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洛雋的目光掃視全場,最後停在長孫舞的身上,道:「長孫舞留下,其餘諸人,退出殿中。」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然而越是平靜,便越讓暴風之中的長孫舞覺得膽戰心驚。


    等到諸人都退出之後,蕭洛雋靜靜地看了那罪己書許久,目光幾乎要將那紙張給戳出孔來,才走到了長孫舞的麵前,冷冷道:「抬起頭來。」


    長孫舞這才抬起頭,又如同老鼠遇見貓一般,嚇得重新低了下去。


    蕭洛雋眼中露出不屑,道:「皇後離宮,朕竟沒有接到絲毫的消息,顯然是蓄謀已久。按照她的性格,不可能隻留了這點話給朕。更何況,她的孩子還在宮中。長孫舞,她離去之前,還說了什麽?」


    「娘娘說,皇上看到案上的那封信後,便會明白她的意思。不管是廢後也好,還是宣稱皇後病逝也好,悉聽尊便。皇上需要一個理由,便由她來給。」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不過是短短的一句話,長孫舞是帶著顫音說出來的。


    「所以,她便是因為朕將皇子給太後照養,才最終奮起一擊?」蕭洛雋道,「還說了什麽?你繼續。」


    「娘娘說……皇上有皇上的理由,她也有她的理由。」


    「理由?」似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怒極反笑,「皇後也就這點兒誌氣了。」


    長孫舞埋著頭,繼續道:「娘娘說,若是皇上還顧念著一點兒舊情的話……就請皇上到此為止。更希望……昀皇子能夠不落入太後的手中,哪怕隻是找一個尋常的妃嬪來養也好。娘娘說……她能落到這樣的地步,都是拜太後所賜。太後同她之間早已是死局,今生再也沒有轉圜的可能。既然皇上相信太後是無辜的,她也無話可說。」


    「這才是她真正的想法吧。就允許她遠走高飛,還不許朕追究了?」蕭洛雋臉上帶著笑,卻猶如從地獄中走出的冷麵修羅,道,「當真狠心,朕稍有一點兒過錯,都成了皇後逃離皇宮的藉口。皇後計劃逃出宮中,是多久之前的事情?是不是在泰王造反那夜?也虧皇後言笑晏晏地同朕一起遊燈會,那一夜啊……」


    他停頓,臉上似乎在想著那一夜發生的事情,眼裏的冷意越來越濃。


    那一夜,她笑靨如花,卻不知道心裏在想著什麽主意。她的笑容絢爛之極,讓他誤以為他們能夠天長地久之時,卻在計劃著叛逃。


    那一夜,刺客中有向來聽任她行事的淮姨。他從前覺得有些事情,聆音被瞞著也有可能,隻不過現在……


    「……奴婢,奴婢不知。」


    「真是忠僕,朕就偏偏不如她的願。」蕭洛雋聲音淡淡,道,「既然如此,皇後也在罪己書中說了善妒,那朕便將你封為才人怎樣?」


    長孫舞搖頭如抖篩,覺得身體一涼。蕭洛雋隻不過是彈指,那尖銳的物品刮破了她的衣服,布料應聲落地。那身前的風光大泄,她瞬間羞恥地漲紅了臉。


    蕭洛雋卻連看也不看,他的聲音更低,不屑的感覺越盛:「既然嫌棄這個才人,那便封為美人?婕妤?最多便是婕妤了。畢竟是宮女出生,也不能奢望起點太高。」


    長孫舞的頭卻垂得更低了。


    蕭洛雋望了眼鳳兮宮的更漏,估量著差不多時間了,揚聲道:「長孫舞侍奉有功,便封為婕妤吧,封號為……『忠』吧。」


    蕭洛雋頭也不迴地走出鳳兮宮。


    宮人們看到長孫舞衣裳淩亂,還有什麽是不明白的。這還是皇後剛剛離宮啊……彼此對望了一眼,搖了搖頭,最後還是上前,道:「恭喜娘娘了。」


    娘娘……娘娘……


    長孫舞感到一陣鑽心的痛。天子一怒,隻需要一句話,一個動作,便將她釘上了叛主的名聲,眾叛親離。那「忠」字,更是無時無刻不在嘲諷她。


    蕭洛雋行走在風雪間,將為他撐傘的太監推開,任憑雪花落滿了肩。雪花漸漸融化,隱沒在衣袍之中。


    身邊有黑衣蒙麵的男子悄無聲息地出現,低聲道:「皇上,臣等搜遍了京城,均未見到皇後娘娘。而崇安侯府中沒有任何異常,淺沫山也沒有人跡。皇後娘娘應該是知道離開後,皇上必然會搜尋這幾個地方,倒是都沒有去。」


