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救駕來遲,請皇上贖罪!”大殿之內,尹浩文快步來到縮在角落裏的宮陽河身邊,俯下身將他扶起。


    見有人來救駕,宮陽河驚魂未定的心才有了一絲安穩,他緊緊扣住尹浩文的手,“好女婿,你終於來了!”聽著外間廝殺打鬥的聲響,宮陽河咽了咽口水,“嚴震犯上作亂,務必要將他拿下!”


    “皇上放心,嚴震作惡多端,為天地所不容,皇上乃是真命天子,有蒼天庇佑,此番必能拿下逆賊!”


    “對,對……”宮陽河急促的說道:“朕是天子,有天庇佑,他殺不了朕!”


    “皇上請在此安心等候,臣去殿外探探情形。”


    聽見尹浩文說要出去,宮陽河雖然害怕,可他不敢表現出來,“你,你去吧,朕沒事!”


    尹浩文心中牽掛桑南心,將宮陽河交給一旁的太監便急急的奔出了大殿。此時,莊敬宇已將桑南心救下,送到殿外的台階旁,自己又衝迴了戰圈。尹浩文忙跑到桑南心身旁扶住她,適才在大殿房簷上,他看見桑南心險些命喪盧方劍下,連忙指揮莊敬宇上前救人,幸好出手及時,不然他必定要後悔一生。


    “尹大哥!”桑南心見是尹浩文,剛剛接近死神的那一幕徹底敲斷了她的心弦,她越發覺得胸口的傷痛入骨髓,撲倒在尹浩文懷裏,她嗚嗚的哭了起來。


    尹浩文也後怕的撫摸著她的脊背,“別怕別怕,有尹大哥在,不會讓他們傷害你!”


    那廂,莊敬宇對上盧方,依舊占不到便宜,而程瀟以一敵二,打得十分吃力。程瀟剛剛以軟鞭攔下白楊的九節鞭,黑陰突然從身後出現,雙刺直指他的脊背。餘光瞄見程瀟腹背受敵,陳浩雲避開嚴震的攻擊,飛快打出一掌,掌風將黑陰的雙刺掃偏,程瀟趁機躍起一腳踢在黑陰臉上。


    程嘉寧與銅麵人過了數百招,情形與在冷劍門交手的那次相去無二,銅麵人就像失去了知覺一樣,無論程嘉寧如何攻擊他,他都毫無反應,如此對戰令程嘉寧耗費了大量體力。喘息的空檔,程嘉寧瞄見董楓躲在一旁隱隱的笑著,董楓的目光不時的在銅麵人和盧方身上掃過。為何他會如此關注銅麵人和盧方。刹那間,程嘉寧想到阿爹曾說過的話。


    “苗疆中有一支擅長以蠱煉人,服下蠱毒之人,麵色呆滯,且力大無窮,最重要的是他們毫無知覺,儼然行屍走肉!”


    以蠱煉人!沒錯,盧方神情呆滯,右臂又莫名的複原,受了攻擊後,馬上就能爬起繼續作戰,種種跡象看來,他和銅麵人正是以蠱煉人的受體。


    董楓正躲在柱子後暗暗觀察,忽見一道白綾打至眼前,下一瞬程嘉寧已經飛身而至。他暗叫一聲,指尖忙動起來,受了蠱毒催動的銅麵人和盧方一並攻向程嘉寧。察覺身後的異動,程嘉寧手中的白綾纏住了大殿的支柱,身形一飄從柱子後繞過,再出現時,手中銀光一閃,眨眼間已沒入盧方的額間,幾乎是同時,盧方身子一倒,重重砸在地上,掀起翻飛的塵土。董楓心痛的擰起了眉,他惡狠狠的看向程嘉寧,手指動的越發快速。


