已經分開一個月了。


    在這一個月裏,兩個人的生活皆是不太平,宋和這邊還是那個老問題,由誰來擔任歐洲區新的負責人,顧知周那邊則是因為顧華年的猝然離世,她空出來的董事長一職該由誰來接任。


    宋和這邊倒是很好辦的,因為她那有目共睹的工作能力,以及方中傑在背後的推波助瀾,雖然最後的結果還沒出來,但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顧知周那邊就有些棘手了。


    其實,不管是從個人的能力、股份的數量,還是最傳統的論資排輩,顧知周都是當仁不讓的董事長人選。


    可顧華年的遺囑,就讓這一切變得撲朔迷離了。


    顧華年葬禮後不久,她生前的律師顧問就找到了顧知周,當著他和傅謹言以及另外兩位見證人的麵,宣讀了顧華年的遺囑。


    在遺囑中,顧華年把她名下所有的顧氏股份全都留給了傅謹言,而房子珠寶字畫古玩等財產則是分成了好幾份,一部分贈給了盡心照顧她的老管家和幾個傭人,一部分捐給了慈善機構,一部分則是給了陸明珠。


    與她相依為命近二十年的顧知周則是什麽也沒有。


    顧知周對此倒是無所謂的。


    一是:那些東西本來就是顧華年的東西,她願意給誰不願意給誰,都是她的自由。


    二是:此前顧華年就表示過,會把她名下的所有顧氏股份交給傅謹言,雖然她當時說的可能是氣話,但她生前最後的那幾個月裏所做的事情,都無一不透露出她想讓傅謹言取代他的想法。


    所以,在遺囑這件事情上,顧知周是沒有什麽不痛快的,也沒有任何的意見。


    顧知周想,隻要傅謹言老老實實不作妖,不打顧氏的主意,看在他是顧華年唯一的血脈上,他會盡起一個當表哥的責任,不說是相親相愛,但至少是和平相處。


    但最近的種種跡象表明,傅謹言並不想跟他和平相處,他跟曲元昌走得非常近,而且還不是那種私底下偷偷摸摸的來往,是明目張膽人盡皆知的來往。


    而曲元昌這個人,在顧華翰夫婦死後,就曾試圖趁顧家大亂之際把顧氏集團的“顧”,改為“曲”,但奈何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被顧老爺子與顧華年聯手打了個落花流水,及至後麵顧知周正式擔**裁一職後,在他的雷霆手段之下,曲元昌一度被逼得在顧氏都快無法立足了。


    後來還是曲元昌自己豎白旗認了輸,主動辭去了身上所有的職務,並把手裏的一部分股份以當時市價的價格,轉讓給了顧知周,這場由他發起的權奪之戰才得以真正的結束。


    退出董事會後的曲元昌過上了蒔花弄草的退休生活,看上去那是一派的不問世事無欲無求,但顧知周很清楚,他的野心並沒有隨著他的身體機能的衰弱而有所減退,他對顧氏依舊虎視眈眈。


    不過,顧知周也沒有把曲元昌放在眼裏,當年他就是手下敗將,哪怕他真的要卷土重來,顧知周照樣也能把他打個落花流水。


    倒是傅謹言雲遮霧繞的,讓顧知周看不透。


    不過看不透歸看不透,如果這位表弟真是衝著顧氏而來的話,哪怕他是顧華年唯一的血脈,顧知周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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