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鋪滿整個院子,花樹失了白日的繽紛隻餘一片暗香絲絲縷縷飄向那扇緊閉的房門,似是趕著去安撫去平息。


    屋中充斥著血腥氣,窗邊的月色裏浸著一男子,頭發微亂華貴的衣衫破了好幾處。一抹鮮紅從胸前的按著的那隻手的指縫裏流出“滴答,滴答”在地上開出血色的花。


    “楓止兮,你答應過我的,除我之外不會再為任何人單獨起舞,為何食言?”


    紅衣女子悠然的喝著茶,擺弄著桌上的棋子,對男子的質問不為所動。


    盡管男子此刻的麵色比月色還要蒼白上幾分,可他的眼眸很黑,眼底滿是偏執:“為什麽啊,為什麽食言,為什麽要拋下我?”胸口因劇烈的起伏滲出血來。


    她一眼未看對麵的人丹唇中飄出再隨意冰冷不過的話:“想跳便跳,想棄便棄了。”


    兩句話句句致命。


    “楓止兮!”澧初暝冷喝:“你當我是什麽?”


    他冷笑:“我差點死了。”


    澧初暝凝神注視著她,目光隱含探尋和期待之意,她神情卻是無比淡漠。為什麽呢走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什麽連她也要背棄他?他隻剩她了呀啊。


    “那又如何?澧初暝,你不該死嗎?”楓止兮淡漠出聲,“你以為你是什麽,不過是個玩物罷了。死活很重要嗎?”


    澧初暝的心像被緊緊捏了一把連帶著身子止不住顫抖,嘴角漏出一聲嗤笑。“我該死?原是我多想,以為你有多在乎我。當我在生死邊緣掙紮時我的女人在跟另一人花前月下。玩物?緣何讓你待我如此?”


    楓止兮冷哼:“哼,緣何?澧初暝,忘了嗎當初是你卑賤的求我愛你,如今我隻是收迴我的施舍罷了。”


    是啊,是自己“卑賤”的纏著她哄著她求她愛的,自己求來的好壞就該全盤受著嗎?澧初暝掙紮起身走向她。


    澧初暝艱難的抬手扳正楓止兮,讓她不得不麵對著他。看到他胸前差點被捅穿的劍傷,看到手臂上劃爛的皮肉,看到他的不安、狼狽、難過好再給他點憐憫讓他好過點。兮兒不會真的不在乎的,她最見不得自己受傷的,隻要她看到她會心軟的。為此他甚至不惜用內力逼得傷口外翻滲出更多的血。


    “兮兒,我再求求你。向以前一樣哄哄我,我會信的。求你了兮兒,我好難受,可憐可憐我好不好兮兒?”沒關係,再卑賤地求她也都沒關係,隻要她不拋下自己。


    他的目光始終未移開,就那麽默默凝視著她。


    楓止兮心口像有什麽填著,壓著,箍著緊緊的連氣也不能吐,幾近窒息。咬著牙艱難的掙紮平複,許久才敢抬頭對上那雙盡是祈求、盼望的狐狸眼。


    雙眼對視的那瞬間,澧初暝被宣判了“死刑”。她眼裏除了冷漠,還有恨。


    恨?為什麽?


    楓止兮譏諷:“真該讓你的手下也看看,他們英明神武的主子這番如狗般搖尾乞憐的模樣,多麽可笑。”


    澧初暝清晰的知道,自己的血液在一點點的變冷,心也越跳越緩似是要停了。修長的手撫上美豔冰冷的臉,楓止兮瞬間感覺到臉上的黏膩,他的血她嫌髒。眉頭一皺,拂開了他的手:“髒!”


    澧初暝怔怔的看了眼被打落的手,滿手血汙確實髒。在破敗的衣衫尋了片幹淨處擦幹淨後,又去擦楓止兮的臉。一下又一下,動作輕柔,如若擦拭蒙塵的絕世珍寶。


    臉上的血擦完了,唇上還殘留一點,澧初暝小心的用手指輕輕摩挲幾下,血未淨唇反而愈加紅豔。


    澧初暝低頭吻了上去。


    楓止兮沒躲也沒推開,澧初暝冰冷的唇虔誠吮吻過她唇每一寸後又在她的唇上摩挲幾下才退開。火紅的身影微顫栗了下,衣袖下緊握的手隨之鬆開,掌心透紅的指甲印快要沁出血來。


    明明唇還是溫軟為何說出的話那般冷硬。


    澧初暝周身冰冷的氣息瞬息迴暖,蒼白的臉綻開笑容,像孩童尋迴了丟失的蜜糖:“兮兒的唇是甜的呢!”


