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夠了,若是銃手在補充火藥,以尋常鳥銃來算,她也已然趕不到錢從身邊了!


    就在她心頭沉下的剎那,耳邊傳來姬傾裂冰碎玉的厲喝:


    「二檔頭!」


    藏身於庭柱後的二檔頭聞聲,當下便自腰後取出了一卷長鞭,「啪」一聲脆響,靈蛇似的纖影抖擻於寒風中,利落的捲住錢從的腳踝,繃緊的瞬間「咯吱」作響,一口氣將他往庭下拖去。


    幾乎是同時,遠方傳來了第二聲火花炸裂的迴響。一顆劃破風線的鉛丸如同俯衝的鷹隼,毫不猶豫地在錢從左臂上炸開一叢血花。


    錢從殺豬似的慘叫,蜷曲起身體悽厲哀嚎,二檔頭和身邊的番子們合力絞緊鞭子、終是一把將他拖進了陰影中。


    司扶風腦中劃過兩聲炸響的間隔,當下便反應過來:


    「這不是普通的鳥銃,這是魯密銃!」


    魯密銃準星好、瞄得遠、換彈極快,但因著用得是強上彈的法子,密集地打下來,眼下若超過四銃,便有炸膛風險。


    趁著銃手換彈的間隙,她從牆影邊緣探出頭去,東南方向、約莫五十丈開外,一座懸著銅鈴的高閣上,沉冷鐵灰的反光一閃而過。


    而更令她吃驚的事,姬傾竟然坐直了身子、露出了大半個額頭!


    司扶風隻覺得心髒一下子頂住了嗓子眼,她在一瞬間拔地而起的驚慌中,再次飛蛾撲火般、張揚著衣裙撲進了姬傾的懷裏:


    「廠公小心!」


    她大喊著,臉頰撞上一道寬闊胸膛,隔著名貴衣料,陷進一片熾熱堅韌裏。


    在司扶風闖進他胸膛的瞬間,姬傾便抬起手,按著她的腦袋,以一種擁抱的姿態,仰進了淺草。


    被草尖淹沒的剎那,廠公大人隱在濃影下紅唇,勾起一個無人得見的愉快弧度。


    司扶風的臉陷在清貴凜冽的冷香裏,而後腦勺包裹著姬傾的骨節分明的手、指尖剛好落在她耳邊。那指腹的繭子摩擦過薄軟耳廓,剎那間細小的刺癢勾著她心弦一顫,一大片溫熱的酥麻就漫過後頸肩頭,好似琴弦的餘韻,推波一樣、戰慄著沒入四肢百骸。


    司扶風覺得自己像是困在了絕境裏,後頭是冷槍奪命,前頭是繾綣深淵。


    姬傾感受到胸口激盪的心跳,他垂下眼簾,撞上胸懷間一張通紅的臉。兩個人離得太近,連唿吸和眼神、都此起彼伏的纏繞著絆住,膠著得扯不開。


    剎那間,司扶風眼見著姬傾勾起笑、抬起孤冷的下頜。


    他濕漉漉的眸光在睫影下微顫,深沉的湖水便漫上來,裏頭浮出靜悄悄的夜魅,撩撥著水色朝她逶迤而來,再靠近一分,便要被攝走魂魄。


    隻短暫一瞬、也悠悠漫長,司扶風心頭地動山搖,慌得她猛地攥緊了雙手,在傷口滾燙的劇痛裏,深深吸了一口冷氣,拚盡了骨節裏的氣力、從那絲絲縷縷的纏繞牽絆裏掙脫出來。


    於是人生頭一迴,廠公大人被一個姑娘狠狠按在草裏,他一絲不苟的領口被姑娘攢緊的手扯亂,崇山似的鎖骨露出些緋紅邊影,晃得姑娘別開臉,咬牙切齒地大喊:


    「廠公別怕!」


    姬傾當然不擔心,畢竟他早就篤定,沒有第三槍了。


    外頭守著的番子們已經舉著備用的馬盾沖了進來,他們擋在癱軟哭嚎的官員們身前,並作一麵亮閃閃的銀牆。


    藏著秘密的嘴巴已然被死亡封上,另一人也被拽進了鉛丸穿不透的牆體後。而銃手身處之地的錦衣衛應當已經聽見炸響,正在四處搜尋。


    槍法如此精妙的銃手,本身就是難求的珍寶。他的性命貴重,主子必不會浪費在螻蟻身上。


    第二槍響過,不論成敗與否,銃手定已捨棄一切、消失在京城的巷陌間。


    「不必了,人已經走了。」


    姬傾誘人失敗、心頭窩火,聲氣便沉冷下來。


    司扶風已然掙脫著從他懷裏翻身滾落,滿懷溫軟被冷風撲進來,空虛得叫人心頭唇上、皆是悵然。


    而那臉漲得通紅的姑娘還在強裝鎮定,兩隻手明明攏在後頭抓緊了裙擺,脊梁骨卻挺得磊落。她朝舉著馬盾的番子們朗聲大喊:


    「保護廠公!」


    姬傾又好氣又好笑,那分明,是他的詞本兒!


    他撐起胳膊肘,微微立起身子,無可奈何地嘆氣,皺著眉吩咐起來:


    「不用了,三檔頭去增調人手,即刻起,把這戶部給咱家圍成鐵桶,誰也不準漏半個影子出去。」


    「著令四當頭去查神機營和粵州軍營裏、擅長火器的士兵名冊,若是誰做了逃兵或者行蹤不定,即刻來報我。」


    「命錦衣衛沿著江米巷、玉河橋一帶仔細搜捕,銃手身上定有火藥氣味,雖希望不大,但若有蛛絲馬跡、便即刻上報。」


    「二檔頭帶人,去司禮監調一半管文書的小子們過來,對著戶部舊檔、一個字一個字地查。所有涉及此事的人一應交予錦衣衛,詔獄裏好生伺候。」


    「至於錢從,中了鉛丸、那胳膊便要不得了,吊著口氣就行,給咱家人盡其用!」


    番子們領了命,立刻便收起馬盾,水銀瀉地似的迅速散開。姬傾甩手撣著塵灰站起身,看見司扶風過來、便不可察覺地輕哼一聲。


    門外有周邊官邸的人被驚動了,紛紛探著頭往裏看,被姬傾沉冰似的眸光一掃,復又一個哆嗦、悶著臉縮迴衙門裏。姬傾卻撩開衣擺,邁過那結了薄霜的血膏子,駐足於宋培然冰冷屍體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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