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微臣有失遠迎。”嚴震笑眯眯的看著走進門的宮昕,既不行禮也不避讓,沒有半分尊敬之色。


    “嚴卿,朕今日不是來喝喜酒的!”


    “那敢問陛下是來做什麽的?”


    “哼,來人啊,宣聖旨!”


    有太監應聲而出,展開聖旨尖聲念道:“東嶼國自立國以來,國事清明,天下歸心,然近來邪物作祟,殃及社稷,經查,亂臣嚴震,目無天子,殘害同僚,今罪證確鑿,即刻拿下,明日午時問斬!”


    “來人啊,給朕拿下這個亂臣賊子!”大批的兵馬隨著宮昕的高喝一湧而進,泛著寒光的刀劍數指向了嚴震,宮昕臉上浮現得意之色。


    嚴震看著眼前的場景,竟放聲大笑起來。


    “嚴卿莫不是瘋了?”宮昕得意的問道。“若是你和你的黨羽肯當場自裁,朕可以留你們屍。”他掃視一周,不過是一些雜七雜八的宵小之徒,嚴震的大軍早已被他牽製在城外,縱然嚴震武功蓋世,也絕不可能敵過他的五千精兵。


    然而轉眼間,宮昕神色大變,幾乎是一瞬間,四周的牆上躍下無數的人手,將剛剛湧進來的兵馬砍殺在地,並將宮昕圍在其中,這一切隻發生在刹那間,宮昕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陳浩雲閉了眼撇開頭,沒想到宮昕還是失敗了。


    “嚴震,你放肆!”宮昕尖叫,“你竟然行刺天子!”


    嚴震玩味的看著宮昕,“天子?嗬嗬,不過是披了黃皮的小醜,真當我怕了你?今天我能擁立你,明天我就能廢了你!看看,這是什麽?”他命人將幾個盒子在宮昕麵前打開,赫然是宮昕那幾個心腹的頭顱,血淋淋的頭顱各個都是死不瞑目,睜著驚恐的雙眼。


    “啊——啊——”饒是砍殺手足毫不手軟的宮昕也嚇得尖叫不止,他指著那幾個盒子噔噔噔連退好幾步,驀地腳下一滑,摔倒在地,頭頂的發冠也甩了出去,披頭散發的瘋癲模樣再沒有半點帝王風範。


    “劉將軍!”


    劉平林應聲而出,“屬下在。”


    “陛下精神狀況堪憂,送陛下迴宮好生歇息,切記不可讓任何人再打擾陛下,務必讓陛下得到絕對的安靜。”


    “是。”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嚴震,你不能殺我,我是皇帝,是天子,你殺我會遭天譴!嚴震,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宮昕身上的黃袍早就沾滿了泥土,一雙眼泛著絕望的紅,他嘶喊著,卻仍是被人綁著推了出去。


    “陳大學士!”嚴震轉身看向陳浩雲。


    “下官在。”


    “你母親在後院暈倒了,你隨我去看看吧。”嚴震的話語溫和的好像剛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然而這個節骨眼上,陳浩雲聽嚴震提到尹嫂,心裏竟生出一種不安的感覺來。


    陳浩雲跟在嚴震身後,而劉平林則緊緊的跟著他。那份不安越來越大,已經占據了他整個人。他並不認為嚴震能查到給翟中壬暗送罪證的人就是他,但是,此時的嚴震究竟是為了何事,要對他的家人出手?