    銅麵人跟著躍起,一把揪住白綾,將程嘉寧扯了下來。程嘉寧落在地上滾了一圈立刻跳起身,手中擲出數根銀針,可歎銅麵人帶著銅麵罩,銀針無法打穿。


    “哈哈哈哈哈哈,你的銀針根本沒用,還是乖乖受死吧!”董楓怪笑著。


    銅麵人扯住白綾用力一拽,將程嘉寧拉到眼前,另一隻空著的手攥成拳,用力砸向程嘉寧的胸口,隻聽噗一聲,程嘉寧被打飛了出去。


    “嘉寧姑娘!”玉堂春和胡不歸高唿道。就連程瀟也急了眼,可他被陰陽判左右夾攻,根本脫不開身。


    陳浩雲顧不上嚴震,扭頭飛入半空穩穩接住了程嘉寧,嚴震見陳浩雲背對他有機可乘,手中裏間連劈數下,每一下都是力道十足。


    程嘉寧看在眼中本想叫陳浩雲躲開,可她傷勢不輕,根本開不了口。眼看情勢不妙,一個壯碩的身影突然從半空躍下,手中長槍一挑,擋住了嚴震的劍勢。程瀟剛要叫好,就看見另一個身影輪著一把大刀衝到了他麵前,幾刀劈開了陰陽判的圍攻。


    “你——”他盯著眼前的人忽然叫起來,“你是西域刀王!”


    “嘿嘿,小夥子,眼力不錯嘛!”秦三刀將大刀扛在肩頭,露出粗獷的笑。


    提著長槍的大胡子眼中充滿了恨意,“嚴震,今日你死期已至,我要用你的血祭奠被你害死的人!”


    “大胡子,你去對付銅麵人,將嚴震交給程隍!”程嘉寧突然喊出聲。


    大胡子愣了下,“憑什麽?”


    程嘉寧在陳浩雲的攙扶下撫著胸口站起身,“因為,嚴震一定要死在程隍手中!”她擲地有聲的說道,話語裏的威嚴令人為之動容。此時,陳浩雲眼中有感激,但在看向嚴震時又瞬間化作了濃濃恨海。


    不知是被程嘉寧的話唬住還是被陳浩雲眼中濃重的恨意淹沒,大胡子竟收了攻勢,轉而對付銅麵人。


    “我沒事,你快去吧,別讓嚴震跑了!”程嘉寧脫開陳浩雲的攙扶,一迴首盯住了董楓。“好個以蠱煉人,就讓我來會會你們黑風教的傳人!”


    失去了對手的莊敬宇飛至尹浩文身側,“這個程嘉寧真是不簡單。”


    尹浩文目光落在程嘉寧身上,“她可是霜落堂堂主,名震江湖的玉羅刹。”


    “玉羅刹?原來是她,沒想到這麽年輕!”莊敬宇也跟著看了過去,“霜落堂高手如雲,當真是助力無窮。隻是沒想到,西域刀王居然也跟他們有瓜葛。”想到秦三刀和點易派間的恩怨,他的眼神陰戾起來。


    “助力?助誰?”桑南心莫名的看著二人。


    尹浩文看著剛剛還勢均力敵眼下已有了細微變化的雙方,口中低語道:“他真是找了個好幫手,有了霜落堂相助,普天之下恐怕沒幾人能打敗他。”


    陳浩雲一掌震在嚴震手腕,隻聽咣當一聲,嚴震手中的劍已落地。他顧不得手腕上的痛,矮身掃腿,陳浩雲飛身躍起翻落在嚴震身後,一掌打在他背上。按說陳浩雲內力不弱,這一掌下去嚴震不死也得殘,可哪知陳浩雲的手剛沾到他的脊背,忽的將小臂收迴。


