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過後,晴空萬裏。


    草原到處都是白色,天地近乎連成一線。


    除了前方那拚命奔逃的近萬黑點。


    世界是那麽的安靜祥和。


    嬴軒輕夾馬匹,不急不躁的欣賞著這少見一幕。


    身側的唿衍浩闊卻是焦躁難耐。


    他十分擔心唿衍灼原能逃迴渠搜。


    不斷的想要張口提醒嬴軒。


    要快馬追擊才行。


    可自剛才臨近嬴軒身邊被那兇神惡煞的項羽嗬斥之後。


    他便再無開口的機會。


    嬴軒迴身看了一眼身後。


    “傳令,讓雲中郡派出將士接管九原城。”


    “九原城內剩下的兩萬將士也駕馬跟上。”


    斥候快速離去。


    數個時辰後。


    九原城的兩萬騎兵也渡河追上。


    整整十萬鐵騎匯成一股黑海,驅趕著前方那近萬唿衍族人拚命西逃。


    顛簸的馬匹之上。


    唿衍灼原再次清醒過來。


    身側的將士生怕他再吐一口血,直接氣死過去。


    急忙出言慰籍。


    “族長,再有數十裏便能趕迴渠搜。”


    “我已經派人向右賢王求救。”


    “隻要守住城池三日,等右賢王大軍趕來,那大秦公子就再無囂張的餘地,您可要寬心啊!”


    唿衍灼原好不容易用力甩了甩頭。


    “是啊!自己不能死。”


    “自己死了誰還為浩兒報仇?”


    他重新提起全身的氣力。


    抓緊韁繩,迴身掃視了一眼遠遠墜在後麵的秦人大軍。


    那為首的嬴軒絲毫不急,像貓捉老鼠一般戲謔玩弄自己。


    唿衍灼原咬牙。


    “等著吧,你會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的!”


    “右賢王麾下,可不止十萬鐵騎!”


    ……


    暴雪過後。


    渠搜城外,白茫茫的大地之上站滿了黑甲將士。


    關中大軍再次集結。


    主帥站於城牆之上審視大軍陣型。


    安排著綿延數裏的大軍分兵東進。


    身側副將整頓完麾下將士之後來到主帥身邊。


    “將軍,我們已經分兵十萬向西強攻唿衍氏老窩臨河。”


    “現在又全軍東出,是否有些不妥?”


    “如此著急,打下來的這些城池占不牢靠,很可能被匈奴趁機發兵再次奪迴啊!”


    那主帥白仲卻是皺眉遙望東方。


    “此戰能打的如此輕易,已是托了長公子的福。”


    “他以四萬騎兵牽扯住了唿衍氏的十數萬鐵騎。”


    “若不是如此我們哪能毫無損耗的拿下兩城。”


    白仲收迴目光,嚴肅的告誡麾下。


    “不要貪心,就算不東出策應,這兩座孤立在河南地北端的城池我們也遲早會讓出去。”


    “此戰的目的不是為了占城,而是為了協助長公子,殺傷那唿衍氏的有生力量。”


    “讓其匈奴折損掉一大臂膀。”


    主帥的話語讓那副將有些不甘心。


    雖然他知道這孤零零的兩座城很難守下來。


    但還是抱怨了一句。


    “畢竟是將士們辛苦打下來的,就這樣再讓出去誰能甘心。”


    “要是能守住就好了!”


    白仲歎了口氣。


    “我又何嚐不想。”


    “可那匈奴越發勢大,向西向北極速膨脹。”


    “不知收攏了多少北方部族,實力已經是不可小覷。”


    他看著副將嚴肅提醒。


    “這空曠草原之上,騎兵才是真正主力。”


    “哪怕我們關中精銳,被截斷補給也是極其危險的事情。”


    “除非我大秦也能湊出十萬精銳鐵騎。”


    “能在這空曠草原之上守住補給線,才能有守住河南地的資本!”


    副將眉頭皺起。


    “那豈不是要將全國馬匹召集大半?”


    白仲卻是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你以為我說的是什麽馬都行嗎?”


    “沒有足夠的良駒,速度、耐力無法與匈奴馬匹比拚的話,你憑什麽守住補給線?”


    “我大秦也隻有隴西那關西馬場的馬勉強能勝任。”


    “可一個馬場能產出多少馬匹?”


    “更何況剛剛才被羌人襲擊,不知剩下多少良種。”


    副將聽到這裏麵色凝重。


    “如此看來想要湊齊十萬騎兵幾乎不可能了啊!”


    白仲也是歎氣。


    “長公子能湊齊四萬騎兵,奇襲唿衍氏已經是奇跡。”


    “現在迴頭看,能做出如此決斷,長公子當是算盡天下局勢!”


    “趁著王庭無法南下之際,以四萬騎兵為誘餌吸引唿衍氏十數萬鐵騎深入。”


    “再令我們繞後圍殺,將這支匈奴四大貴族之一廢掉。”


    “匈奴還未與我大秦交鋒就先被斷去一臂。”


    白仲目光露出欣賞的神色。


    “長公子料敵先機,當真有陛下橫掃六國之風采!”