    仿佛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蕭洛雋微微地頷首,仍是一言不發。


    大諾清晏十二年末,蕭洛雋力壓群臣的奏摺,稱皇後誕下皇子明昀後,身體欠安,離宮去行宮休養。而嫡長子蕭明昀,由他自己親自看養。


    帝王的態度太過堅決,自此,廢後的風波慢慢平息。


    同年,宮內,齊樂姑姑被揭穿同有婦之夫太醫院提點穆太醫勾搭成奸,道德敗壞。穆痕革除太醫院提點之職,貶為庶民。齊樂姑姑逐出宮外,被一抬小轎抬入了穆府做姨娘。朝上,萬安侯的世子嶽承霖,為紅顏怒髮衝冠,在街中同永寧侯世子發生了爭執。一時情急之下,將永寧侯世子當街刺死。永寧侯一狀告到禦前。兩邊不肯退讓,鬧得不可開交。


    第24章 離宮隱退


    那一個月,聆音像是傾盡了對蕭明昀的思念一般,也不顧自己的身體還沒有復原,便日復一日地給蕭明昀做著衣服。在離去前的一天,絲毫沒有任何的遲疑,將那些衣服付之一炬。火光映襯著她白皙的臉,近乎妖艷。她靜靜地看著在火中慢慢變成灰燼的布料,低喃道:「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就算做了這些又如何?還不是醜得讓人無法直視。」「阿止,你何必呢。」淮姨嘆氣道。「這些留著,宮裏麵也不會有人讓昀兒穿的。」聆音平靜道,「嶽太後辱我至此,我必不會善罷甘休。我忍她一時,且看五年之後,她還能夠如何得意。」感謝她,讓她和母親陰陽兩隔。感謝她,甚至還沒有看到過孩子睜開眼睛的模樣,便遭遇了母子分離。而燒毀這些傾盡她心血所做的小孩玩意兒之後,接下來,便將宮中她所帶來的那些舊物,一一銷毀,半分也不留戀。她眼裏映射著火光,神色平靜。蕭洛雋,我要你……找不到我在鳳兮宮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除了我們的孩子。請你,一定一定要照顧好他。「淮姨,既然已經決定離去,我也總不能讓昀兒在宮中任人宰割。若是嶽太後想對昀兒不利,就算傾盡宮中一切眼線,動用暗中力量,也一定要讓她討不到好處。必要時候……」她眯著眼睛,透露出絲毫不符合她年紀的陰狠,就像是從屍山血海裏頭爬出來的人一樣,道,「我不介意宮中有太後遭遇刺客不治身亡的消息。」這些做完之後,聆音立在案前,深深緩了一口氣,鋪展開了宣紙,提筆,那標題,是三個大大的字——罪己書。「蕭洛雋,我便送你一個廢後的理由。」聆音看著宣紙上那幾個字,早已醞釀好的文字便浮現在宣紙之上。身為皇後不能穩定後宮,為罪狀之一。恃寵而驕,對太後照顧皇子的好意不能接受,反而心生怨憤,為罪狀之二。身為皇後離經叛道,縱容皇帝私自出宮而沒有任何勸誡,為罪狀之三。善妒,為罪狀之四……聆音足足列了有十宗罪狀,最後總結成詞寫道:綜上所述,不堪為皇後之職。皇後失德,禍及百姓,心中實在是愧疚難安,自請下堂,一切罪責望不累及家中。將罪己書放在案上晾幹,她將長孫舞叫了進來,道:「長孫舞,接下來的話,請你一定要仔仔細細聽著。你是要跟本宮走,還是留在這宮中孤身奮戰,繼續在這火坑之中沉淪,都由你自己決定。」長孫舞聽到這些話,覺得有不同的意味,尤其是聽到後來聆音要離宮,越是心驚,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她搖了搖頭:「崇安侯府對我有恩,在這個時候,長孫舞無德無能,更不應該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從而亂了娘娘的大計。奴婢願意留在宮中。」「那好,你便記住我所說的話,將來皇帝若是問起來,你便如實相告。」伴隨著嚴冬的第一場雪,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載著帝國的皇後悄然離宮。聆音此刻的容顏大改,看起來比身為皇後時更加貌不驚人。淮姨早已做好了準備,買通了相關的人。此時,聆音便借著宮裏老嬤嬤要出宮榮養為名,稍作盤查,便離開了皇宮。主人離去的鳳兮宮,頗有些人去樓空的意味。隻是沒有了一個人,一個宮室居然能夠冷清成這樣。蕭洛雋案桌上鋪展著《罪己書》。他粗略地掃了一眼,心裏不斷地冒著火氣。他將罪己書拽在手裏,明明隻是薄薄的一張紙,卻有著沉甸甸的重量。他的心裏出離憤怒,虞聆音,虞聆音,真是好得很。此刻,他的臉上簡直有一種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之後的火辣。不遠處,鳳兮宮的宮人們烏壓壓地跪倒一片。長孫舞兩股戰慄,絲毫不敢抬頭直視眼前身上冒著蓬勃怒意的君王。仿佛下一秒,他的怒火就要將整個鳳兮宮給摧毀。