    “哈哈,小子,你倒是打啊,我身上的藤甲保準叫你的手掌穿成馬蜂窩!”嚴震猖狂的叫囂著,隨即眼神一凜,抓住陳浩雲的小臂,一腳踹向了他的膝蓋。


    陳浩雲飛起,身子橫在半空,小腿一彈踢中了嚴震的頭顱,繼而出拳擊向嚴震的脖頸、正臉,每一拳下去都是十二分的力氣,他越打越狠,嚴震的臉很快沾滿了血。


    “找死,有本事把腦袋也捆上藤甲啊!”程嘉寧譏諷道。


    此時陳浩雲已落地,小腿橫掃打斷了嚴震的膝關節。不遠處正酣戰的大胡子不由得叫了聲好。


    董楓見勢不妙,忙催動蠱毒,正要動手之時,莊敬宇突然出現,一腳正中心窩,斃了他的命,失去了下蠱人的銅麵人也搖搖晃晃摔倒在地,抽搐了兩下後再也沒有了動靜。陰陽判、傅大通和沈九娘見同伴陸陸續續沒了命,心中慌亂不已。程瀟軟鞭一甩擊中黑陰麵門,再一卷纏住了他的脖子,用力一勒,黑陰已歸西。秦三刀手中鋼刀掄起,生生劈斷了白陽擋在身前的九節鞭,就連他自己,也被劈成了兩半。胡不歸撥下兩粒珠子彈手擲出,正中傅大通脖頸,頓時血如泉湧,傅大通抓著脖子滑落在地,撲通幾下就斷了氣。沈九娘也被玉堂春打出的象牙筆穿透了心髒,抽搐著癱倒在地,同樣丟了命。


    “不,我不可能敗,不可能!”嚴震用力掙脫了陳浩雲,揮動雙臂衝著上天大喊,“四十年前你既然讓我活了下來,今天就不該這麽對我!”


    “嚴震,你多行不義,殺戮一生,早該一死以謝天下!”大胡子提著長槍咒罵道。


    “胡說,我是在替天行道!”嚴震抬手抹掉滿臉的血,死死的盯著陳浩雲,“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可是你今天休想殺我!”言畢,他腳下飛起,內力從雙臂灌入拳。


    陳浩雲揮臂隔開嚴震的雙拳,嚴震的雙拳立刻化作掌,直劈陳浩雲麵門,陳浩雲側身避開,立掌砍向嚴震脖頸,又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震,催斷了嚴震的雙臂。雙臂雙腿皆斷的嚴震倒在地上喘著粗氣,像是待宰的羔羊。


    “嚴震,你欠下的一切,今天都還來!”陳浩雲高喝一聲飛入半空,落下時一掌劈在他的咽喉,隻聽骨頭破裂,嚴震艱難的咽了兩下口水,眼珠一瞪,臉也歪向了一邊,一代梟雄就這樣命斃於此。


    陳浩雲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氣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又哭又笑看向蒼天,心中不住的呐喊,娘,姨母,我替你們報仇了,我替你們報仇了!


    尹浩文步下台階,心中長歎,嚴震,你終於死了,終於——死了!


    劉平林見勢不妙,提著寶劍欲偷襲不遠處落單的桑南心,他還記得這張臉,當年就是嚴震命人將她丟進裝滿蛇的箱子。如果能抓到她,說不定能以她做要挾逃出都城。陳浩雲瞄見劉平林鬼鬼祟祟的走向桑南心,他忙將腳邊的劍抓在手中,用力擲向劉平林,後者被突如其來的寶劍嚇了一跳,匆忙跳開幾步,桑南心終於發現了劉平林要對她不利,害怕的叫了起來。


    “快救她!”陳浩雲衝口喊道。尹浩文也忙扭頭看去,劉平林已卷土重來,撲向了桑南心,可惜他離得太遠,根本趕不過去,危難之際,隻見程嘉寧手中白綾迅猛飛出,纏住了劉平林的脖子用力一轉,立時擰斷了劉平林的脖子。


    “南心,你沒事吧!”尹浩文幾步衝過去將桑南心抱在懷裏,陳浩雲也關切的注視著桑南心。


    陳浩雲如視珍寶的眼神讓程嘉寧的臉色越來越糟,“姑姑,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程瀟見姑姑擰著眉,不解的問道。


    胡不歸走過來清了清嗓子,“這個嘛,嘉寧姑娘應該是受了內傷。”


    “內傷?”程瀟忙在懷裏翻找個遍,隨後獻寶似的將藥瓶遞到程嘉寧麵前,“姑姑,你要不要吃顆藥?”


    程嘉寧一甩手,“留著自己吃吧!”隨即扭頭飛出了皇宮。


    “我又沒受傷,吃什麽藥啊!”程瀟聳了聳肩,將藥瓶收迴懷裏,轉而招唿霜落堂的人撤離。


    “程兄!”尹浩文叫住了要一並離去的陳浩雲,“今日之事程兄功不可沒,待我稟明聖上,必有重賞。”


    陳浩雲釋然的搖了搖頭,官職名利曾經都近在眼前,可帶給他的隻有痛。如今大仇已報,這些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了意義。“多謝丞相,隻是我習慣了閑雲野鶴,江湖才是我最好的歸宿。”


