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和在這時問,“你爺爺奶奶搬迴香港後,你一個人怎麽生活?”


    傅謹言裹著羊毛毯子,靠在柔軟的沙發軟墊上,“他們給我請了保姆與司機,負責我的衣食住行,還拜托了一位住在倫敦的友人,三五不時地來看我一眼。”


    讓一個隻有十歲的小孩獨自居住,即便是有保姆與司機,還有友人的照顧,可宋和也不認為傅謹言爺爺奶奶的此種安排是負責任的表現。但老人家的這種不負責任,是跟顧華年的不負責脫不了幹係的,而顧華年的不負責,又是因為顧知周,因此,宋和對此事不發表意見。


    但她還是問了一句,“他們平時會來看你嗎?”


    傅謹言的睫毛輕輕一閃,“剛開始的時候,他們每個月都會來看我,再陪我小住幾天,後來我奶奶做了心髒搭橋手術,身體不如以前康健了,也就經不住這種長途飛行了,他們就兩三個月或者半年來一次,再後來,兩位老人年紀都大了,我也長大了,學校放假的時候,我就去香港陪他們小住幾天。”


    說到這時,傅謹言忽然把話題轉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等這邊的事情結束了,阿和,我帶你去香港吧,我爺爺奶奶肯定會很喜歡你的。”


    宋和見他又開始耍花腔了,懶得搭腔,把頭轉向陽台那一邊,欣賞起利物浦的街景來。


    而傅謹言可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心思微微一轉,他故意問宋和,“剛剛我說我一個人生活在倫敦的時候,你心裏是在同情我呢,還是在替顧知周感到愧疚呢?”


    這話果然讓宋和無法安然地欣賞藍天白雲了。


    她轉過頭去,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盯著傅謹言,“我為什麽要替顧知周感到愧疚呢?”


    傅謹言眼中流動著邪惡的碎片,“我記得,有一句古話叫愛屋及烏,那顧知周搶了我的母親、害得我父親傷情離世,我淪為一個可憐的孤兒,而你作為他的女朋友,在聽了我因為他而變得如此悲慘的遭遇後,你不應該替他感到愧疚嗎?”


    那種久違了的、讓人恨不得衝那張英俊麵孔上潑咖啡的感覺又迴來了。


    吸了吸氣,宋和聲音一片淡然,“抱歉,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顧知周是搶走了你的母愛不假,但那跟我沒有任何的關係,他不是因為我去搶的……啊不,應該說是,他並沒有搶,是你的母親主動給的。他隻是沒有拒絕而已。”


    “至於你說的愛屋及烏……”宋和在這時輕嗬了一聲,“我沒有你想的那麽感情泛濫,這種事情可能會發生在其他女人身上,但永遠也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傅謹言在聽了她理智到堪稱無情的話後,唇角揚起一個英俊的弧度,“我還以為,你愛顧知周已經愛到無法自拔了呢。如今看來,我……”


    眼裏流動的邪惡碎片,在這時化作一道輕不可見但充滿了惡意的光,“——與那位容先生都還有機會。”


    宋和覺得今天自己一定是吃錯藥了,竟然會答應陪他這個所謂的病人下樓來曬曬太陽,再順便喝一杯咖啡的請求,然後還陪他坐在這裏聊了這麽久。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人身上,還不如剛剛跟夏晴晴去附近的百貨公司閑逛呢。


    於是,宋和站起身來,也不說告別的話,直接離開了咖啡店,


    傅謹言沒有去看她。


    坐在充滿陽光的沙發上,傅謹言的一顆心平靜而冰冷,捧著已經微涼的咖啡,傅謹言心中想,憑什麽?憑什麽他顧知周死了爹媽,就還有一個姑姑可以替他遮風擋雨?而自己,明明有父有母不是孤兒,最後卻活成了一個孤兒模樣?


    仇恨從來都不是在一瞬間就長成參天大樹的。


    也沒有人的一顆心,是在一瞬間變冷變硬的。


    世人常說,時間是一道良藥,可以治愈人心中的痛苦,其實那根本就是一種掩耳盜鈴的說法。再淺顯的傷,也會留下痕跡,再漫長的歲月,也無法徹底掩蓋曾經遭遇過的痛苦。


    所謂的治愈,隻是在經過了漫長的等候以後,卻始終沒有等來一句真心實意的“對不起”而做出的自我妥協而已。


    而傅謹言,他永遠也不會允許自己做出這種自我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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