蕭洛雋的目光掃視全場,最後停在長孫舞的身上,道:「長孫舞留下,其餘諸人,退出殿中。」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然而越是平靜,便越讓暴風之中的長孫舞覺得膽戰心驚。等到諸人都退出之後,蕭洛雋靜靜地看了那罪己書許久,目光幾乎要將那紙張給戳出孔來,才走到了長孫舞的麵前,冷冷道:「抬起頭來。」長孫舞這才抬起頭,又如同老鼠遇見貓一般,嚇得重新低了下去。蕭洛雋眼中露出不屑,道:「皇後離宮,朕竟沒有接到絲毫的消息,顯然是蓄謀已久。按照她的性格,不可能隻留了這點話給朕。更何況,她的孩子還在宮中。長孫舞,她離去之前,還說了什麽?」「娘娘說,皇上看到案上的那封信後,便會明白她的意思。不管是廢後也好,還是宣稱皇後病逝也好,悉聽尊便。皇上需要一個理由,便由她來給。」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不過是短短的一句話,長孫舞是帶著顫音說出來的。「所以,她便是因為朕將皇子給太後照養,才最終奮起一擊?」蕭洛雋道,「還說了什麽?你繼續。」「娘娘說……皇上有皇上的理由,她也有她的理由。」「理由?」似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怒極反笑,「皇後也就這點兒誌氣了。」長孫舞埋著頭,繼續道:「娘娘說,若是皇上還顧念著一點兒舊情的話……就請皇上到此為止。更希望……昀皇子能夠不落入太後的手中,哪怕隻是找一個尋常的妃嬪來養也好。娘娘說……她能落到這樣的地步,都是拜太後所賜。太後同她之間早已是死局,今生再也沒有轉圜的可能。既然皇上相信太後是無辜的,她也無話可說。」「這才是她真正的想法吧。就允許她遠走高飛,還不許朕追究了?」蕭洛雋臉上帶著笑,卻猶如從地獄中走出的冷麵修羅,道,「當真狠心,朕稍有一點兒過錯,都成了皇後逃離皇宮的藉口。皇後計劃逃出宮中,是多久之前的事情?是不是在泰王造反那夜?也虧皇後言笑晏晏地同朕一起遊燈會,那一夜啊……」他停頓,臉上似乎在想著那一夜發生的事情,眼裏的冷意越來越濃。那一夜,她笑靨如花,卻不知道心裏在想著什麽主意。她的笑容絢爛之極,讓他誤以為他們能夠天長地久之時,她卻在計劃著叛逃。那一夜,刺客中有向來聽她行事的淮姨。他從前覺得有些事情,聆音被瞞著也有可能,隻不過現在……「……奴婢,奴婢不知。」「真是忠僕,朕就偏偏不如她的願。」蕭洛雋聲音淡淡,道,「既然如此,皇後也在罪己書中說了善妒,那朕便將你封為才人怎樣?」長孫舞搖頭如抖篩,覺得身體一涼。蕭洛雋隻不過是彈指,那尖銳的物品刮破了她的衣服,布料應聲落地。那身前的風光大泄,她瞬間羞恥地漲紅了臉。蕭洛雋卻連看也不看,他的聲音更低,不屑的感覺越盛:「既然嫌棄這個才人,那便封為美人?婕妤?最多便是婕妤了。畢竟是宮女出身,也不能奢望起點太高。」長孫舞的頭卻垂得更低了。蕭洛雋望了眼鳳兮宮的更漏,估量著差不多時間了,揚聲道:「長孫舞侍奉有功,便封為婕妤吧,封號為……『忠』吧。」蕭洛雋頭也不迴地走出鳳兮宮。宮人們看到長孫舞衣裳淩亂,還有什麽是不明白的。這還是皇後剛剛離宮啊……彼此對望了一眼,搖了搖頭,最後還是上前,道:「恭喜娘娘了。」娘娘……娘娘……長孫舞感到一陣鑽心的痛。天子一怒,隻需要一句話,一個動作,便將她釘上了叛主的名聲,眾叛親離。那「忠」字,更是無時無刻不在嘲諷她。蕭洛雋行走在風雪間,將為他撐傘的太監推開,任憑雪花落滿了肩。雪花漸漸融化,隱沒在衣袍之中。身邊有黑衣蒙麵的男子悄無聲息地出現,低聲道:「皇上,臣等搜遍了京城,均未見到皇後娘娘。而崇安侯府中沒有任何異常,淺沫山也沒有人跡。皇後娘娘應該是知道離開後,皇上必然會搜尋這幾個地方,倒是都沒有去。」仿佛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蕭洛雋微微地頷首,仍是一言不發。大諾清晏十二年末,蕭洛雋力壓群臣的奏摺,稱皇後誕下皇子明昀後,身體欠安,離宮去行宮休養。而嫡長子蕭明昀,由他自己親自看養。帝王的態度太過堅決,自此,廢後的風波慢慢平息。同時,宮內,齊樂姑姑被揭穿同有婦之夫太醫院提點穆太醫勾搭成奸,道德敗壞。穆痕革除太醫院提點之職,貶為庶民。齊樂姑姑逐出宮外,被一抬小轎抬入了穆府做姨娘。朝上,萬安侯的世子嶽承霖,為紅顏怒髮衝冠,在街中同永寧侯世子發生了爭執。一時情急之下,將永寧侯世子當街刺死。永寧侯一狀告到禦前。兩邊不肯退讓,鬧得不可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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