    “可是……”


    莊敬宇出聲道:“丞相,既然這位大俠不喜功名利祿,丞相也不必勉強了,畢竟人各有好。”


    “這……”尹浩文為難的看向兄長,“你心意已決?”見陳浩雲頷首,尹浩文惋惜的說道:“你有濟世之才,我本想在此事了卻之後舉薦你重迴朝堂,奈何你已心生去意。罷了,我尊重你的選擇。”


    “程大哥,你,你要走?”從幾人的對話中察覺陳浩雲即將離去,桑南心咬著唇不舍的望著他,一路走來,陳浩雲就像個盡職的哥哥一樣,不但對她有求必應,更是嗬護備至。


    “大仇已報,我也該離開此地,何況謝公子傷勢頗重,也急需送迴苗疆調養。”


    “謝大哥!”陳浩雲的話讓桑南心想到她此行的目的,她不由得驚唿,“謝大哥他還好嗎,傷勢要不要緊?”


    “南心,你不要心急。”尹浩文有些吃味的按住了她的肩膀,“當初我受了那麽重的傷,程兄也將我救了迴來,如今霜落堂的人都在謝篆文身邊,料想他也是無事。”


    “你說的對。”當日尹浩文已麵如死灰,都能在幾粒藥之下扭轉乾坤,桑南心信服的點了點頭,“但是當初我答應了瑩兒,要救迴謝大哥,可現在我連謝大哥都沒見到,真覺得對不住瑩兒和謝伯伯,我想同程大哥一道去看看謝大哥,可以嗎?”


    “他們就要迴苗疆了,都城和苗疆相隔甚遠,還不知何日能再見,當然要去見一麵。”尹浩文溫情脈脈的執起桑南心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看著他們情意綿綿,一旁的莊敬宇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獨守空閨的玲瓏,心中一陣刺痛。數年前,他受尹浩文之邀來都城遊玩,正巧遇上了皇帝祭天,隨行的轎子中露出的那一抹嬌顏刹那間抽走了他的魂魄,無奈他隻是江湖子弟,隻得相思情苦漫漫長,愛意藏心間。


    餘光瞄到莊敬宇失神的模樣,盡管莊敬宇從未對人訴說過自己對公主的愛意,可精明過人的尹浩文早已看出了端倪,他垂了眼眸,心中已有了盤算。


    陳浩雲一行人來到草屋外就看見玉堂春倚在門邊笑容不明的注視著他們。“副堂主迴來了。”說的話也是陰陽怪氣。


    陳浩雲點了點頭,桑南心搶著衝到了門前,卻被玉堂春攔了下來,他輕蔑的挑了挑眉,“桑姑娘,你這是要做什麽?”


    “我來看謝大哥啊!”桑南心見玉堂春話語不善,也十分不滿的迴了句。


    身後的尹浩文也跟上前,瞄了眼玉堂春仍橫在身前的手臂,冷笑道:“南心不過是想探望冷劍門的謝公子,難道也要經過霜落堂的許可?”


    玉堂春理所當然的哼了聲,“人是我們救迴來的,讓不讓看當然是我們說了算。”讓嘉寧姑娘不痛快的人通通都該受白眼,玉堂春如是想著,手依舊橫在半空。


    “若是我們非要進去呢?”尹浩文冷眼看著玉堂春,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趨勢。


    他們身後的陳浩雲莫可奈何的搖了搖頭,“玉堂春,嘉寧在裏麵嗎?”玉堂春為何會莫名發難,歸根結底都是因為程嘉寧在生氣,而令程嘉寧生氣的原因便是他對桑南心的關心,程嘉寧對他的喜愛已經表現的不能再明顯了,他若是再看不出,可就真是個傻子了。


    聽見陳浩雲問到程嘉寧,玉堂春的臭臉才有一絲緩和,“嘉寧姑娘啊,她剛走了——”他故意拖著尾音。


    “走了?去哪了?”陳浩雲追問,程嘉寧受了傷,雖不至於傷及性命,可帶傷離開也並不穩妥。


    玉堂春摳著指甲,隨後送到嘴邊,將浮沫用力吹向麵前二人,見桑南心和尹浩文臉色發青,這才滿意的繼續說道:“送謝篆文迴苗疆了。嘖嘖,這一路跋山涉水,相扶與共,說不定兩人日久生情,倒也不錯。”


