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他被白靈兒腐爛僵直的屍體緊緊壓住。


    口鼻裏都是惡臭的腥味。


    “夫妻合棺——!!”


    吊詭而尖利的聲音足足拐了三個彎,高高在上的傳進他耳朵。


    “禮成——!!”


    “今,魏作霖,白靈兒,在諸位鄉親父老的見證下,結為夫妻,祝他們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魏——作——霖——


    這個名字在他耳邊轟然乍響。


    他終於想起了一切。


    滴滴渾濁血淚從眼角滾落。


    他叫魏作霖。


    是隔壁村出了名的半個留守兒童。


    為什麽是半個?


    因為他身邊隻有母親,沒有父親。


    為什麽出名?


    因為他父親是十裏八鄉頭一個大學生,不僅進了城工作,聽說還賺了大錢,創辦了規模極大的公司。


    所有人都羨慕他有個好父親。


    他母親也一直為了嫁給如此出息的父親而自豪。


    但沒有文化的母親不知道。


    村裏眾人可能一開始的心思不壞,但所謂不怕兄弟在吃苦,就怕兄弟開路虎。


    他父親這般耀眼的人,自然不知不覺間招來了無數妒忌。


    再加上母親忍不住炫耀,周圍的村民隱隱開始孤立他們母子倆。


    母親就算再後知後覺,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她不再炫耀,但後果已經造成,他們倆在村子裏宛如邊緣人,哪怕想改善和鄰裏的關係,最終麵對的也隻有一張張假笑臉。


    熱臉貼冷屁股。


    孩子們對家長的態度最為敏感。


    於是,他在校園裏也成為了不折不扣的邊緣人。


    被孤立、被霸淩。


    母親看到他身上越來越多的傷痕,卻無能為力,隻能找父親哭訴,懇求父親迴來,或者帶他們娘倆離開。


    父親總是答應得很好,但最終杳無音訊。


    父親總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忙。


    他逐漸從期待,到麻木,再到完全封閉內心。


    就是這樣傷痕累累、陰鬱自閉的他。


    偶然在樹林裏碰到了歌聲動人的白靈兒。


    白靈兒靦腆的笑著,眼睛是那麽清澈明亮。


    不像別的孩子嫌棄他。


    還總是用歌聲寬慰他。


    從此,小樹林成為了他們倆的秘密基地。


    哦對了,還有那群百靈鳥。


    成了他們友情的見證者。


    如此這般。


    他的年少心動。


    處處皆是理所當然。


    但深深紮根在他身上的自卑與敏感,讓他根本無法開口。


    尤其是得知白靈兒考上了國外的音樂學院後。


    魏作霖更加自卑。


    他連大學都沒考上。


    就是在此時。


    他父親迴來了。


    開著路虎,穿著考究,一副精英做派,完全不像是從大山村子裏走出去的人。


    母親期盼了這麽久的歸人。


    也讓她感到陌生和自卑,從此,母親對父親言聽計從,從而都忽略了他的感受。


    父親說,終於可以接他們娘倆走了。


    走前。


    他終於鼓起勇氣,想向白靈兒告白。


    莊家人卻告訴她白靈兒離家出走,再也找不到了。


    魏作霖黯然離去。


    等他們一家人來到城裏,卻發現父親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半年也不見得迴家一次,偶爾迴來也隻是倒頭就睡,並且還用一種十分奇異的目光盯著魏作霖看。


    他被看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與父親一點也親近不起來。


    多年後,魏作霖突然發現,父親原來早就在外麵有人了。


    那個女人穿著一身名貴的服飾,長得很漂亮,眼神也總是極為高傲的,看向父親時卻化為一灘春水。


    他們濃情蜜意的緊緊依偎,五指相握。


    魏作霖告訴了母親。


    母親卻在崩潰痛哭了幾夜後,冷靜的告訴他,不要把這件事泄露出去,父親隻是一時糊塗,會迷途知返。


    也是在這沒幾天後。


    他們一家三口迴到了那個村子。


    魏作霖心情鬱鬱,忍不住再迴到莊家,想找找看白靈兒迴來了沒有。


    多年不見,莊家別得異常闊綽氣派,本來的鄉間小平房也變成了別墅大洋房。


    也是在洋房的閣樓。


    他看到了被鐵鏈囚禁的白靈兒。


    白靈兒麵黃肌瘦,臉色像抹了蠟,渾身上下都透露出慘敗的氣息。


    像是枯萎的百合花。


    魏作霖身心震動。


    他趁著莊家人不在,向白靈兒了解都發生了什麽。


    白靈兒將這些年的經曆和盤托出。


    魏作霖震驚憤怒,準備帶著白靈兒逃跑,然後報警。


    他們約定好在小樹林見麵。


    魏作霖卻沒有出現。


    不是他毀約,而是因為,他已經死了。


    臨死前,他才知道,父親蠱惑了母親,這次迴村,就是為了讓他死,以命格和性命,成為父親榮華富貴的奠基石。


    母親殺死他的時候。


    哭得很傷心。


    滾燙眼淚一滴滴砸在他臉頰上。


    連連說著對不起。


    他瞳孔擴散。


    舉起手。


    拍到母親的臉上。


    母親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他是想憤怒的打母親一巴掌,還是想心疼的抹去母親臉上的淚水。


    因為他也不知道。


    魏作霖死前。


    隻是茫然的想著。


    他要毀約了。


    而她心愛的女孩,他生命中僅剩的最後一團光,或許也將會永遠熄滅。


    可是他永遠不會知道結果了。


    ——直到現在。


    魏作霖躺在棺材裏,身上是他心愛的姑娘,外麵舉行儀式的是他的親生父母,還有雖然不熟悉,但也算看著他長大的父老鄉親。


    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滾滾血淚帶著無盡的怨氣滑落。


    滴在棺材板上,腐蝕出圈圈黑色斑痕。


    在這一刻。


    他化作窮兇極惡的厲鬼。


    慘烈的尖嘯聲從他口中發出,狂暴的氣息吹得周圍的喜綢七零八落。


    他從棺材裏飄出來。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父親。


    父親又用那種詭異的眼神看著他,隻是這次,詭異化為喜悅,幾乎凝成實質的光深深刺痛了魏作霖的心。


    他死了,父親很開心嗎?


    魏作霖又是狂怒,又是不解,又是痛苦到窒息。


    “成功了,成功了!!”


    父親狂喜的聲音傳來。


    然後,魏作霖就看到頭頂閃爍起白色光芒。


    他被打進棺材裏。


    永生永世封印。


    魏作霖和白靈兒的氣運,自此,全部被苦心孤詣經營數年的他父親掠奪走。


    而不久後。


    他母親這個糟糠妻,自然也因為親手殺子的痛苦,自殺身亡了。


    父親理所當然和豪門大小姐喜結連理。


    以他們的血肉為養料。


    財團蒸蒸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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