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讓容九心裏頗有一些不悅,但他沒把這些不悅掛到臉上去。


    他微笑著轉頭,看向坐在一張長條的竹製涼椅上老人,忍著心中的不悅,問他,“請教老先生,兩個人活成一個人,不正說明我們兩個人感情深厚,我離不得她,她離不得我嗎?如此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活法,為何會不好?”


    老人輕輕捋著下巴上的胡須,先是用先前那種目光將容九打量了一番後,才緩慢出聲,“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是很好,但小先生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若他日,你們其中有一個人不在了,另外一個人該如何活下去?”


    這話委實有點刺耳了。


    容九聞將眉心深深沉下去,隱隱露出一點不悅的神色來,“老先生這意思,是覺得我無法長命嗎?”


    老人正要解釋,就聽羅醫師沒好氣地罵道,“你這個老東西,到底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你再在這裏對我的病人胡言亂語,就給我滾迴你的草棚子裏啃窩窩頭去,別想吃我家的紅燒蹄髈。”


    罵完老友後,羅醫師又向容九賠禮道,“容先生,這老東西的狗嘴裏向來是吐不出象牙來的,你可莫要往心裏去。”隨即,又再眼含警告地朝老友瞪去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多話了。


    容九雖然心裏不舒服,但也不能真跟這位萍水相逢的老人計較,便對著羅醫師客氣一笑,“羅醫師言重了,想來這位老先生也是一番好意。”此話說完,容九便不再言語。


    又過了片刻後,羅醫師收迴了放在容九手腕上的手,是把脈完了,“容先生這些年來身體不好,時常小病小痛,是因為年少時傷了根骨,未及時休養調理所致。”


    這話,容九在其他老中醫那裏都聽過,他一邊將袖口放下去撫平,一邊問,“那能否調理好?”


    羅醫師謹慎地迴答,“容先生原先底子應當是不錯的,若是你願意照著我的方法調理的話,恢複到原先的四五成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這些年,太多老中醫對容九說,用了他們的藥後,可以恢複到原先的七八成,可每每別說七八成了,是一兩成也沒有。但如今聽羅醫師說能恢複四五成,容九心裏反倒是起了一點波瀾來,“羅醫師這話可能作數?”


    羅醫師卻是一搖頭,“不能。”旋即,他解釋,“四五成隻是我根據容先生的脈象,得出的一個比較樂觀的結論。具體情況,還是得容先生用了我的藥以後,看身體是否有所變化,方能得知。”


    迴想起先前的那些老中醫們,幾乎每個人都信誓旦旦地說能幫他恢複至七八成,可等他們各個使出神通後,卻未能達到他們承諾的結果時,就顯得他們很像江湖騙子。


    反倒是羅醫師這種,不做承諾,隻實話實說,給人的感覺就真實可靠得多了。


    扣好袖口後,容九目光誠懇地看著羅醫師,口吻也是一派的真誠,“那就有勞羅醫師費心了。”


    羅醫師聞言慈愛一笑,“我是醫者,你是病人,你願意相信我,我盡我所能醫治你便是我的職責,談不上費心不費心。”從筆筒裏隨意抽了一支原子筆出來後,羅醫師準備開藥方了,“容先生請稍坐片刻。”再扭頭衝門簾後麵一喊,“遠山,給容先生泡一壺棗紅茶來。”


    叫遠山的小夥子在裏麵大聲迴應,“好,馬上。”


    隨後,羅醫師時而握筆沉吟,時而落筆書寫,給容九開藥方。


    未免打擾到羅醫師,容九從他對麵的藤椅上起身,準備換個地方坐,可放眼小小的藥鋪,除了羅醫師屁股下的那把藤椅,與自己坐過的這一張,就剩下胡須老人坐的那張長涼椅能坐人了。


    可胡須老人先前說的那些,實在是讓人沒有好感,更是狠狠觸動了容九心中那最為敏感的神經,因此,他不太想與這位說話不動聽的老人共坐一把長涼椅。


    正想著要不要出去透透氣的時候,遠山端著一把茶壺並著一隻杯子掀開簾子走了出來。將茶壺與杯子放在長涼椅旁邊臨時充當茶幾的玻璃櫃台上後,遠山倒了一杯紅茶,端給容九,“我爺爺開藥方是需要一些時間的,容先生還是坐著等吧。”


    容九聞言,隻好在在長涼椅上坐下來,雙手自遠山手中接過杯子後,他輕聲道謝,“謝謝。”


    端起杯子,隻輕輕一嗅那茶香,容九便聞出來這一壺所謂的棗紅茶,乃是用大棗枸杞與參片等泡出來的補氣養血之用的養生茶,再把杯子放到唇邊,淺淺喝了一口,味道微甜,帶著參片與大棗的氣息,這味道於容九而言,並不陌生。


    而就在容九飲茶之際,長涼椅另一頭的胡須老人,再次把視線投到了容九的身上。聯想起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容九就覺得老人這目光有點不舒服了。


    握著半杯棗紅茶,容九轉頭,隱忍著心中的不悅,迎上了胡須老人的視線,未等他開口,他便聽胡須老人猶豫出聲,“小先生,若是不介意的話,可否讓老朽摸了摸你的手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玩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二並收藏玩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