    澧初暝艱難的在她身邊坐下,“兮兒,可是為堂溪昀專門穿的這身紅衣?以前聽說過堂溪公子尤為鍾愛紅色。”


    她穿紅衣真的很驚豔,卻不是為他。


    澧初暝拉起楓止兮把玩棋子的手,與自己十指相握,楓止兮越努力掙脫他握的越緊:“進門時看到兮兒一身紅衣,在月光花樹下起舞,真叫人挪不開眼。”


    他從來不怕死亡,他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條必死之路。可就在劍插入胸膛的那刻往昔一幕幕浮現在他腦海匯成一個藍衣倩影,那是他第一次懼怕死亡他怕自己死了見不到她了。


    他掙紮反抗憑著意誌活了下來,為了見心心念念的人,他都來不及去處理自己的傷,他迫切的想見她,告訴她別擔心自己活著迴來了。


    進門卻看到的是她一襲紅衣翩翩然在另外一個男子的琴聲中起舞,甚至跌落那男子懷中,雪白的皓腕攀上了男子的頸。


    那一刻他第一次失控,任憑沸騰的殺念控製自己。以她夙夜宮的情報能力不會不知道他九死一生,可她在花前月下和另一人繾綣溫存。恨意和殺意噴薄而出傷了彈琴的男子,她擔憂慌了神。從始至終連一個眼神都未給重傷的他!


    “他喜歡紅色”


    澧初暝墨深的瞳仁驟然縮緊,蒼白的臉上冰冷無溫,幽深的眸像點燃了兩簇幽火。


    “兮兒,我殺了堂溪昀吧。殺了他後兮兒又是我一個人的。我也喜歡紅色,那兮兒穿紅衣便是為了我。如此可好?”他澧初暝要殺的人從未有過失手,堂溪昀是至今唯一的例外,就因她擋在了堂溪昀麵前。


    嚐過蜜糖的人,怎會放棄那抹令人心悅的甜,即使那蜜糖會毒死人,也是不願的。望著她,澧初暝眼神又變得溫存,像是真的在同她商量。


    “澧初暝,你可以試試看你有沒有機會。”楓止兮拔下發間的鳳翎長簪,抵上澧初暝的頸間眼中萃著霜。


    澧初暝低聲悶笑猶如萃了毒的冰冷從嗓子裏溢出來,語氣再次陰婺幾分:“兮兒,覬覦不該覬覦的,難道他不該死嗎?”


    說話間他的手也攀上了那瓷白的漂亮脖頸,以往不聽話的人他也都是直接殺了的!


    瀕死的澧初暝太弱,楓止兮絲毫不費力地掙脫了澧初暝的手。手起簪落不帶絲毫猶豫地插進了澧初暝那流血的胸膛輕笑:“該死的是你”


    澧初暝悶哼一聲,看了一眼沒入胸膛的的金色鳳翎長簪大笑。


    “你要殺我?”


    澧初暝不退反進簪子沒入血肉又深了幾分,血汩汩的往外流。


    楓止兮一掌拍開他,又以極快的速度在澧初暝的肩上擦掉簪子上的血跡插迴發中。


    門外的人想破門而入,被楓止兮搶先一掌連人帶門拍出幾丈外。


    楓止兮靠近地上狼狽跌落的澧初暝,玉手挑起蒼白毫無血色的臉譏笑道:“澧初暝,難道你就問心無愧嗎?怎麽,還以為我不知道呢?”楓止兮冷笑譏諷:“你倒是裝的深情”。


    澧初暝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誰告訴她的?知道的不都死了嗎?