    他一路忐忑,直到來到那間屋子前,他看到地上躺著一個骨骼扭曲的人,身體被刺得血肉模糊,那張臉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隻有外衫下露出的帕子一角,上麵繡著一個可笑的金魚,金魚的兩隻眼睛都長在了一側。他毫無知覺的攥起了拳,指甲將掌心刺得生疼,卻也抵不過他的心痛。他咬著牙,一步步向著那具身體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不要殺,不要殺……”屋內的尹浩文低聲言語,渙散的目光在看到陳浩雲的時候仿佛定格了,他緊張的抱起雙臂,死死的抓著自己的衣服,一口牙咯咯的打著顫。


    陳浩雲好像沒注意到抖成篩糠的尹叔和呆傻的尹浩文,直直的走過去,撲通一聲跪在尹嫂身前。他伸出顫抖的雙手將尹嫂早已冰涼的手捧在手裏,明明沒有哭,眼淚卻一滴滴掉在那隻冰涼的手上。麵目模糊的人隻有雙眼還凸在眼眶外,像是要訴說什麽,然而她永遠都說不出口了。陳浩雲試著要去幫她闔上雙眼,卻是徒勞無功。


    “這是怎麽迴事?”嚴震假模假樣的喝問一旁的心腹。“剛剛還好端端的人,怎麽這樣了?”


    “將軍,是——”


    那人的話還未說完,就聽見劉平林喊道:“有刺客!”而後飛撲而起直奔不遠處一株大樹後,一把揪出一個人飛轉迴來。


    嬌小的人被丟在嚴震麵前,嚴震瞄了眼跌在地上一身婢女衣裝的人,“你是府裏的丫鬟?”


    丫鬟頭也不敢抬,忙俯身叩首,“將軍饒命,奴婢隻是路過,絕不是刺客!”


    “你都看見了?”


    “奴婢,奴婢什麽都沒看見!”


    劉平林得了嚴震的示意,上前一腳將丫鬟踢翻。丫鬟吃痛的撐起身,卻不料劉平林又補一腳。最後,他卡住丫鬟的脖子將她提起,惡狠狠的問道:“說,你都看到了什麽?”


    丫鬟揮舞著雙手撓向那隻卡在自己脖子上的大手,拚命的想要掙脫。


    “是你!你沒死?”剛剛還心虛的不敢動彈半分的尹叔像是發現了什麽一樣,眼睛裏冒出希望的火光。尹浩文也因為看清她的麵目而忘記了唿吸。


    嚴震瞄向尹叔,“你認識她?”


    “迴將軍的話,這個賤丫頭是陳浩雲帶迴來的,一直住在我們家。她明明就死在丞相府那些刺客的手裏,可居然還活著,一定是詐死!”


    “小,小晴——”陳浩雲因著尹叔的話猛的轉過頭來。被劉平林死死卡住的人赫然就是小晴。


    “陳大學士,你做什麽?”被陳浩雲劈手奪人的劉平林慌忙跳開一步,疼的齜牙咧嘴,倘若再慢一分,他的手必定被陳浩雲折斷。


    “是她,是她殺的!”尹叔突然喊道,他指向小晴,“是她殺了我妻子!”說完他不安的看向嚴震。


    嚴震微微蹙眉,“尹浩文,你可看得清楚,你母親是她殺的嗎?”


    尹浩文僵著舌頭,想說卻發不出聲,他萬分困難的扭過頭去看尹叔,後者心虛的眼神閃爍,“浩文,你不能因為她在咱家住過就——就不肯說實話,你娘死得那麽慘,你隻有爹一個親人了,你不會希望她也殺了爹吧?”


    “爹……”尹浩文艱難的吐著字。


    “浩文,你一定要想清楚!”尹叔緊緊的握住了尹浩文的雙手。


    “娘……”尹浩文看了尹嫂一眼迅速的收迴了視線,


    “浩文!”尹叔拔高了嗓音。


    “我……”尹浩文偷偷瞄向小晴,他的嘴唇越來越抖,聲音在他喉嚨裏跳躍著,卻總也跳不出來。


    小晴看著他們父子二人,突然笑了起來,她揮手拂開了扶在她肩頭的大手,朝尹浩文逼近,“尹浩文,你有什麽不敢說的?”小晴譏諷道:“你說啊,大聲點說出來,尹嫂到底是怎麽死的?”


