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小憩貪不過多久,就是主子們自己想睡多些時間,忠心的大宮奴們也不會允許,掐著時辰就得叫人。


    劉郢也沒什麽起床的脾氣,半搭著眼皮醒了會神,懵怔著突然想起申容起先問的那句話,唇邊浮上笑意,再起身由幾個小黃門服侍更衣,更是精神抖擻。


    等喝了水潤過嗓子,往前堂申容所在的位置再過來膩歪了會,低語說了句“他晚上過來”的話以後,就由人服侍換履去了。


    申容跟著送他至大院門口,才從屈膝的姿勢中起來,又被他摟著了腰身。


    “殿下。”她驚慌失措地瞅了瞅兩旁,雖說都是兩個人身邊隨侍的宮奴,但這樣也著實不像話。


    “我知道這些時日耽擱了。”他也沒在意旁的,隻是瞧著她。


    能與她說耽擱了的,還能有什麽?不就是在說備孕的事,其實申容心裏也沒多埋怨他,本來這種事,於他這個夫主也非必然,沒人逼著他做,況且這段日子重要,她沒想過他還來履行這些事。


    “您先忙好眼前的事。”她笑著說。


    “好。”他便伏下了身,借著寬大的袍袖,往她腰臀上拍了拍。


    雖然外人不能瞧著,可到底是大院門口,豈非荒唐?她就暗暗瞪了他一眼,不想倒惹得他很是痛快地笑了出來。


    好像就是在等著她兇他一樣。


    她就瞧著太子那張洋溢起來的笑臉,忽而開始恍惚起來,直等人走後才漸漸迴神。


    院中登時迎來一股帶著熟悉花香的輕風,她徐徐迴首,望向了這座居住已久的金陽殿,就仿若兩世的自己置身於此。


    ……


    漸入七月,夏尾的餘熱散去,除卻午時那會日頭曬些,清晨和傍晚都還算舒適。


    底下宮奴們的來往就和這天氣一樣,平平淡淡,即便有那私下認了親的,還是誰和誰暗暗結了情愫的,終歸都鬧不出什麽事,也不會傳到頂上貴人們的耳朵裏。


    國朝內宮水靜無波,各處照舊安之若素,尤其鄭皇後的蘭房殿,時不時來幾個宮外來拜訪的夫人,再有金陽殿的儲妃去問安,和皇後膝下的雙生子,可謂熱鬧至極。


    一日趕得巧,劉郢留在金陽殿用早膳,聽說儲妃待會要往蘭房殿去請安,念著他自己也許久沒去瞧過鄭皇後了,便特意推了幾個趕早覲見的儒生,要同申容一道過去。


    申容也沒多話,順道享受了一把儲君的輦車。


    出門前不巧和候在邊上的盡善對視一眼,盡善笑著朝她望來,弓腰行禮,申容杏眼一路往下,停在了他的那雙足衣上,再瞟上他的臉——可見的近來夥食不錯,腮幫子都鼓了不少,巾幘下的冠纓都快兜不住肥肉了,活脫脫脖子上頂了個甜瓜似的,她臉上似笑非笑。


    出北宮宮門時,太子忽而發覺落了橐囊,還沒吩咐誰迴去取,邊上的盡中官迴得極快,立即就搶了這活。


    劉郢從輦車上瞥了他一眼,“去罷,快著些。”


    夫婦倆往蘭房殿來得也巧,正遇著阿權和阿思哥倆在皇後的寢殿內鬧騰,起因還是兩個都不願意起床洗臉,鄭皇後降服不住,下頭幾個奶娘老嫗連同一眾宮奴們也都奈何不了,就硬生生從平旦拖到卯辰,直至儲君夫婦來問安,才將將隻是穿好了衣襪。


    叔衣朝夫婦倆投來歉意的笑容,申容倒是沒多在意,她從來就沒少等過鄭皇後,猶記趙金還在世時,有時候特定來晚些,都還能等上小半個時辰呢。


    隻是這迴又終歸是不同了,她不禁側仰著頭去瞧太子,見他臉上也沒絲毫異樣,反倒是比她更先擺出一張和煦的笑臉,與叔衣說,“無妨。”


    說完,就由著人伺候褪下鞋履,領著申容往旁室落座過去了。


    她不由得暗自喘了口氣,又覺得是自己太操心了——劉郢自小生活在宮裏,早已習慣周旋其中,又何需她去擔心什麽?難不成就等這麽一會,他還敢擺鄭皇後的臉?


