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麽?”


    身側將領的唿喊,讓右賢王瞪大了眼睛。


    銀色的光芒再次將他拽進河南地那恐怖的迴憶。


    右賢王臉色瞬間慘白。


    “銀甲騎兵?”


    “右部怎麽也有銀甲騎兵?”


    “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人迴答他。


    可洶湧衝來的銀甲重騎,帶著無可抵擋的氣勢衝殺而來。


    一個個手中的銀色長刀離得數裏便能讓人感到寒意。


    右賢王終於清醒了一些。


    對方絕不可能是援軍。


    這麽說,後方那些胡人衣著的大軍並非是右部?


    冒頓也並不是找來了援軍?


    右賢王幾乎瞬間就得出了一個他最不想接受。


    也最不能理解的結論。


    冒頓不是自己迴來的。


    他是被銀甲像驅趕牛羊一樣,逃迴來的!


    右賢王此刻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


    他內心最後的希望,最後的支撐也在此刻坍塌到底。


    甚至比那些將士們內心覆滅的更加徹底。


    陰沉了數日的天空,仿佛到了爆發的最後時刻。


    道道轟鳴雷霆不斷在雲層中閃爍。


    身邊的將領還在詢問、


    “王,還要反攻嗎?”


    右賢王看著昏暗的天色和秦人洶湧的大軍。


    隻能咬牙大喊。


    “撤,撤迴山上!”


    而此刻,白登山上的胡人們一個個歡唿雀躍。


    圍著剛剛停下的冒頓大聲恭賀。


    “我就說,單於神機妙算。”


    “怎麽可能會拋棄我們。”


    “原來是為了接應右部大軍!”


    有的將領急忙表忠心,指著不遠處麵色鐵青的蘭氏族長大聲厲嗬。


    “單於。”


    “此人有不臣之心,滿口胡言說您舍棄了我們。”


    “還蠱惑將士們拚死突圍出去,違抗您堅守的命令!”


    “我看應該立刻將其拿下等立刻斬首,以震軍心!”


    將士的話語讓冒頓看了一眼蘭氏族長。


    但卻沒有多說什麽。


    將領見到隻以為冒頓是不想關鍵時刻擾亂軍心立刻大喊。


    “單於仁慈,如此都願意放過爾等。”


    “蘭族長,還不快跪地謝恩!”


    蘭氏族長眉頭緊皺,雙手顫抖。


    他好不容易激起了將士們的必死之心。


    好不容易有了殺出去的勇氣。


    可冒頓怎麽會在這時候迴來。


    就算他帶迴右部大軍又怎樣,還能擊退這八十萬秦軍不成?


    蘭氏族長滿心的憤怒與憋屈。


    可冒頓畢竟是單於,畢竟是帶領他們強大起來之人。


    蘭氏族長再不滿也不可能此刻當麵發泄。


    隻能低下頭,沉默不語。


    四周將領見蘭氏族長認輸,頓時更加認為他們的正確性。


    唿喊著冒頓英明。


    此刻,就在大軍們認為他們有了援軍可以活下去時。


    一匹戰馬卻瘋了似的撞開人群,衝到了最中心處。


    四周之人剛要護駕,卻看見馬上是那去接應冒頓的右賢王。


    人們大鬆口氣,右賢王作為冒頓的死忠絕不可能偷襲。


    他們也不再多此一舉。


    可下一刻。


    “噌”的一聲。


    右賢王竟是拔出佩劍,猛然向冒頓刺去。


    所有人都驚呆了。


    就連冒頓都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


    幸好佩劍一直在手。


    側身一揮。


    “砰!”的一聲便將右賢王擋下。


    “你瘋了?”


    聽著冒頓的暴嗬,右賢王卻是滿臉的悲慘死意。


    “到底是誰瘋了?”


    “你都幹了什麽?”


    “那後方的大軍是右部之人嗎?”


    “你不是要用命去攻打鹹陽嗎?為何又迴來了?”


    右賢王的話語,讓冒頓一時語塞。


    身側將領想上前製止。


    “賢王,單於都將右部大軍帶迴來了,您又是何苦呢?”


    可誰知右賢王那老邁的身軀,在此刻竟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氣。


    猛然將冒頓推的後退兩步。


    環視四周,滿臉絕望悲痛的大喝。


    “什麽援軍!”


    “什麽右部!”


    “張開你們的眼睛好好看看那到底是什麽?”


    將領們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就再次向西看去。


    終於,在越發陰暗的天色下。


    道道雷光反射出那鶴立雞群般衝在騎兵最前方的銀色重騎。


    “那是銀甲!那是嬴軒!”