    原是扶著小晴的陳浩雲看見尹浩文猛地抬起頭,雙目迸射著寒光,聲音清晰的說道:“是你,是你劉晴殺了我娘!”陳浩雲的心像被狠狠地砸了下。


    “浩文!”陳浩雲咆哮,“不可能是小晴,不可能是她!”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尹浩文像是條瘋狗一樣,撲上去廝打小晴,“是你,是你要害死我們家,你為什麽要來我們家,為什麽?我恨你,我恨你!”


    小晴的麵容急劇變動,像哭又像笑,“尹浩文,你好,你真好!”


    “你是西陸國人,你根本不姓劉,你姓楊,你恨我們東嶼國每一個人,你恨不能殺了我們,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尹浩文不顧一切的爆發,將他偷聽來的數喊了出來。


    聞言,陳浩雲臉色大白,他不知道尹浩文為什麽會知曉這些事。小晴則是微微一愣,連陳浩雲都不知道她姓楊,轉而她明白過來,她偷偷祭拜父母的場景還是被尹浩文看到了。


    “西陸國人,姓楊?”嚴震審慎的看了小晴幾眼,沉思片刻後低笑道:“原來是楊宰相的女兒!”


    事到如今,小晴也不再隱瞞,“嚴將軍好眼力!”


    “沒想到你還沒死!”嚴震饒有興味的打量著小晴,盤算著要如何折磨死她。“這麽說你混進我東嶼國是來報仇的?”


    “將軍以為呢?”


    “嗬嗬,好膽量。”嚴震抬眼看向陳浩雲,“陳大學士可是你的同謀?”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嚴震哈哈一笑,轉而眼神一凜,“不管是不是,陳大學士都別想活著離開我這將軍府了!”


    除了陳浩雲,其餘人都是心頭一驚。


    他勾了勾手指,幾個人抬了一個大箱子上來,那箱子六尺長,三尺寬,兩尺厚,仿若石棺。嚴震瞄了眼箱子,輕蔑的說道:“楊小姐遠道而來,我也來不及備上什麽好禮,這箱中之物本是為陳大學士準備的,隻不過遠來是客,那就楊小姐先請吧!”


    幾個人立刻上前要架起小晴。


    “住手!”陳浩雲幾步攔在小晴身前。


    “陳大學士,你如此維護殺母仇人,又是為何?”嚴震假惺惺的問道。


    “我不信你們的話,反正我也沒法活著走出這裏,不如拚個你死我活!”言畢,陳浩雲猝然衝上前,與嚴震打在一起。


    可惜陳浩雲江湖經驗淺薄,加之心緒大動,招式紊亂,不過三十招,就被嚴震打飛,撞在不遠處的大樹上後滑落在地。嚴震抽過劉平林腰間的劍壓在陳浩雲脖頸間,“陳浩雲,去死吧!”嚴震眼神一暗,腕上發力,眼看就要割斷陳浩雲的脖頸。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是你兒子!”小晴的聲音如晴天霹靂,震住了每一個人。“他是宣大小姐的兒子,也是你的兒子,你不能殺他!”


    嚴震緩緩收了劍,斜睨著小晴,“你說什麽?”


    “他就是你一直在找的,宣大小姐的孩子!”


    “他?”嚴震迴頭看向陳浩雲,眼中跳動著火花,“他是宣柔的兒子?”


    “對,他就是!”


    “不,不可能!”陳浩雲拚命的搖頭否認。“你胡說!”


    “原來是這樣!”嚴震長籲了口氣,他舉起劍看了眼,突然,他手腕一揮,挑斷了陳浩雲的手筋和腳筋。


    “啊——”撕心裂肺的喊聲嚇到了小晴,也嚇跑了枝頭上的鳥兒。


    片刻後,小晴才迴過神來,她嘶喊道:“嚴震,你瘋了,他是你兒子!”


    “他?”嚴震將劍丟給劉平林,譏諷道:“楊小姐,你的消息可不算靈通。他不過是宣柔和別人生的雜種,那個賤人,背著我和別人私通,我殺她家的時候,她已經有了兩個月身孕,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找他們母子,為的就是當著宣柔的麵殺了這個雜種!”


