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數年,彈指一揮間,過客匆匆,再迴首恍然如夢,有多少人在歲月蹉跎下磨滅在記憶長河之中。


    常年盛開著花兒的山穀中有一婀娜身影,那人膚白如霜發白如雪,一雙與世無爭的清瞳裏倒映著遠處的一抹幽紫。


    突然出現的男人讓女子很是欣喜,她一路小跑過去,一開口,聲音似那飛落的黃鸝,“兄長,你迴來啦!”


    凝著眼前俏皮的人兒,男子微微一笑,這一笑勝過滿穀絕色,“翎翎,可想念兄長了?”


    “想~”女子笑著,親昵地環抱住了男子的手臂。


    男子但笑不語,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而後從懷裏掏出幾本冊子。


    女子一見他手上的東西當即兩眼放光,雀躍著接過,道了聲‘謝謝兄長’便像一隻興奮的兔子蹦蹦跳跳跑遠了。


    那抹窈窕身影似乎極為迫切的樣子,一眨眼便沒了蹤影,男子無奈。


    她想的怕不是他,而是這幾冊畫本子吧。


    這時,花穀中有蝶兒飛過,落到男子肩頭歇下雙翅,男人微微側眸,眼睛裏的溫感隨著女子的離開早已消失不見,長指一彈,蝶兒竟像一團煙霧頃刻間化為烏有。


    視線拉遠,這才看得真切,一身紫衣風華絕世,可不就是溫厄愁嗎,而那個跑遠的女子除了溫翎還能有誰。


    溫厄愁望著溫翎遠去的方向微微出神,五十多年了,他將她困在這裏五十多年了,時間久了,那些刻在記憶深處的執念竟被衝淡了不少。


    依稀記得五十年前他給她喂下叱應龍內丹的那日,世間絕無僅有的龍丹入腹不僅打破了旱魃現世大旱的魔咒,還恢複了她的嗓子。


    她醒來後沉默了許久,與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是真的恨我嗎,若是真的,殺了我就是,又何必大費周章救我。”


    溫厄愁永遠記得,她說這話時的眼睛,暗得看不到一絲光亮,雖生猶死,大抵如此。


    她像是並不在意他的迴答,不等他說話,又自顧自喃喃道:“你說你想讓我生不如死,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你成功了,你真的成功了,殺了我,放過你自己吧。”


    溫翎一步一步,蓮步走向他,抬起他的手,緩緩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不要妄想我會再因為別人的逝去而悲傷,你知道的,旱魃沒有心。”


    走過一次鬼門關後溫翎通透了許多,以前她以為自己隻要聽話就不會有人死,可當看到阿硯險些死在她麵前時她才明白,隻有她死了,她所珍視的人才會安全。


    “殺了我。”


    溫翎緩緩闔上了雙眼,這是她清醒時與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贏了,明明是他贏了,可這三個字卻像鎖在喉嚨上的荊棘,刺痛著讓溫厄愁無法唿吸。


    那時的溫翎和平常很不一樣,沒有慌張,沒有害怕,也沒有憤怒,她很從容,就如一潭死水,再也無法掀起一點兒波瀾。


    溫厄愁無端心惶,他突然很害怕麵前女子的冷漠。


    他寧願她怨恨,寧願她厭惡,無論怎樣都好過如今的平靜。


    他大抵是瘋了吧。


    那時他心裏很亂,也很氣,憑什麽,憑什麽她想解脫就能解脫?


    沒有人能從地獄裏再爬向人間。


    鬼使神差的他就抹了她的記憶,可等做完這一切他又變得迷茫,若是溫翎什麽都不記得了,那他多年來所做的這一切又算什麽呢。


    是啊,他好像一個笑話。


    他失魂落魄地望著床上昏迷過去的溫翎,像失了全身力氣般跌坐在地上。


    或許溫厄愁自己都沒意識到,溫翎於他來說一直是個不一樣的存在,是劫也是幸,她創造了他,他又怎會真的恨。


    孩子天生都是愛母親的,他隻是想要溫翎的關注,想要她的陪伴,想要她的重視,想要她的肯定,卻搞砸了一切。


    他搞砸了一切。


    溫厄愁蜷縮在地上,正如那夜夜無邊黑暗下的自我舔舐,在自愈與崩潰之間不斷徘徊。


    這時,一隻小手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溫厄愁一怔,緩緩抬頭,卻正好撞進一雙茫然過後驚豔的清瞳裏。


    她眨巴了兩下眼睛,捂嘴驚唿,“臥槽……cosy?兄弟,你這扮相是扮的哪位仙官?絕絕子啊!”


    那一刻,擋住太陽的那片烏雲突然就散了,溫厄愁知道,他遇見了初來乍到的她。


    若時間當真倒流,是不是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是不是他也可以試著放下過去放過自己。


    晦澀的眸子微微一閃,他裝作不知情般撒下了一個彌天大謊,“翎翎,睡糊塗了?我是你兄長啊。”


    “兄……兄長?”


    ……


    那時的溫翎真的以為自己是魂穿來到了這個世界,剛開始還生怕自己露餡,總是假裝不經意地問東問西。


    溫厄愁與她說,她兒時中了屍毒,不知道怎麽的就來到了他生活的地方,是他救了她,將她從小養起來的,平日裏以兄妹相稱。


    溫翎沒有原主記憶,隻能無條件接受溫厄愁的設定,這麽多年一直尊稱他兄長,而溫厄愁以怕她出去嚇到人為由不許她外出。


    俗話說好奇心害死貓,溫翎不是個好奇的人,能在舒適圈待著她絕對不會出去亂竄找死,故而這一待,就在這裏待了五十餘年。


    五十年對於修仙之人來說或許隻是彈指一揮間,可對於溫翎一個擁有著現代思想的人來說,五十多年是她的一生,她日日跟溫厄愁在一起,對他是相當的信任依賴。


    兩個人的相伴總會有無聊之時,每當這時,溫翎都會自告奮勇給他講故事,講自己寫過的故事,講自己未寫過的故事,溫厄愁做為傾聽者每次都會認真地聽著。


    世人皆說時間浪費於無聲無息,可對於溫厄愁來說這五十年卻是有跡可循的。


    思緒收迴,憶起往事的溫厄愁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如今的生活或許不是他最初設想的,但卻是他一直渴望的。


    有家,有人陪伴,有人盼他歸來。


    那人正坐在二層小竹樓上,挨著窗子翻著冊子,不時發出一聲銀鈴般的笑聲,笑聲伴著清風迴蕩在整個秘境,山林中的小獸聽見了都要聳一聳耳朵認真聽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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