    右賢王單手持劍直指冒頓。


    “他帶來的不是援軍,是能絞殺我們最後希望的銀甲重騎!”


    白登山上陷入一片死寂。


    猶如一盆冬季的冰水狠狠澆滅了將領們最後的激情。


    蘭氏族長更是咬牙切齒。


    完了,全都完了。


    連最後的希望也要失去了!


    可這時,冒頓卻大聲唿喊。


    “那些人確實不是我們的援軍。”


    “我也確實是被他們逼迴來的!”


    聲音落下,所有胡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但我為什麽這樣做?”


    “難道是為了自己活命?”


    冒頓雙眼通紅。


    他不再隱瞞,不再遮掩。


    近乎悲鳴的唿喊道。


    “我從出生起,便已經得知了我們接下來的命運!”


    “數十年來我做的一切難道是為了一己私欲?”


    “我為了胡人的壯大,為了我們能夠活下去。”


    “為了不被即將來到的冰寒時期滅絕,我用盡了此生所有的力氣!”


    “為此我不惜殺父,不惜斷絕私欲。”


    “你們還想我怎麽辦!”


    冒頓失態的話語讓胡人們麵麵相覷。


    “冰寒時期?”


    “什麽冰寒時期?”


    這時,跟在冒頓身邊的那些死忠們一個個站出來。


    麵色沉重的將近些年北方草場的變化說了出來。


    頓時,不少部族都瞪大了眼睛,驚慌失措的唿喊道。


    “沒錯,沒錯!”


    “草場確實變少了,要不是我們這幾年搶迴來的地盤多,以前的那些駐紮地方少了半數有餘!”


    此話,讓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原來他們一直承受著生死危機。


    原來單於一直在為他們承擔這最後的底線。


    這一刻他們終於知道了。


    為何冒頓拚死也要南下攻秦。


    他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所有胡人能生存下去。


    但接著,冒頓便自嘲一笑。


    “可一切都晚了!”


    “我一直想等打下足夠的疆域,等遷徙時再將這個消息告訴爾等!”


    “但秦人太強了。”


    冒頓站起身,站在高處看向四周。


    敵軍看不到邊際,如大海漲潮的波濤般拍打撞擊著,他們這塊渺小的礁石。


    他一直揪著奇襲鹹陽的希望。


    一直沒有正視這些恐怖的秦人大軍。


    直到現在。


    他從失敗的現實中清醒過來。


    這才感到不可置信。


    “以六國對大秦的恨意,不耗費大軍鎮壓就會立刻有反叛。”


    “怎麽可能還能被大秦召集如此之多的兵力?”


    看著大軍中,有著十數萬衣著雜亂的百姓,甚至舉著鋤頭在衝鋒陷陣。


    冒頓神色不可思議,他無法理解。


    “始皇帝到底在我離開大秦後用了何種手段?”


    “才能讓大秦有如此民意?”


    就在這時,那洶湧的潮水終是衝破了南方步兵的防線。


    進百人突到近前。


    冒頓麾下的精銳急忙上前擋住。


    可那唿喊聲卻清晰的傳到了他們的耳邊。


    “無知蠻人,安敢害我公子!”


    “今日就算死在此處,也必當屠盡胡人。”


    “為殿下報仇雪恨!”


    “鄉親們,殺啊!”


    看著悍不畏死的秦人百姓。


    冒頓的臉龐幾近失去血色。


    他不敢置信,這些人全都是為了嬴軒而來。


    這時,那統領步兵的二十四長,終是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


    滿臉血漬的衝到近前。


    “單於。”


    “擋不住了。”


    “將士們真的擋不住了!”


    “秦人就像瘋了一樣,死命的衝殺。”


    “再這麽下去,半日不到十萬步兵就會全死在這裏!”


    於此同時,北側的騎兵也哭喊著衝了過來。


    “單於。”


    “撤吧,想辦法撤吧!”


    “將士們死傷太快了,北方也快守不住了!”


    “這些秦軍,一個個喊著要為他們公子報仇,全都跟不要命一般!”


    四周的將領此刻都知道了冒頓的深意。


    也多了些理解。


    可聽到這裏還是麵色大急。


    “單於,即是我們已經失去了打敗大秦的機會。”


    “就想辦法撤吧!”


    “就算到時候沒了生存之地,以我們的實力向西也能活下去。”


    “不用非要死在這裏啊!”


    冒頓卻指著八十萬大軍沉聲道。


    “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們不會放我們離開的。”


    此話讓所有人都失去了力氣,有的將領甚至嚐試問道。


    “投降可有活路?”