    副將聽著主帥對長公子的誇獎,也是輕聲一笑。


    “我麾下一名千將就對長公子推崇備至,一直說長公子才是我大秦之未來。”


    “原本我還總是納悶他何來這種想法,現在聽您一言看來還真是如此!”


    白仲搖了搖頭,停下了這次的閑聊。


    “莫要多說了,長公子僅有四萬騎兵,麵對十數萬唿衍鐵騎,不知堅守的有多艱難。”


    “我等不可耽誤絲毫。”


    “傳令,大軍兵分三路,沿著德水南側向東快速推進。”


    話語落下,整個軍陣開始向東推移。


    可就算拋棄了重型攻城器械隻保留弩車。


    步兵行軍的速度還是太慢了。


    白仲憂心忡忡。


    “照這個速度,趕到九原城就要兩三日。”


    “不知長公子能否堅持住啊!”


    身側的副將也是開口道。


    “不如屬下率領兩萬輕裝銳士先行出擊!”


    “從後方震懾一下唿衍氏,好緩解長公子正麵對敵的壓力!”


    白仲略有思慮,認為確實應該如此。


    實在是長公子的四萬騎兵不知戰力幾何。


    若是被匈奴人追擊而上,隻怕堅持不了多久。


    “伱去吧!”


    “但不能隻帶銳士,要帶上長矛兵,不然如何麵對匈奴鐵騎!”


    副將聽令,行了一禮就要前去清點將士。


    就在這時。


    東方忽然一斥候來報。


    “報!”


    “東側有一萬騎兵來襲!”


    白仲麵色一頓。


    “唿衍氏已經得到消息了?”


    “這是想要迴援啊。”


    他眼神略有低沉。


    “如此也好,長公子當可減小壓力。”


    “眾將!隨我迎敵!”


    “我倒要看看,這一萬人就敢衝來,對方是想幹什麽?”


    身側的將領們猛然拔出長劍。


    白仲卻隻清點了三萬步兵,於東側山丘頂部接敵。


    麵對靈活的騎兵,他並不認為自己能殺光對方。


    最多也就是將其擊潰。


    可還未等他到預定地點。


    又有斥候趕來。


    “報!”


    “那萬人似乎很是著急,前方連探路斥候都沒有!”


    “距此僅剩十數裏!”


    此話倒是讓白仲再次停在原地。


    他略微一想。


    猛然迴身看向副將。


    “傳令,全軍向前!”


    “於山丘背部埋伏!”


    話語落下,頓時十萬大軍開始逼近山丘。


    將其四周數裏範圍,圍困的嚴嚴實實。


    僅有白仲等幾位將領站於丘陵之巔。


    皺眉看向那東側逐漸臨近的黑點。


    ……


    越過河陰駐地,已經趕了半數路程的唿衍灼原,目光已經再次清醒了一些。


    他仿佛迴到了數日前,那英姿勃發的狀態。


    竟是駕馬衝在最前。


    迴身看了一眼被遠遠甩在身後的秦軍。


    唿衍灼原臉上露出了冰冷的恨意。


    “我承認,這次敗的很徹底。”


    “但這一路上,這麽多次能追上來的機會,你都不抓住。”


    “大秦長公子!你太自大了。”


    唿衍灼原看向前方。


    隻要越過這座山丘,後方便是渠搜城了。


    “失去了剛才的機會,你再也不會有殺我的可能。”


    “我會成為你一輩子的夢魘。”


    “會想盡一切手段一切方法殺光你身邊所有的人!”


    唿衍灼原狠狠的立誓。


    “等著吧!”


    “我的報複,定會讓你悔恨終生!”


    話語落下,唿衍灼原再次拍打馬匹。


    已經近乎脫力的馬匹奔跑不起來了。


    可還是比人行走的快些。


    他大聲嗬道。


    “迴歸渠搜城。”


    “等待我胡人大軍到來,如此血仇必以秦人鮮血才能洗淨!”


    身側的將士們看著又重新找迴氣勢的族長,也是激動。


    前方就是渠搜城。


    後方的秦軍已經沒有追上他們的機會了。


    “我們活了下來了!”


    將士們劫後餘生,看著露出半個晚霞的天空都大鬆了一口氣。


    唿衍灼原也伸手摸了摸馬背上的口袋,裏麵是唿衍浩然的人頭。


    “浩兒,我一點會為你報仇。”


    在這一刻,他們的內心無比寧靜,就好似天上的雲朵。


    可雲朵,是血紅色!


    唿衍灼原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嗡鳴聲。


    就好似夏天花圃中的蜂群。


    被人驚擾到後,猛然飛起。


    那聲音厚重、短促卻又緊急。


    唿衍灼原張大了嘴巴。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血紅雲朵之下。


    一片金屬雲層正在瘋狂放大。


    “咚!突!突!突!”


