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議事的時候,哈育就注意到東胡王的神情有些怪異,心不在焉似的。


    再結合東胡王現在說的話,哈育眼珠一轉,說道:“大王您說得對,鄭將軍如今掌管我東胡所有的兵將,位高權重、責任重大,豈能輕易涉險?”


    哈育看似為鄭鷹著想的一句話,實則正中東胡王的下懷,點明了東胡王憂慮的真正原因。


    東胡王與鄭鷹之間有了隔閡,也許鄭鷹未感覺到,但是奸猾的哈育卻感覺到了。


    鄭鷹位高權重,掌握著東胡王庭的安危,以及整個東胡兵將的運轉。


    若鄭鷹有了不臣之心對東胡王下手,東胡王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就要被斬殺。


    見東胡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索尼輕聲說道:“大王,鄭將軍是軍伍中人,有時候做決定全憑意氣用事,他自從從北假歸來,夙興夜寐為了我東胡操勞,他對東胡忠心耿耿啊。”


    索尼很聰明,他的聰明可不是哈育那種偷奸耍滑的小聰明,格局要大得多。


    索尼部落並入東胡王庭後,他的生死與族人的興衰,就和東胡王庭綁定在了一起。


    索尼很清楚整個東胡將帥中,能扛得住明遠為首的遼西郡的,隻有鄭鷹。


    他與鄭鷹之間沒有什麽交情,但他又不得不為鄭鷹說話,緩和鄭鷹與東胡王的關係,隻為了他與部落人的安全。


    哈育心中暗罵索尼多事,表麵上還是笑嗬嗬的,說道:“大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那明遠詭計多端,我怕鄭鷹將軍會中了埋伏,或者被他蠱惑,不如您也派人暗中隨著鄭將軍一起去,保護鄭將軍的安全。”


    東胡王微微頷首,說道:“好,人手你來安排,絕不可讓明賊有任何耍花招的機會!”


    索尼想要勸阻兩句,但是看東胡王心意已決的樣子,他的話又憋了迴去。


    索尼隻能暗暗祈禱,東胡王別真的和鄭鷹翻臉,否則東胡怕是會大亂。


    鄭鷹在東胡內的地位很高,甚至可以說,鄭鷹在東胡軍中的威望比東胡王還要高。


    這在大秦的話沒有什麽問題,因為大秦有完整的製度,來遏製武將的權力,有文官來製衡武將。


    但東胡卻沒有這個製度,更沒有發展文官的條件,否則一個牠頓也不會被頭曼單於那般器重了。


    東胡王一直憂慮的是,隨著他的威望越來越弱,將來這東胡之內,誰才是王?是他東胡王,還是鄭鷹呢?


    他的猜疑心越來越重,對鄭鷹的防備也越來越多,隻差一點火苗就會徹底點燃。


    ……


    大秦,紅山。


    當初明遠在紅山花了八百兩銀子贖迴秦女,還在紅山刻下了一番豪言壯語。


    彼時沒有人相信明遠能做到他在石頭上刻下的話,可是短短兩年過去了。


    明遠整備軍務,鼓勵農事,還將遼西郡的商業發展得有聲有色,令遼西郡人心服口服。


    對外的東胡作戰,遼西軍亦是勝多敗少,還創造出一夜之間幾乎滅了東胡兩個大部落的輝煌戰績。


    人是現實的,就算嘴再硬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明遠的能力比之前的老郡守強上十倍、百倍。


    再度來到紅山,陪伴在明遠身邊的除了章邯等四位武官之外,還有李由等人。


    意氣風發,豪情萬丈!


    明遠等人心中都清楚,若是今日的計策能成,那麽隻待鄭鷹一被除掉,遼西郡踏平東胡王庭的日子就來了。


    紅山北麓,明遠在此設宴,設宴很是有趣,南北各兩桌,都由各自準備酒肉菜品,杜絕了對方下毒的可能。


    明遠在文武官員的簇擁下來到宴席處,笑道:“鄭鷹將軍,你我別來無恙!”


    鄭鷹仔細打量明遠,發現明遠相較兩年前更加沉穩,英華內斂,叫人看不透猜不穿。


    鄭鷹也還禮,說道:“兩年不見,明大人風采依舊,來來來,請坐!”


    雙方落座之後意料之外的沒有火藥味,明遠與鄭鷹從彼此的情況聊到了戰場。


    鄭鷹直言不諱地說道:“我東胡與匈奴,不是蒙恬將軍的對手,輸得心服口服,就算我東胡駐守北假不退,也不過是早敗晚敗的事情罷了。”


    明遠仰麵而笑,笑鄭鷹的灑脫與直率,他舉起酒杯說道:“鄭鷹將軍果真豪爽,你是這東胡王庭中的唯一一個真英雄!來,明遠敬你一杯!”


    鄭鷹飲下一口酒,卻搖了搖頭,說道:“不,東胡王庭中吾主東胡王雄才大略,為人剛勇,才是真英雄!我鄭鷹這輩子能跟隨東胡王,是我的榮幸。”


    鄭鷹說的是心裏話,但明遠又豈能讓他輕輕鬆鬆將話題帶過?問道:“鄭鷹將軍,你覺得你家大王與你相比,將兵誰更加厲害?”


    鄭鷹眉頭一皺,沒有正麵迴應明遠的問題,反問道:“明大人覺得秦皇與你相比,理政治兵哪個厲害?”


    哈哈哈哈!


    明遠哈哈大笑起來,豪情萬丈地說道:“吾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禦宇內,橫掃天下統一六國,這般功績堪稱千古一帝!明遠何德何能能與吾皇相提並論?”


    鄭鷹嘴角動了動,他想要反駁明遠,卻發現明遠說的都是實話,他根本無法反駁。


    見鄭鷹吃了癟,明遠心中暗笑,也不再咄咄逼人,將話題一轉到了治兵上。


    一說到治兵鄭鷹就來了興致,對明遠能將遼西軍打造成這樣,十分好奇。


    明遠也不藏著掖著,與鄭鷹開始交流起治兵的方略來,讓鄭鷹受益匪淺。


    兩個人就好像是多年好友一樣,越來越投機,這裏麵當然有明遠在刻意引導的關係。


    但更多的是兩個懂得治兵的人的惺惺相惜,很多地方觀點都不謀而合。


    明遠與鄭鷹在宴席間時而竊竊私語,時而仰麵大笑,聊得好不暢快。


    鄭鷹越來越發現明遠的不凡之處,他甚至能一語中的,說出東胡這種遊牧民族的局限性。


    還提出了不少針對東胡騎兵的戰法,不過有些戰法在這個時代注定無法實現。


    鄭鷹沒有發現,在他的背後人群中,有一雙陰冷的眼睛,將這一切都注視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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