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教士!……神棍?”


    可能是因為意識中應該從來沒有麵對麵接觸過傳教士這類具有深厚曆史沉澱感的職業名稱,易小非脫口而出。


    不過,話一出口還是醒目到了對於一位剛見麵的朋友在很正式的自我介紹時這樣措辭有些不禮貌,畢竟“神棍”一詞是偏貶義。


    於是,趕緊追補一句說道:“希望你明白我隻是好奇你的職業,而並沒有其他多餘過分的言外之意。”


    “沒關係…我的老師就是一直以神棍自居。”見易小非尷尬不失誠意的微笑,尚傑也淡淡一笑,聳了聳肩迴道。


    易小非點頭,由衷讚頌道:“我相信你的老師肯定是位德高望重的傳教大師。”


    “不!”尚傑一本正經搖頭歎道,“他與傳教士無關,他就是一個算命的,一生奔波於無數的失算當中最後也沒善終。”


    “呃…?”


    易小非又淩亂了,很是無語。


    實在不好評價這對師生關係了,也不想再糾纏他們的職業了,最後隻能勸慰道:“對於令師的坎坷,還希望老弟你節哀!”


    “多謝兄弟慰唁,小弟苦行之人,生老病死也是修行!”尚傑雲淡風輕說道。


    但易小非卻是求生欲急強還略帶鹹魚體的粗鄙小人物,聽到小年輕傳教士這麽一說他都有點自慚形穢了。


    為緩衝尷尬,隨口來了句:“兄弟,別站著了,要不你也坐。”


    可是,話一說完,卻更特麽尷尬了,這帳篷裏就一把椅子。


    尚傑倒很自然,客氣的說道:“我沒事,我還想問你要不要喝點……什麽?”


    易小非也確實有點口幹舌燥了,小年輕傳教士這份熱忱,他自當領情。


    “就冷白開行了。”


    “嗯,好!”


    尚傑在帳篷裏角搗鼓一陣後才端了一大杯白水過來…


    杯子很舊,也到處是缺口,但易小非豈能計較。


    “咕隆、咕隆…”


    接過一飲而盡後,他抻了抻肚皮…


    嗯,這波解渴很爽…


    要是能再來盆水洗洗身子就太小幸福了…


    當然,能想象出小年輕的水來之不易,要不也不會藏到帳篷的邊邊角角去,他腆不下臉開那個口。


    “嗝!…謝了哈!剛才還要請你坐,嘿嘿,不好意識啊,不小心反客為主呢。”易小非喯出一嗝後抱歉一句。


    “沒事!”尚傑把空杯子帶到搭台那裏,然後蹲下身子後易小非就看不到他又在搗鼓什麽了,反正弄出一陣細微的“叮叮當當”響動。


    不一會兒,尚傑這貨居然端出一杯紅酒,眼神迴避著冷非,一種把掩耳盜鈴發揮到極致的盡可能繞遠,都快窩到帳篷最邊角去了…


    淺飲一口,尚傑臉不紅心不跳笑了笑:“看你剛才喝了那麽多白水,我想再給倒杯紅酒你肯定也喝不下了,所以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靠,這算是套路嘛?雖然這貨一臉無害的樣子,但他當下的行為的確很神棍。


    如果是冰啤,還可能會有點小眼紅,畢竟這麽熱的天。


    所以,小年輕傳教士這一出他不是很在意。


    隨口迴道:“你隨意就好。”


    尚傑貌似沒有品嚐的紅酒的優雅,也就兩、三口把一杯紅酒灌沒了。


    而且這貨的酒量似乎也不是很撐得住的那種…


    而後,他衝易小非笑了笑,很迷離的那種,然後靠了過來…


    近在身前,他撣了撣袍子…


    沒錯,才發現這貨穿的是一件褪色到灰白的破道袍,一頭長發盤頂,加上他很是細條的身型,是有那麽點道家風骨的架勢。


    考慮到他師父是個算命的,他一身道袍卻申明是傳教士,反正也不覺得突兀吧。


    這貨提肩挺胸轉身先是很正式朝帳篷外做了一連串禱告的手勢後,嘩的一下下腰給易小非行了一個大禮…


    尤其還扯著嗓門吼道:“很榮幸,傳教士尚傑今天能為您說教,所以,先請教大兄弟尊姓大名。”


    我靠!…


    易小非又被嚇了一跳,這又是鬧哪樣呢?


    一臉懵逼起身也抱拳迴禮,趕緊先自報門戶:“小弟易小非,來自隔壁的三湖。”


    接著不解問道:“怎麽就突然進入工作狀態啦呢?”


    還要說教呢?哥們對信仰方麵雖說持有開放的態度,但也保留客觀科學論證的原則…


    你跟哥們說教不是對牛彈琴嘛,再說哥們當下還真沒那個空閑。


    要不是剛才見到那塊刻著寧氏集團的石碑引起了情緒上的小波動,說不定就原路返迴找遙哥去了。


    對於這貨突然想要展現職業素養的情緒,易小非是抗拒的,但是鑒於他態度上的端正,不好明說罷了。


    “這個……”至於尚傑,他見易小非並無反感之意,便更熱忱了,“哦,小非兄,先坐下說。”


    易小非略微不安的坐定後,尚傑眼神閃爍,兩手很不安分的這裏摳一下那裏摸一摸,咬唇撇嘴、欲言又止…


    “尚兄貌似有些許激動?”易小非弱弱問道。


    “對,是激動!”


