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透。


    簡莫睡在溫暖柔軟的獸皮裏,迷迷糊糊地聽見了外麵細細的說話聲。


    “怎麽那麽早?”


    “哈哈哈,我早上起來的時候身上鬆快極了,就化為獸形出去外麵跑了一圈,沒想到運氣不錯,剛好看見這隻紫鳥。給簡莫吃吧,謝謝他幫我刮痧。”


    “等他醒了我跟他說一下。”


    “好,那我先迴去了……”


    聽了好一會,簡莫反應過來,外麵的可能是烏炯和鴻秋。


    鴻秋的病好了?


    簡莫整個人清醒了不少,掀開身上蓋著的獸皮,打算下去看看。


    沒想到,走到樓下的時候,鴻秋已經走了。


    他探頭往外看了一眼。


    烏炯正在火塘邊燒水,見他下來,伸手一指外麵:“剛剛鴻秋來過,給你送了隻紫鳥,說謝謝你幫他刮痧。”


    簡莫:“我在樓上聽見了,他的病好了嗎?”


    烏炯往火塘裏放著木柴,點了點頭:“他說沒什麽事了。”


    簡莫鬆一口氣:“那就太好了。”


    刮痧對獸人也有用,真是太好了。


    烏炯:“紫鳥放在門邊,你看看。”


    簡莫高興地點頭,過去查看。


    門邊上放著一隻簡莫從沒見過的藍紫色大鳥,比一般的鴨子還要大些,看著頗為肥美。


    簡莫檢查了一下,發現紫鳥的脖子被扭斷了,不過身體還溫熱。


    簡莫將紫鳥提進屋,放在火塘邊,左右擺弄了一會,試圖找到處理方法。


    好像得先放血,再燒開水拔毛。


    剛好烏炯燒了水,簡莫問:“我能用這個開水嗎?”


    烏炯:“給你燒的,隨便用。你要用來做什麽?”


    獸人們之前沒有喝熱水的習慣,簡莫一直喝不慣生水,請求烏炯燒過幾次開水後,烏炯每天都會燒一缸開水。


    簡莫看看紫鳥:“我給紫鳥褪毛。”


    烏炯:“褪毛不用開水。”


    簡莫不解,不用開水怎麽弄?


    烏炯:“直接拔毛就行。我拿去河邊弄,你在家做飯吧。”


    在家處理確實會弄得地很髒,尤其地上還是泥地,弄濕就不好了。


    簡莫點頭,想起來又說道:“你能把所有的毛都帶迴來嗎?”


    烏炯詫異:“紫鳥的毛?”


    簡莫:“對,我看看能不能留下來做點什麽。”


    烏炯:“好。”


    簡莫露出了點笑意,詢問道:“你想吃烤肉還是肉餅?或者兩種都做點?”


    烏炯毫不猶豫:“肉餅。”


    等烏炯出門後,簡莫去屋簷下割了肥肉和瘦肉下來,又找出配菜,準備做肉餅。


    他手裏的刀雖然是貝殼刀,但磨得很鋒利,切肉切菜完全不在話下,除了容易崩掉,沒其他問題。


    就是用來烤肉的石板比較難用,得預熱半天,真燒得滾燙的時候,食材放在上麵又容易焦,得勤加翻動。


    簡莫在家裏忙碌。


    烏炯很快帶著處理好的紫鳥迴來,簡莫這邊的肉餅也煎得差不多了。


    見他迴來,簡莫連忙給他分肉。


    兩人坐在火塘邊吃早餐。


    烏炯說道:“我剛剛迴來的時候遇到部落裏的亞獸人,他們讓我問你,要不要跟著出去采集。”


    簡莫眼睛一亮:“可以嗎?我想去!”


    他在烏炯家已經待了七八天,也就昨天在部落裏麵逛了逛,早憋得不行了。


    烏炯:“去吧,他們會在部落附近采集,沒什麽危險。”


    簡莫:“怎麽去啊?我去找他們嗎?”


    烏炯:“等會我出去打獵的時候帶你去找他們。”


    簡莫點點頭,用兩根粗細適宜的棍子當筷子夾著肉餅吃。


    他才剛生過病,減掉了一部分肥肉,增加了肉餅裏麵的配菜,算是清爽版的肉餅。


    烏炯看著他用奇怪的姿勢夾著肉餅吃,什麽話也沒有說。


    快速吃完早餐,清洗過餐具之後,簡莫背著個背簍,跟著烏炯出門。


    部落中央的空地上,獸人、亞獸人及還不能化形的小崽子們已經在那裏活動著了。


    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著天,看到簡莫跟著烏炯出來,好些人過來打招唿之後將好奇的目光投向簡莫。