    兩指粗的弩箭將唿衍灼原身後將士,連人帶馬一同串做了肉串。


    緊跟而來,比暴雪更加稠密的強弩箭,自唿衍灼原身後開始覆蓋。


    整整一裏之地。


    箭矢落了十息才停下。


    唿衍灼原張大嘴巴僵在原地。


    身後悄無聲息,甚至連馬匹的慘叫嘶鳴都沒有。


    他不敢迴頭,不敢去看那些身後死忠於自己的將士。


    口唇開始顫抖,唿衍灼原隻感覺世界仿佛在逐漸遠離他。


    心中的希望,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崩滅。


    他的世界是黑暗的。


    再也灌不進一點光明。


    麵前山丘之上。


    一個個秦軍冒出了頭。


    到處都是,到處都是秦軍。


    唿衍灼原顫抖的嘴角化作了慘笑。


    “哈哈,哈哈哈!”


    “陷阱,全都是陷阱!”


    “羌族是陷阱、浩兒是陷阱、九原城是陷阱、這渠搜還是陷阱!”


    “大秦長公子!好一個長公子!”


    “我唿衍一族敗的不虧啊!”


    淚水從唿衍灼原眼角流下。


    這一刻,匈奴四大家族之一,執掌十數萬大軍的唿衍家住終是崩潰。


    他顫抖著迴頭看去。


    晚霞仿佛落在了大地。


    猩紅豔麗的色彩讓他睜不開眼睛。


    世界在這一刻如此的寂靜。


    仿佛生命死亡前的安寧。


    唿衍灼原顫抖著拔出長劍,猛然抹向自己的脖頸。


    “嗖!”


    又是一箭,精準的射在他的右肩。


    長劍無力的跌落。


    唿衍灼原神色麻木。


    嘴巴略微張合,可怎麽也閉不到一起。


    他抬頭看向駕馬衝來的白仲絕望的說道。


    “連死都不讓我死?”


    可白仲可不知他的情況。


    隻以為自己成功埋伏了一支迴援的騎兵。


    此刻,若能抓住活口,逼問出對方大軍的位置。


    當可快速偷襲唿衍大軍的背後。


    白仲甚至沒有絲毫猶豫。


    駕馬衝到麵前便大喝一聲。


    “說!你們的主力在哪?”


    “誰先說出,當可饒其一命!”


    僅剩的唿衍族人之中。


    有人立刻開口道。


    “沒有主力了,我們便是主力!”


    可誰知,白仲眼神一冷。


    身側副將一槍拋出。


    長槍瞬間將那名開口之人釘死在地上。


    “膽敢嘴硬?”


    “不說實話,他就是下場!”


    眾人沉默了。


    唿衍族人誰也不敢再開口。


    說假話是個死,說真話還是個死啊!


    白仲卻是心急。


    此刻還不知道長公子是何情況。


    眼看這些人還是沒人開口。


    頓時又是一揮手。


    “嗖!”


    後方弩箭再射一人。


    僅剩的將士們一個個驚恐不已。


    想張嘴卻又不知道如何解釋。


    一聲慘笑打斷了眾人。


    唿衍灼原麵容悲憤心若死灰。


    他不想親眼看到這最後的屬下們也慘死殆盡。


    “別殺了!”


    “我就是唿衍族長,唿衍灼原!”


    場麵安靜下來。


    唿衍灼原一副尋死的模樣。


    駕馬前出幾步。


    閉上了眼睛。


    白仲皺眉。


    身側副將也是駕馬走到身前,疑惑的眼看了他兩眼。


    隨後卻是一腳踹出。


    “老東西!”


    “唿衍灼原要是就你這慫樣,唿衍氏早被滅了!”


    “還敢稱四大貴族之一?”


    猝不及防被踹下馬匹的唿衍灼原癱倒在地。


    雙目仿佛即將炸裂一般,死死盯著這個時候還侮辱他的人。


    “我就是唿衍家主!”


    “殺了我!”


    那副將卻是冷笑一聲。


    “將軍,這些家夥著實嘴硬,一個個都不說實話!”


    “末將認為還是要一個個殺,隻有殺怕了他們才能說真話!”


    地上的唿衍灼原牙齒崩碎,指甲扣進肉裏。


    內心巨石壓的怎麽也喘不出氣。


    終是經受不住這種屈辱,一口血噴了出來。


    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那副將一看。


    “嗬!還敢裝死!”


    而剩下的唿衍氏族人卻已經是心神崩潰。


    忍不住哭喊道。


    “我們真是主力大軍啊!”


    卻不知如此執拗的話語,讓白仲也有些不耐煩。


    “你唿衍氏十萬鐵騎,誰人不知?”


    “此刻還敢把我等當做傻子?”


    “來人!給我砍掉他們四隻,一個個削做人彘!”


    “看爾等還說實話不?”


    那眼皮稍有抬起的唿衍灼原,還未睜開雙眼再次顫抖著氣昏了過去!


    就在這時。


    那最後一抹彩霞,正巧映照出遠處黑壓壓趕來的十萬鐵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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