    楓止兮注意到了澧初暝眼中片刻的慌亂和躲閃,一絲狠絕從眸中閃過另一隻手扶上發間的另一支金色凰翎長簪,金簪在楓止兮指尖旋轉幾圈撲哧一聲沒入澧初暝另一邊的胸膛。


    “噗”一大口血噴薄而出。一滴濺落在楓止兮左側角眼,襯的一身的紅衣的楓止兮更加妖冶。


    “主子!”


    門外的人大叫著想衝入房間。卻在十丈外被迫停下動彈不得,楓止兮的威壓瞬息間讓他們齊齊吐了血。澧初暝臉色更加白了幾分,氣息也在隨著減弱。


    “澧初暝,做了的事就要認。”說完拔出簪子,決絕轉身走向門外。


    “歸澈”


    一黑衣男子無聲落至門口,瞥了眼房內又望向眼前的紅衣女子,眼中情緒不明。


    “阿姐”


    “把人抬下去,不要讓他死在我夙夜宮。”


    “是”


    “七日後發布招殺令,告訴他們砍一刀者千金取性命者賞十萬金。”


    歸澈有些不解,可他沒問。他不清楚阿姐和澧初暝發生了什麽,顯然澧初暝碰到了阿姐的底線,歸澈頷首:“是,宮主。”


    被楓止兮傷了的眾人臉色頹然巨變,這女人太狠了,一刀千金那是個人都要來湊個熱鬧:“我們主子對你掏心掏肺,你卻這般對待他,別人說的沒錯,你楓止兮就是個沒有心的。”


    楓止兮眼神一掃,打抱不平者被楓止兮眼中駭人的殺氣嚇得噤聲:“心掏了,總該瞧瞧我楓止兮沒有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其餘的剁了做成吃食送去易安公子在安陵的酒樓暗哨不食者——殺!”


    地上趴的人一聽命要沒連滾帶爬的逃向門口,沒逃幾步被突然出現的幾個著墨藍色衣服的人阻了生路。


    “楓止兮,你這個瘋子女魔頭,你不得好……”話未說完胸前多了個窟窿,一團血淋淋的東西掉落在地,一下一下的在跳。其餘人在驚嚇中被利落的未出一聲響的地拖走。


    “兮兒,我可以……解……解釋的。我沒殺……”澧初暝的氣力在楓止兮的兩簪下耗盡,癱倒在地。衣衫破敗,滿身血汙像極了路邊千金小姐厭惡丟棄的布偶。


    她凝望著他,眸光中絲絲縷縷盡是恨和殺意:“晚了呢,我隻想你不得好死!”


    顫抖的手在還未觸及那一抹紅又極速跌落血泊,濺起一片紅。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澧初暝痛苦的閉了眼徹底昏死過去。


    她真的不要他了。


    歸澈趕忙揮手讓人將澧初暝抬了下去,冷風似急又緩的吹過,掀起火紅的衣衫,歸澈看著冷風中的阿姐似又迴到了以前的狀態,冰冷且無生氣。


    他無言隻是陪她在月下站著,心中怒極緊握的拳上青筋暴起。澧初暝,你到底幹了什麽!!!


    楓止兮久久地望著那輪明月心底的痛瘋狂肆虐吞噬了她整個人。“阿澈,今夜的風好冷。”


    “我去給阿姐拿件衣服來”開口明顯發覺自己的聲音顫抖,他怕極了阿姐又變成以前那個隻會虐待折磨自己的“瘋子”。


    楓止兮搖頭:“將夙夜宮內有關易安的消息全都賣出去,通知影一個月後我要易安活著出現在我麵前。”真正該死的另有其人。


    “堂溪昀呢,怎麽樣了?”澧初暝重傷狀態下即便是全力一擊在自己化解了一部分的情況下他應該傷得不深。


    “阿姐,他沒事兒修養幾天就能好。”


    “待他好後,派人護送他離開吧,幫我說聲抱歉。”月亮本就應該永遠高懸蒼穹之上,而她是淤泥是深淵。


    楓止兮長長歎息,澧初暝,堂溪昀今夜是用來割舍和分別的。


    銀白的月光落滿身,也落在痛到顫抖的心上又平添幾分冰冷。月神啊求你告訴我,怎樣才能護住在我荒瘠土地上的,最後盛開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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