    陳浩雲聽得哭笑不得,玉堂春分明是在激他。


    “謝大哥走了?”桑南心失望的垂下眼,喃喃道:“我還是來晚了一步,都怪嘉寧姑娘,為什麽要走的那麽急。”


    “你這個人,說話真是不受聽,什麽叫都怪嘉寧姑娘,明明是你自己要來都城救人,結果呢,隻顧著自己談情說愛,早就把你的謝大哥丟在腦後,現在人救出來了,你想來撿便宜,做——夢——”玉堂春毫不客氣的譏諷了一通。


    “我……”桑南心委屈的直絞手,她紅著眼眶反駁道:“不是,不是你說的這樣,你們能來救人,我很感激,可是我並沒有拋棄謝大哥不管,謝大哥被關押的地方還是我拜托尹大哥打探來的,我也是有出力的。本來就是嘉寧姑娘小心眼,嘴上說著不喜歡謝大哥,可是背地裏卻悄悄帶著謝大哥先走了,分明就是怕我跟著,她那麽想嫁給謝大哥,直說就好了,我又不會和她爭。”


    聽了桑南心的話,玉堂春氣得五官都扭到一塊去了,“怕你?我呸!”他氣不過的瞥向了陳浩雲,“這裏麵沒有他們要找的人,既然人是副堂主帶來的,就請副堂主送走吧!”


    桑南心上前使出渾身力氣要推開玉堂春的手臂,“我不信你說的話,我要親眼看看謝大哥在不在裏麵!”


    “你怎麽這麽蠻橫?都告訴你了,你找的人不在裏麵!”玉堂春死死的守在門口,不讓桑南心再往前一步。


    尹浩文突然閃身出現,一把鉗住玉堂春的肩膀用力一捏,玉堂春不由得齜了齜牙,“鬆手!”玉堂春惡狠狠的盯著尹浩文。


    “你讓開,我自然會鬆手。”


    強忍著肩膀上傳來的劇烈痛感,玉堂春咬著牙迸聲道:“休想!”


    “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話落,尹浩文眼中一冷,手上已加重了力道。


    “住手!”陳浩雲幾步躍入幾人之間,一左一右擒住了尹浩文和玉堂春的手腕。雖然陳浩雲不認為尹浩文能傷到玉堂春,可一個是自家兄弟,一個是霜落堂門人,一旦動手必定傷了和氣。


    顯然眾人已入僵局,這時隻聽屋內有人斷斷續續說道:“讓……進來……見……為實……”


    陳浩雲一愣,這個聲音虛弱無力,而且言語不清,莫非是——,此時玉堂春也掙開了陳浩雲的控製,竄進屋內低聲道:“何必讓他們來打擾你休息,你好好歇著便是,外麵我來處理。”


    其餘三人也跟著進了草屋,走了幾步就看見玉堂春坐在床榻邊扶著那人起身,那張臉還殘留著刀劃過的傷痕,但已能看清大概容貌。


    “謝……謝公子……迴了……不在……”他艱難的吐著字,努力的將含糊的音咬得更清晰。當看到陳浩雲時,他的目光一定,隱隱的期盼流淌在雙眼中,“嚴……死……”


    陳浩雲啞著嗓子點了點頭,“嚴震死了,死在我掌下。”


    那人的嘴突然張開,越張越大,嘴唇抖得像是秋風中的落葉,“好……太好……”扶著床榻的手緩緩攥成了拳,他猛的低下頭,有東西滴下來摔在床褥上,一滴,兩滴,直至手邊的床褥被滴滴答答的水珠暈開了一片。


    尹浩文越發的覺得古怪,這個人也同嚴震有仇?他突然想起八年前將軍府地牢發生的事,有人潛入將軍府試圖救走陳浩雲,但混亂之中幾人未能得手,陳浩雲的身上也受了傷,臉更是被劃破,看不出本來的麵目。雖然他沒有親自去看,可是按尹叔的描述,基本上同眼前的人一致。數月前與陳浩雲重逢時,他隻顧著關注桑南心,根本沒想起當年那段插曲,陳浩雲雖然蓄著絡腮胡,可也能看出臉上並無傷痕。“他是?”他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大,不由得問出口。


