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有意無意地,林涵和劉韻詩經常“一起”出現。


    他為她晾些開水,她幫他悄悄留些好吃的餅幹;到了下班要返迴駐地,哪個出來得晚些,另一個便主動去找。用手機拍照也不再偷偷摸摸,趴在三樓的欄杆上一起看海也不再刻意地避諱。


    人們發現,這兩個孩子好像互相喜歡,友情之上,戀人未滿。


    他們終於試探出了對方的心思,並默契地選擇了暫時卸下一切負擔,去小心地守護一段“不挑明、不越界”的關係,哪怕這是一段還剩下不到二十天的注定沒有結果的感情。


    何主任有點看不明白了,肖領隊上次明明說過劉韻詩家裏給她介紹了對象的。何主任私下裏和楊領隊聊天的時候問他有沒有女朋友,玩笑間話裏帶話地暗示他“劉韻詩這女孩特別好”。楊領隊識趣地笑著擺擺手,從一開始便和劉韻詩保持著規規矩矩的距離。


    聽劉師傅說劉韻詩愛吃牛筋,每天下了班一迴到駐地,林涵便拿上餐盆第一個衝到飯廳排隊,把那幾塊帶腱子的肉全部撈走。等劉韻詩換完衣服來飯廳打飯時,菜筒裏往往隻剩下些不成型的肉渣,林涵再用她的筷子,把腱子肉一塊一塊地夾到她的碗裏。


    在拉莫爾,如果一個男孩喜歡一個女孩,他無法在網上為她訂購精美的小玩意兒,也無法陪著她在街頭喝一杯奶茶,或是懷著忐忑的心情分給她一張電影票。物資匱乏的地方,感情變得敏銳而真摯。早上見麵一聲含笑的問候,美麗夕陽下一張情不自禁的偷拍,一塊存心為他留下的餅幹,或是多往你的碗裏放一塊肉,都很珍貴。


    作為“迴報”,劉韻詩有時吃著吃著飯,會突然悄悄地拿起手機給林涵發一張照片。林涵打開微信一看,是劉韻詩早上在中巴車上拍的自拍,照片的一角,林涵坐在最後一排正望著窗外,劉韻詩在車窗外麵畫上了一個豬頭。林涵抬起頭來,隔著餐桌看向劉韻詩,那時她噗嗤一笑,端起飯盆來擋住了臉。


    日複一日,工作和起居都在一起,團組就像是一個漂泊在異國他鄉的大家庭,成員之間早已如家人般熟悉和親近。對林涵來說,這個大家庭裏最特殊的一員就是劉韻詩了。他無法定義那是一種怎樣的情感,每天,隻要能見到她,他的心裏就無比踏實。


    他和她一起看過拉莫爾的日出日落,一起在防波堤上吹過海風,一起在沙漠裏顛簸往返,一起在樓頂手指著星空;在會議室的空調下凍得瑟瑟發抖,在維修庫裏熱得汗如雨下,在各個崗位之間匆匆奔走,也在工程車上領略過沿途沒有人見過的風景。


    在野外荒漠,風沙驟起的時候昏天黑地,林涵張開工作服的衣襟護住劉韻詩,用手按住了她的帽子。劉韻詩低著頭,帽簷死死抵在林涵的胸口,仿佛能感受到他沉重的心跳。


    暗無天日的風沙裏,世界好像混亂了,一切既定的秩序蕩然無存。現在,劉韻詩就偎在身前,隻要收緊手臂就能將她擁入懷裏。屬於他們的時間不多了,林涵好想在這世界末日般的片刻、在與世隔絕的角落裏擁抱愛情,在唿嘯的狂風裏大聲告訴她:劉韻詩!我愛你!


    心在狂跳,手在顫抖,她在等待。


    風沙猛烈地擊打著他的雙眼,林涵仰著頭、咬著牙,撐起的雙臂像是被綁在了炮烙柱上,劉韻詩在他懷裏多待的每一秒鍾,他的良心都在承受著煉獄般的灼燒炙烤。抱住她,就可以結束這痛苦的煎熬,死在愛情裏,一了百了……


    可他的雙臂,終究隻為她遮擋了風沙。


    天邊漸漸透亮,風力小了,散落在地上的記錄本和工具一片狼藉。劉韻詩從林涵的臂膀下抬起頭來,雙眼顯得有些濕潤紅腫。林涵關心地問起來的時候,她隻是一邊用手揉著眼睛,一邊笑著說:“沒事沒事,沙子進了眼睛裏。”


    也許剛剛有些太“冒進”了,風沙過去,兩個人似乎隱隱約約感到有些難為情。林涵借著俯身幫劉韻詩撿起帽子,悄悄站遠了一點點,借口工作的話題來稀釋感情的悸動:“那個……靜態檢測今天就能全做完了,後麵就是動態驗收了。”


    “是啊……就快迴家了……”


    劉韻詩笑著說,目光中掠過一絲隱隱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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