    部落裏來了個陌生的亞獸人可是件新鮮事,他們能聊很久。


    烏炯帶著簡莫走到一個亞獸人麵前:“青闊,今天簡莫交給你,辛苦你照顧他一下。”


    簡莫認出了這個亞獸人就是那個長得像模特,頭上長著貓耳朵的人。


    今天他的長相就是純人類的長相,耳朵也是普通的人類耳朵。


    青闊抬眼,正好對上簡莫的目光。


    他眼神變得銳利,緩緩拉開嘴角,答應下來:“行,隻要他不亂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簡莫總覺得他的神態特別像貓,或者說貓科動物,自帶一點兇氣。


    被盯著,簡莫非常識時務地說道:“出去了我都聽你的。”


    青闊又看了簡莫一眼,滿意地勾了勾嘴角:“那你等會跟在我身後。”


    空地上人越來越多,簡莫注意到他們分成好些小隊。


    其中一些人走到青闊身邊,看起來都是年紀比較大的亞獸人。


    青闊明顯是這個小隊的領袖,見人來齊了,他對眾人簡單介紹了一下簡莫,然後就帶領大家出發了。


    簡莫走在人群之中,有人問話他就迴答,沒人問的時候,他也不主動開口。


    沒一會,大家的注意力從他身上挪開,開始說部落裏的各種事情。


    簡莫在旁邊默默聽著,知道了不少事情。


    這個世界應該也正處於秋天,吹過來的風有些幹燥寒冷,天空也顯得蔚藍高遠。


    如果不是周圍的植物很陌生,人也很陌生,在這樣的山林裏采集,應該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簡莫看著遠處的雪山,心裏暗歎一聲。


    他真的迴不去了。


    這應該是亞獸人們熟悉的叢林,沒走多遠,他們就找到了一片果樹。


    他們分散開來,各自找了一棵樹開始采集。


    青闊示意簡莫跟著自己:“我們去采那棵樹上的能果。”


    簡莫點頭。


    他們走到邊緣的一棵樹下,青闊抬頭看了一眼,將背簍往下,往上一躥,手上和腳上的指甲彈出來,形成銳利的彎鉤。


    而後,他用爪子牢牢卡住樹幹,蹭蹭往上爬,輕靈得跟貓一樣。


    隻是眨眼間,這個手長腳長的亞獸人就爬到了高高的樹杈上,低頭看著簡莫,示意他上來。


    簡莫微微張開嘴巴,仰頭看著站在樹冠上的亞獸人。


    這棵樹少說有二十米高,長得非常直溜,離地麵六七米才有樹杈。


    簡莫看著光禿禿的樹幹,又看看自己的腿。


    完了。


    他好像不會。


    青闊蹲在樹上,用爪子抓著樹幹,微微皺起眉頭:“怎麽?”


    簡莫一個激靈,連忙將背簍放下:“沒什麽,我試試。”


    亞獸人們在外出的時候,能夠獸化一部分器官,比如釋放帶有尖毛和內外耳的獸耳,比如能夠放大和縮小的瞳孔,比如彎刀一樣的爪子。


    這些獸化的部位也叫獸記,能夠幫助亞獸人們更好地適應環境。


    他也想學青闊那樣,可惜他不會,隻能用純人類的方法,手腳並用地抱著樹往上爬。


    可是樹幹又粗又滑,完全沒有著力點,他剛生過病,狀態也不是很好,爬起樹來,爬三十厘米滑二十五厘米,努力了好一會兒也沒什麽效果。


    青闊看簡莫在離地麵半人高的地方艱難爬著,因為用力,臉頰帶著一層薄紅,嘴唇也紅潤得驚人。


    一看就努力過了。


    隻是沒什麽用。


    青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部落裏剛滿月的小崽子都能爬樹。


    青闊確定簡莫沒有偷懶,他是真的不行,便道:“別爬了,你休息一下。”


    簡莫臉更紅了,喘著氣說道:“我再試試。”


    青闊幹脆道:“估計你再怎麽試也沒用,你直接在地上撿吧,我給你搖一些果子下來。”


    簡莫的胳膊已經發酸了,又掙紮著往上爬了幾下,發現真的爬不上去,隻好說道:“謝謝你。”


    青闊:“你先下去,站遠一點。”