    床榻上的人抬起頭,臉上還殘留著水痕,他紅著眼眶一字一頓的說道:“盧——淵——”這兩個字說的格外清楚,也格外沉重。


    “盧淵!”這個名字讓尹浩文為之一震,他自然是記得盧淵,盧中海的侄孫、盧家三公子、當年秋試第一名的盧淵!九年前盧家闔門被滅,唯有盧淵僥幸活下來,但仍在朝堂之上被嚴震逼瘋,後來這個人就失蹤了,一個瘋子縱然是死了也不會有人關注,於是乎,盧淵這個名字就如同被世人打入了冷宮,再沒有人提起。現在看來,八年前那場劫牢終是成功了,隻不過由於盧淵的介入,混淆了眾人的視線,以為被關在地牢裏的仍是陳浩雲。如此說來,數月前死在牢籠中的‘陳浩雲’也是被人做了手腳。


    “我……討迴……公道……”床榻上的盧淵再一次咬牙出聲,他眼中的堅定讓人無法忽視,“見……聖上……”


    “副堂主,實不相瞞,這次就是嘉寧姑娘吩咐我送盧淵迴到都城,為盧家在皇帝麵前討迴一個公道。”一手扶著盧淵的脊背,一手握住盧淵的手,玉堂春毫不在意自己和盧淵之間有多曖昧。


    “你們,你們怎麽——”桑南心皺起眉,嫌惡的看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


    玉堂春高傲的抬起頭,“我們怎樣都是我們的事,桑姑娘還是少吃鹹飯。”言外之意便是不勞您閑操心。


    “你——”桑南心被噎得一個字都說不出。


    為化解雙方的矛盾,陳浩雲開口轉移了話題,“九年前盧家上下不幸罹難,盧淵以一己之力想為族人討迴公道指認兇手,隻可惜嚴震一手遮天,將此等殘暴之事數推到了刺客身上,盧淵非但未能替族人報仇,反倒被逼入困境。如今嚴震已死,當年的事也該大白於天下,究竟是刺客所為還是有人蓄意殘害同僚。”他轉而看向尹浩文,“昔年我被嚴震關押在地牢,幸得盧淵相助,他甘願自毀容貌頂替我,才讓我得以逃出生天,若非如此,我根本沒有機會親手除掉嚴震,若論功勞,當是盧淵為首。請尹丞相看在盧淵這份功勞上為其請命,為盧家伸冤!”說罷,他衝尹浩文深深作了一揖。


    “哥!”尹浩文快步上前扶起兄長,“就算你不拜托我,我也必定會力相助,他救了你,便也是我的恩人,此份大恩若不報答,我又何以為人!”言畢,他走至床邊,無限感激的看著盧淵,“盧公子,我便是當朝丞相尹浩文,也是被你救過的陳浩雲的胞弟。”床榻上的盧淵聽到尹浩文這三個字明顯縮了縮身子,他無法自已的想起那些年尹叔是如何虐待他的。看著他的舉動,尹浩文歉疚的說道:“我知道我父親做了很多不堪之事,可為人子女我無法選擇,我唯有盡心盡力替盧家討還公道,報答你的恩情,也償還我父親欠下的債!”


    “多……謝……”


    “有尹大哥幫你們,肯定沒問題的。”與有榮焉的桑南心挑釁般的瞥了玉堂春一眼。


    玉堂春皮笑肉不笑的迴道:“那就多謝了。”


    尹浩文正了正身形,“那就請二位隨我迴丞相府休息一晚,明日與我同入早朝,向聖上說明一切。”他瞄了眼盧淵,欲言又止,“隻是盧公子……”


    隻一頓,玉堂春就明白尹浩文指的是什麽,不外乎是盧淵的失語症,“這個不勞丞相費心,我自有辦法。隻不過我們今夜要留在此處幫盧淵調理,丞相的好意心領了。”玉堂春信心滿滿的說道。


    尹浩文心中懷疑,一夜之間怎麽可能治得好失語症,但礙於這是盧淵的私事,更可能關乎了霜落堂的秘藥,也不好多問。


    “也好,”尹浩文點點頭,“明日我派人來接你們入宮。”


    原是來探望謝篆文的桑南心,人沒見到反倒吃了一肚子氣,她扯了扯尹浩文的袖子,“尹大哥,我們就先迴去吧。”


    “好。”尹浩文衝幾人拱手,“我們就先告辭了。”


    尹浩文和桑南心前腳剛走,一個人影跟著就衝進了屋,嘴裏還嚷嚷著,“人在哪,人在哪?”