    尚傑深吸一口氣後突然身子前撲一把抓住易小非的雙手,也不嫌棄他一身的“黑芝麻糊”,眼含淚花頗為動情…


    “我真的是很久…很久…沒有…沒有……”


    尚傑情緒飽滿,竟然哽咽到語不能言,易小非受驚,突然想到那天晚上讀到的寧小董事的第一本大作,正是無良老神棍荼毒到小年輕撿肥皂的那個故事…敏感的某菊部不自然一緊,咬牙奮力抽出這貨緊握的手,“啪”一聲,重重地還把他的兩隻手拍走…


    “靠…老子承認擅闖你的住處是不對,但老子給你賠罪就行了,看你這小身板的,勸…勸…你別..冒進…哈,就算是說教,你丫…需要用…這種表情…?還、還…特麽上手了?”


    什麽人嘛,這不正經的,易小非提心吊膽連忙起身躲閃…


    見其人憤恨起身,尚傑也被驚道退了幾步,慌忙解釋:“小非兄,你誤會了,你能進我的篷子裏坐坐我很歡迎,怎麽可能會怪你是擅闖呢,再說,這裏是什麽地方大家心裏都有數,哪還用得著擅闖民居一說,你初來乍到別太拘謹了…”


    “那也不能太不拘謹了啊。”


    尚傑話話音未落,易小非直接白眼以對,下意識中整個身子都縮了縮。


    尚傑愣了一下,覺得小非兄說得也沒錯,自己是失態了,致歉道:“抱歉,小非兄,因為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以傳教士的身份正式說教過了,所以才顯得激動了些,別介意啊。”


    “真的…隻是如此單純的激動?”易小非再退離尚傑兩步,情緒上雖然沒那麽暴烈的反感了,但腳下跟拳頭都緊繃著,這貨再冒進,絕對出手。


    尚傑不由點頭保證:“千真萬確!”


    看這貨也不像太無良的人,易小非半信半疑坐迴椅子後,稍微鬆了口氣,不由問道:“那你信奉的教義是…?”


    “自由!”尚傑很嚴肅認真地迴答道。


    自由?


    易小非就像心被紮了一樣悶胸難受…


    現在苟存於別人的版本裏掙紮前行…


    ——自由?


    真想跟這貨直接告別,哥走好你別送。


    但,哥做不到那般自由奔放啊,畢竟有前警長人設的羈絆,案子總得查,現在是沒了警官證那小本本,不然的話還輪得到這貨先開啟工作模式?


    不過,這貨是不是正經傳教士啊,自由這信條還需要傳教士言傳身教?難怪這貨生意不行,見著活口就想著開工。


    尚傑看易小非臉色不對,憋著還不說話,不由問道:“難不成小非兄也覺得我把自由當教義顯得很膚淺,是嗎?”


    “呃?…”


    易小非稍顯錯愕,不過瞬間緩過神來,說道:“是這樣,尚兄,我們現在把職業操守跟定義暫時放旁邊,我覺得你剛才這一句話中的‘也’字用得貼切,讓小弟頓生親切卻又忍不住多問一嘴,可是說…方圓幾裏之內還有其他人的意思?”


    “其他人?可以說有吧…”尚傑點了點頭。


    思慮了一下,再說:“不過…他們多是含蓄,肯定不如你我一樣乃是有過經曆的年輕人,沒有時代的代溝,見解上也能共鳴…”


    這貨說著,又情不自己想要握住易小非的雙手,一副相見恨晚的含情脈脈。


    靠,這孩子情緒的張度怎麽這麽容易失控呢?易小非反應之下躲過了尚傑又上手的熱情,義正言辭道:“個人建議,作為一位傳教士,小弟覺得尚兄在情緒把控上尤其要重視,你可是教義的引領者,舉止上少了一份穩重,這樣在你說教的受眾麵前,你就容易缺失一份信服力,你覺得呢?”


    易小非說完,尚傑小臉一紅,下意識退了幾步,擺了擺手,連連解釋:“小非兄說得很對,但我平時真不是這樣的。你不知道,在這裏雖然沒有人排斥我,但確實也沒一個人能正式聽我說教,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在教三、五個孩子一些外麵的人文事跡,你說他們每天都問我外麵的世界,但他們注定這一生又不能從這裏出去,僅此一點,我還憑什麽跟他們去說教自由?所以,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年紀跟我差不多的小非兄你,我確實反應過激了,因為我是覺得你能理解我在一個沒有枷鎖的大牢籠裏麵想說教一次自由是多麽不堪的一件事…”


    見尚傑情緒接近崩潰,易小非及時勸言:“等等,等等…尚兄,您別太激動先,緩緩,緩緩哈…”


    “不好意思,我失態了。”尚傑哽咽道。


    “沒事,你緩緩…”


    良久,見小年輕傳教士的情緒趨於平靜,易小非更是諸多疑惑,便問道:“我很好奇,為什麽你剛才的措辭當中用了‘不能從這裏出去’,還有一個更為不適時宜的‘沒有枷鎖的大牢籠’尤其當中還涉及到三、五個孩子,如果尚兄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詳細的說明一下,到底是怎麽迴事?”


    “不是吧,莫非小非兄對此地還不甚了解?”尚傑瞪大眼睛驚道。


    “……”


    誒…


    版本不對,你說老子還能剩幾了解…?


    易小非心裏默默地迴答著尚傑,說不出的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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