    簡莫順著樹滑下去,離開樹蓋的範圍。


    青闊看他走遠了,站在樹杈上抱著樹幹就一頓搖。


    樹“沙沙”地響著,上麵的果子像下雨一樣掉下來,在地麵上滾來滾去。


    這種叫“能果”的果子跟簡莫的拳頭差不多大,表皮青綠,看起來很苦澀。


    簡莫在腦海中搜尋了一下,沒找到能果的記憶,不知道能果可食用的部位是什麽,不過應該是不錯的食物。


    從青闊他們清晰地知道每一株能果的生長地點就能看出來,他們對能果挺重視。


    等青闊搖完能果後,簡莫過去撿。


    有些成熟的能果之前就掉在地上了,簡莫撿的時候,能看見被動物啃咬過的能果。


    這些果子外麵包裹著一層堅硬厚實的外皮,皮下麵則是一團柔軟的雪白果肉,果肉裏麵還有米粒大的黑色種子,聞著有股水果的甜香。


    它的味道應該不錯。


    簡莫撿了一會,外皮滲出的汁液氧化後,很快就將他的手染成了黑色,他手部的皮膚開始發紅發癢。


    過敏了。


    簡莫用泥土揉了下手,繼續撿著。


    青闊很快把樹上的果子摘得差不多了,他摘了大半筐。


    簡莫也把地上的果子撿完了,隻有小半筐,因為背簍十分大,壓在背上,還是沉甸甸,估計有四五十斤。


    好在背簍的提手足夠寬,背著不算勒肩膀,簡莫感覺從這裏背到烏炯家,問題不大。


    摘完果子後,青闊帶著簡莫去找其他人會合。


    大家也摘得差不多了,不過背簍都沒裝滿,還得去找其他東西。


    簡莫在後麵跟著。


    四五十斤對於成年男人來說不算重,不過一直背著走來走去就比較難受了。


    青闊在前麵走著,轉頭看了簡莫一眼,可能發現了他比較吃力,接下來的采集中,就沒刻意給他讓食物。


    簡莫跟著大部隊,慢慢采著些野菜野果。


    林子裏的食材非常多,卻不是每一種都很美味。


    亞獸人們不怎麽挑,會盡量把所有能吃的食物都帶迴去。


    他們一直到下午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才往迴走。


    幾乎所有人的背簍裏都滿滿當當,隻有簡莫隻裝了大半筐。


    他第一次出來采集,這個收獲已經算不錯了,他對自己的收獲挺滿意。


    大家從山的另一邊走,迴去的路跟來的路並不相同,在迴去的時候他們還能找到一部分食物。


    簡莫走在隊伍中間,走著走著,他看見一棵酸酸樹上的莢果垂下來,抬手順手掰了十多個莢果。


    他身後的亞獸人見他掰莢果,停下來等他:“你掰這個幹什麽?這個不好吃的,吃了之後,肚子酸酸的不舒服。”


    簡莫記憶裏有這種果樹,酸酸果太素太酸了,十分刮油,吃多了人胃裏會泛酸水,身體也會變得虛弱。


    不過,在部落裏吃了那麽久的肉,簡莫有點口腔潰瘍,可能維生素不足,他需要補充點維生素,多攝入一些食物。


    簡莫將酸酸果放好,朝亞獸人笑笑:“我帶迴去看看能不能做點別的菜,換換口味。”


    亞獸人默默看了酸酸果一眼,微微搖頭。


    簡莫也不多解釋,快速摘完酸酸果就繼續出發了。


    迴到部落,亞獸人們先去部落的空地將采集到的東西放了一半下來。


    ——部落的成年人無論打獵還是采集,都要將收獲的食物留一半給部落再分配。


    簡莫學著大家的樣子留了一半食物下來,而後迴烏炯家。


    烏炯還沒迴來。


    簡莫放下背簍,拿出木盆,又將小部分野菜倒出來清洗。


    清洗幹淨之後,他放了點鹽和勻,拿出去外麵晾曬。


    今天的晚霞那麽燦爛,晚上多半不會下雨,可以先將野菜風幹,等明天再曬——部落裏沒有野生動物,直接放在外麵晾也沒關係。


    野菜比較容易壞,風幹就沒關係了。


    就在簡莫忙活的時候,部落裏的獸人們迴來了。


    有獸人進來拿分肉的刀,看簡莫在忙活,招唿一句:“分食物了,簡莫你快出來。”


    簡莫一愣:“我嗎?”


    獸人熱情道:“對呀,你也是我們部落的一員,可以分食物的。你去看看,要選什麽食物?”


    簡莫沒想到這個部落那麽快就接納了他。


    猶豫了一下,他熄了火,又把石板上的肉挪下來,跟著出去外麵。


    他得盡快融入部落,不能拒絕部落的好意。


    部落裏的人等在外麵的小廣場上,邊聊天邊等分配食物。


    見到簡莫走出來,好些人一靜,抬眼看向他。


    他強迫自己衝人笑笑,排到隊伍後麵。


    大家很快轉開目光,繼續聊天。


    簡莫鬆口氣,這才有空觀察周圍的環境。


    他注意到,一般一家隻派一個人排隊,排隊的有獸人,也有亞獸人,還有已經能化形卻尚未成年的少年。


    可能按照人口分,每個人領到的肉的量都不同,種類和部位也不同。


    隊伍慢慢變短,很快輪到簡莫。


    “你要什麽肉?”分食物的亞獸人叫葉落,看簡莫一眼,“還是我給你挑一塊?”