    玉堂春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滿是戒備的盯著來人。“大胡子,你要幹什麽?”


    大胡子一把推開玉堂春,把他推得一個趔趄,繼而一腳邁到床前,死死的盯著半毀了容貌的盧淵。正當眾人滿心疑惑大胡子要做什麽的時候,就見大胡子一個大熊抱撲住了盧淵。“你受苦了!”大胡子那一聲哭嚎如同虎嘯,嚇得盧淵整個人都僵住了。


    “你快鬆開他!”玉堂春眼中噴火,衝上去死死的拉住了大胡子的手臂。


    哪知大胡子像拍蒼蠅一樣一掌拍開玉堂春,繼續抱著盧淵嚎啕大哭,“你讓我好找啊!”


    “你,你,你,你再敢占他便宜,我跟你拚了!”剛剛站穩的玉堂春臉都青了,一手甩出象牙筆。


    隨後進屋的秦三刀哈哈大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和玉堂春搶男人呢,哈哈!”


    大胡子終於鬆開了快要被他勒斷了氣的盧淵,迴首將玉堂春上上下下看了個遍,“我警告你,不許再纏著他,兩個男人混在一起,成何體統!”


    玉堂春氣紅了眼,跳著喊道:“這是我們倆的事,你管不著!”


    “我還真就管得著!”大胡子底氣十足的看著揮舞著象牙筆的玉堂春。


    “你?”玉堂春口氣不善,“憑什麽?”


    大胡子拍了拍胸口,“就憑我是他舅舅!”


    除了秦三刀和大胡子,其餘三人的腦子都罷工了。


    舅舅?盧淵的舅舅?陳浩雲和玉堂春滿心疑惑的看向了盧淵,而盧淵,也是丈二的和尚。“我……滅……沒有……舅舅……”他結結巴巴的說道。


    玉堂春挑眉,鄙視的笑道:“胡說什麽呢,他們家除了他,都被滅門了,哪來的舅舅?你想認親戚,也看清楚你們像不像再說。你這模樣,說是副堂主的舅舅還差不多!”


    說來也是,陳浩雲和大胡子都是滿臉絡腮胡子,要說他們是甥舅關係,倒還有人信。


    “我不會認錯,就是他!”大胡子咬定了口風,“他們家沒有闔門被滅,除了他還有另一個人活著,那就是我!”


    “你有什麽證據?”玉堂春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多出大胡子這樣一個長輩。


    “他是不是被嚴震在地牢裏關了八年?”


    “對。”


    “他是不是幾個月前被人從地牢救了出來?”


    “對。”


    “他是不是因為得罪了嚴震才被關進去的?”


    “對……”


    大胡子猛的一拍巴掌,“那就對了,他就是我的外甥!”


    這會兒,盧淵好像想起了什麽,“我……不是……是……替……”


    盧淵沒頭沒腦的幾個字讓陳浩雲也想到了些事情,他忐忑不安的看向大胡子,“你的外甥叫什麽?”


    “陳浩雲!”


    這三個字讓陳浩雲如雷電貫穿,盧淵也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陳浩雲?”玉堂春先是皺了皺眉,轉而展眉一笑:“我就說你認錯了,他可不叫陳浩雲,他是盧三公子盧淵!”說著不落痕跡的推開了大胡子,一屁股壓在床榻上將盧淵和大胡子隔開。


    “他,他不是?”大胡子卡巴卡巴眼,難以相信。


    “對啊!”玉堂春挑釁的哼道,驀地,他從懷裏摸出個物件來丟給大胡子,“謝篆文托我給你的,說是他爹要他送過來的。”


    謝篆文給大胡子東西?陳浩雲豁然開朗,他強按下胸口的奔湧,定定的看著大胡子,“你是宣家的後人?”


    大胡子猛的扭頭,眼中充滿了震驚,“你怎麽知道?”


    陳浩雲上前一步,目光堅定的看著他,“我就是陳浩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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