    小晴啞然,“不可能……”


    “多虧了你,幫我找到了這個雜種。既然他母親死了,那麽所有的一切都該由他來償還,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會一劍殺了他,反而要讓他好好的活著,受盡苦楚,我要讓宣柔死不瞑目,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小晴絕望的揪住了領口,怎麽可能,她明明看到陳浩雲暗中收著一塊玉佩,和嚴震身上帶著的那枚拚在一起就是一整塊,紋路和花色絲毫不差,怎麽可能會錯,怎麽可能會錯!難道?她恍然大悟,原來她一直都是錯的,而且錯的這麽離譜。


    “請楊小姐入箱!”嚴震猙獰的笑著,吩咐人將小晴抓住。“楊小姐,這是我特地命人準備的,你可還喜歡?”


    箱子被打開,嘶嘶的聲音隨之傳出,幾十個蛇頭躍然而出,那場麵讓人膽寒。


    “將她丟進去!”嚴震冷冷的吩咐道。


    尹浩文睜圓了雙眼,“不要——”


    小晴迴頭看去,陳浩雲渾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他的身邊靜靜的躺著一根雕花玉簪,那根父母用來作為定情信物的玉簪,那根一年前被她當掉的玉簪,那根剛剛因為打鬥從陳浩雲懷中掉落的玉簪,她心中淒涼萬分,迴想起那個在雲嶺山和她一起劈柴燒火、為她上黑霧峰采藥的少年,她垂下雙眼,“尹嫂是我殺的,我恨你們東嶼國的人!”小晴似乎看到陳浩雲的手指動了下,“我利用你去殺嚴震,本以為你是他的兒子,正好可以讓你們父子相殘,沒想到……沒想到……嗬嗬……”她猛的轉身一躍跳進了箱子,箱蓋隨之落下,嘶嘶的聲響被關在了箱子裏,隻有淒慘的叫聲隔著箱子迸發出來。


    尹浩文手腳冰涼的看著這一幕,他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服。


    “死了好,死了好!”尹叔話音發抖,卻壓不住興奮。


    “來人,把陳大學士請去地牢,好生伺候著!”嚴震看著陳浩雲不甘的被人拖下去,就像拖著一條死狗一樣,他的心裏就越發的痛快。


    “你們——”嚴震走到尹家父子麵前,臉上盡是輕蔑的笑容,“夠卑鄙無恥!”


    “謝,謝將軍誇獎!”尹叔戰戰兢兢的扯了扯尹浩文。“請將軍放過我們父子,將軍答應過的,隻要……”他不安的瞄了眼屋外躺著的尹嫂,心中滿是忐忑與恐懼。


    “沒錯,我是答應過,而且我很欣賞你兒子。這樣吧,他留在我身邊,我可以讓他接替陳浩雲的位子。”


    “將軍……”尹浩文突然開口,“我想當丞相!”


    “哦?這麽有野心?”嚴震愣了下,轉而笑道:“好,很好,你留在我身邊好好替我做事,我必能讓你當上丞相!”


    “謝將軍!”尹浩文叩首。


    “多謝將軍!”尹叔也喜出望外,用他們母子倆的命換尹浩文的前途,實在太劃算了。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行書一路跑進書房,氣喘籲籲的說道:“陳大人被,被殺了!”


    “什麽?”前一刻還在喝茶看書的宮玉丟了茶杯書簡,一張臉變得慘白。


    “聽說是被皇上帶去的人給……”


    “他身手那麽好,不會那麽輕易就……”宮玉恨恨的槌了下桌案。“讓楷書去查,到底怎麽迴事!”


    “是!”行書戰戰兢兢的出了書房,主子向來嘻嘻哈哈慣了,他從沒見過主子如此生氣。


    數日後,宮昕暴斃於宮中,嚴震推舉生性懦弱的宗親王宮陽河為帝。那口裝滿蛇的箱子被抬到郊外草草埋掉,而陳浩雲則被永遠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日日遭受酷刑,施刑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曾經的繼父、宣二小姐曾經的丈夫、尹浩文的生身父親——尹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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