    剛坐下沒一會,忽見階上跑下小孩的身影,隔著一道流雲絲帛的行障,尚且不能認出人,不過在這殿內,除了哥倆還能是誰。


    清晨日頭正照進屋內,行障後小小的身影往階下停住了步伐,依稀瞧著手裏攛著個鼓鼓囊囊的東西,不過一會,圓圓的腦袋就從行障旁探了出來,衝著裏頭的兄嫂露出一個甜甜的笑。申容認出是哥哥阿權,佯裝著嗔怒道,“淘氣包,怎麽自己跑出來了?”便起身要去抱,不提防他下一瞬就將手裏的東西拋了來。


    尿戒子落到長案上,又迅速彈起來,不偏不倚正正好落到太子華貴的錦緞衣袍上。


    叔衣反應最快,迅速把東西拾了去。


    可饒是如此,裏頭的汙穢物還是漏了大半,從太子的胸口往下,滴到腰間的玉環上,沁出一層淡淡的黃色。


    空氣中登時拂開一股騷臭味。劉郢皺了皺眉,臉上掠過一絲惱怒,剛好落入申容眼中。


    不過她隻是僵了片刻,就鎮定張羅人來收拾了。


    放在麵上來看,這事說大不大——畢竟是兄弟倆,對方又是垂髫稚子,況且太子向來脾氣好,如何會在意?可要是說小,也著實不小,是不是真兄弟還不好說呢。


    申容接過宮女遞來的巾帕,包在手上,伏身捧起儲君另一邊還算幹淨的長袖,用餘光暗暗打量著劉郢,見他自己默然起了身,表現得其實還算淡定,後由著魚貫入殿的宮奴們進來擦拭,哪怕連一聲歎氣聲都未發出,甚至還往叔衣那寬慰了句,“小事。”


    等儲君身上淌著的尿液清理了,才往偏殿去更一身幹淨衣裳,申容起身跟隨其後,劉郢擋了她一下,“你我都不在,未免失禮。”


    她抬眸目注,安撫道,“耽擱不了多久,母後梳妝也要一會,我心裏有數的。”


    太子就沒有多推辭了。


    兩三候著的小黃門躬身隨至偏殿內,配合默契地服侍儲君換下髒了的衣袍,申容就在屏風後候著,接過宮女呈上來的幹淨衣物,又迴想起劉郢方才一閃而過的臉色——其實清早發生這樣一件事,他有不悅是正常。可不知為何,她卻總放不下心,阿權和阿思的出世是上一世不曾有過的、憑空生出的事,就和眼前拂過的風一樣,誰也不能確保這風最終會吹向哪,又或是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越發深思,就越發沉下了眼,直到屏風後的小黃門退出來,才倉惶往裏進去。


    “怎麽瞧你臉色這樣白?”劉郢由宮奴去掛佩飾,打量上了她。


    她定了定神,迴得也自然,“早上吃撐了些,方才肚子不大舒服。”


    “那你去解手。”


    “我不要解手。”她立即嗔過去,“您趕緊的罷。”


    “方才讓你留那,你又不讓。”劉郢有些好笑地轉迴了頭,也沒生氣她當著宮奴的麵催促自己。不過安靜隻片晌,忽地念起什麽,又自顧自地啐了句,“這個盡善,還沒見著人。”


    這麽一說,申容才後知後覺盡善竟然還沒來,不禁揚起語調揶揄,“不是沒找著罷?”


    “大小也是個官了,這點事還做不好。”劉郢已經換好了衣物,一麵說,一麵往外走。


    幾步路重新返迴正殿,鄭皇後剛好從後室出來,盤了個簡單鬆散的垂髻,並無發飾,身穿玄色袿衣,外頭就罩了件素紗襌衣,雖是樸素,但因衣料絲滑典雅,也足以彰顯出尊貴的身份。


    倒是難得見皇後這副打扮,本就淩厲的氣勢,因此就更甚了。


    三人一碰麵,方才夫妻倆私底下的話自然而然止住,太子妃隨太子在殿中落座。鄭皇後好似還不知道方才的事,見著他倆先輕笑兩聲,“好難得見到阿郢,今日你們一道過來,可是有了什麽好事要來告訴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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