    “就算是能活下一部分,也比全死在這裏好啊!”


    “不然北方的族人們,還拿什麽向西遷移?”


    將領的話並沒有被人吵罵。


    卻有人嘲笑。


    “投降?”


    “你看秦人這副架勢,有留下一個活口的可能嗎?”


    “到底誰殺了他們的公子,竟惹得他們如此瘋狂!”


    可也正是讓這句話,冒頓猛然眯起了眼睛。


    他猛然看向西側。


    “秦人大軍不知道嬴軒就在西方?”


    那些不知道的將領頓時驚訝。


    “單於何意?”


    “您是說秦軍口中的公子,便是那帶領銀甲重騎的長公子嬴軒?”


    “他們怎麽會以為我們殺的了這位?”


    將領不解,但卻又再次自嘲。


    “嗬!”


    “原來人家隻是一個假死,便能調集百萬大軍圍剿我們。”


    隨後看向右賢王。


    “這比你們拿下烏孫的理由還可笑。”


    “天賜之地?”


    “還比不過人家隨口一句長公子被害,就滅你全族厲害!”


    右賢王麵色悲切。


    這一刻,他們終於感受到了。


    被人以子虛烏有的理由,碾壓擊垮的憋屈無力感。


    可就算再給他一個機會,他還是會這樣做。


    那是戰略要地,無論無何也要拿下。


    要怪,就隻能怪這是小國的悲哀。


    這是實力不足的結局。


    可現在,他們也成了那個小國!


    天空陰雲繼續凝聚下壓。


    雷聲不斷響起。


    冒頓忽然冷喝。


    “還有一線生機!”


    “他們竟然如此崇拜嬴軒,還不知道嬴軒在這裏!”


    “隻要我們不惜一切代價,殺穿西側大軍。”


    “抓住嬴軒,所有人都能安全撤離!”


    冒頓紅著眼睛,掃視被此話再次驚住的眾人。


    右賢王更是搖著頭不再相信他。


    “根本做不到的!”


    “伱還要賭,你與外族賭從沒輸過。”


    “可你與那嬴軒賭何時贏過?”


    右賢王悲切的看著他。


    “光是那銀甲重騎你就根本衝不破,更別說那嬴軒自身便武藝超群。”


    “聽聞就連蘭林劍當時一對一都被他輕易擊敗!”


    “我們憑什麽能殺出去劫持嬴軒?”


    可誰知,此刻的冒頓卻是咬牙說道。


    “五千重騎,我用八萬鐵騎去換去拖住。”


    “他武藝高,我便百人齊上用命去填!”


    “我不信他嬴軒如此好運,會一直嬴!”


    冒頓神色決然的看著他們。


    “輸了這麽久,怎麽也該贏一把了。”


    “右部降軍中還有我的手段。”


    “而且秦人絕不會想到,我們這個時候還敢再次從西側突圍!”


    冒頓指著四周毫無死角的秦人大軍。


    “除了西側,我們還有什麽機會?”


    冒頓的話語再次讓將領們無話可說,就連一片的蘭氏族長都上前大喊。


    “要做就做別猶豫!”


    “再等下去,將士們就死完了!”


    冒頓吐了口氣。


    隨後大聲厲嗬。


    “所以騎兵聽令!”


    “放棄背後,隨我衝擊西側。”


    “抓住嬴軒我們才能活下去!”


    話語落下,四周將領們也知道。


    這是他們最後能活下去的機會。


    一個個都隻身前往前線,召集麾下將士。


    在約定好的時間,一同放棄防線駕馬向西衝去。


    此一幕讓衝鋒的秦軍一時驚疑不定。


    謹慎的秦軍將領知道,在八十萬大軍的圍困下。


    隻要不出錯,對方便再無機會。


    所以打都暫停衝鋒,觀察胡人到底想幹什麽。


    ……


    而此刻,在西側追擊的騎兵大軍後方。


    剛剛看到山丘的嬴軒隨口問了一句。


    “這是哪裏?”


    身側的張良舔了下嘴唇。


    略有興奮的說道。


    “此山,名為白登。”


    “王庭大軍,盡數在此!”


    嬴軒頓時一愣。


    “白登?”


    他下意識看向左邊。


    還在跟韓信鬥嘴的劉邦此刻也莫名停了下來。


    他遙望此山,忽然有些感慨的說道。


    “此山是個好地方,冒頓被圍在這裏當是合情合理!”


    嬴軒頓時嘴角抽搐。


    好家夥!


    你這也能共情?


    也就是這一句,讓嬴軒更加確信。


    這老東西就是劉邦,就是應該被圍在山上的高祖皇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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