    簡莫早就想好了,看著擺放在葉子上的肉,有些緊張地說道:“我想要一小塊肝,就這種肝,肉隨便哪塊都可以。”


    葉落二話沒說,直接用貝殼刀給他劃拉了一塊肝髒下來,又給他割了一塊拳頭大小的肉,再拿了根腿骨給他。


    邊上的亞獸人則給他分了莖塊和野菜。


    簡莫小聲道:“謝謝。”


    葉落看看他:“不客氣,你多吃點,好好補補。”


    收獲了善意,簡莫抱著沉甸甸的食物,心情很好地往烏炯家裏走。


    要是每天都能分到那麽多肉,再加上他采集到的食物,他在這裏養活自己應該不難。


    簡莫在忙活的時候,烏炯提著肉和蔬菜迴來了。


    除了肉之外,烏炯還提著一掛小腸。


    見簡莫投來目光,烏炯隻將肉遞過去:“腸有點難處理,今天先吃肉吧,明天我自己來弄。”


    簡莫擺手:“不是,我就是沒想到你提了腸迴來。”


    烏炯:“跟人換了一下。”


    簡莫見他主動解釋,笑了一下,露出不太明顯的小虎牙:“我也要了肝髒,沒關係,我會處理,交給我吧。”


    烏炯看簡莫神色認真,這才把小腸交給他。


    簡莫拿著小腸,又拿木盆裝了一大盆草木灰,直接用草木灰洗。


    烏炯沒見過這種處理方法,跟在他身後幫忙打下手。


    簡莫解釋道:“灰能吸掉異味,裏麵的堿還能清洗掉各種黏液。”


    烏炯沒太聽懂,隻點了點頭。


    簡莫幹活還算麻利,快速清洗了幾遍,將小腸清洗得幹幹淨淨,這才拿貝殼刀切成幾段,然後放到石板上炙烤著。


    炙烤小腸比烤肉簡單一些,它不會粘,很輕鬆就炙烤出了虎皮。


    簡莫等小腸炙烤得差不多了,這才把酸酸果放上去,和小腸、肝髒等一起翻炒,再放上鹽。


    有酸酸果在,他特地多放了小半勺鹽。


    等所有食材都炒到了一起,他稍微嚐了一下味道,味道鹹酸可口,將內髒的異味很好地壓了下去,又把其中的鮮味給釣了出來。


    還挺好吃。


    簡莫將酸酸果炒內髒盛了出來,又把放在石板邊緣的肉餅也盛出來,招唿烏炯吃晚飯。


    今天的肉餅也分純肉和加了莖塊的版本,兩種肉餅都烤得兩麵焦黃,散發出濃鬱的香氣,一看就很好吃。


    烏炯看向簡莫:“你要吃多少?你先夾。”


    簡莫不解,夾了兩塊帶著莖塊的肉餅下來放到盤子裏:“好了。”


    烏炯點頭,轉向門外:“你們進來吧。”


    簡莫正想問他叫誰,就看見屋外,一群黑皮小孩進來,齊刷刷地喊了一聲:“族長。”


    烏炯應了一聲,抽出腰間的刀,將盤子裏的肉餅均勻切塊,對小孩們說道:“一人拿一塊。”


    小孩們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簡莫,伸出小爪子,一人抓了一塊肉餅,小聲說了句“謝謝族長”,很快就跑了。


    簡莫想叫小孩們洗手,忍了忍,還是沒叫。


    小孩們跑遠之後,烏炯的盤子裏隻剩三分之一塊肉餅。


    簡莫看了看,將自己盤中那塊純肉的肉餅給他夾過去。


    烏炯:“不用。”


    簡莫端起盤子,拒絕了他再次將肉餅夾迴來的想法:“我夠了,要是不夠吃,我們可以再做一份。”


    烏炯的手頓了頓:“那多吃點菜。”


    兩人相對而坐,烏炯夾了一塊小腸,嚐了嚐,然後驚訝地發現,這塊小腸一點異味都沒有,隻有香、嫩、肥腴,熱騰騰的,非常好吃,跟他之前嚐過的任何一種做法都不一樣。


    他心情複雜地看向簡莫。


    簡莫正滿足地品嚐著一塊肝髒,對上他的目光,腦袋冒出個問號。


    烏炯:“你能加入我們部落真是太好了。”


    簡莫咽下嘴裏的食物,坐直了,正色說道:“能加入部落,我也感到非常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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