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小就是被自己養在膝下,那時他還年輕,養著一個小姑娘,多受人非議指點,他都義無反顧。少時的小純活潑可愛,天智早慧。可正是因此,她似乎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自己不是托托帳中的人。於是她變得沉默小心、樂觀愛笑。


    無論麵對誰,無論麵對何事,她都能笑的乖巧又討好!


    一開始慕容嚴隻當她性格如此,女孩子就是要乖巧可愛些,但有一次他無意間看到她獨自跑到山丘之上,落了一地的眼淚。慕容嚴才知道,她的乖巧是多麽的虛假和紮人。


    她沒有任性的資本,沒有不開心的權利。她得珍惜和接納每一次他們的賜予並感恩。哪怕那並不是自己想要和喜歡的。


    因為她早早的就知道了自己和別人的不同,她是孤兒,是寄人籬下。若是太過胡鬧,就會惹人厭煩,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她害怕,所以她要對每個人保持微笑。


    慕容嚴很心疼,很多次告訴她,她可以拒絕、可以生氣、可以選擇。但都沒有成效,她仍舊笑著沒心沒肺,討好開朗。


    直到很多年以後,慕容嚴才知道,原來無論是自己的妻子還是孩子們都會在暗中告誡她不可胡鬧,甚至對她多有欺淩,而她為了能生活在這個家中,選擇了默默忍受,一個字都不曾向自己透露。


    她想成家,也是因為自己的妻子幾次三番地想將她趕走,慫恿她和男人苟合,說隻要有男人要,她就有家了。說她是女孩子,遲早是要嫁人的,他們已經忍受夠了她的存在,讓她盡快嫁人。說繁華之地的王候貴府的女孩子十來歲就定了婚約嫁人了。


    所以她的年紀也夠了!就因為此,他才在出門的時候,選擇將她也帶上。


    幸而她自小聰慧,又能聽得進去自己的教導,知道女孩子要自尊自愛,不能隨便跟男子亂來。所以她憑著自己的聰慧,用一雙蕙質蘭心的眼睛,替自己尋找著依靠和家。


    她沒有選擇喬翡那樣的浪蕩子,而是堅定的選擇陸陌謙和聶清平這樣的君子。她其實沒錯,也很聰明,更很理智。


    可她還是選錯了人,若是聶清平不是歸墟大弟子,不是聶岱山的兒子,隻是聶清平,他絕不會阻攔。但是沒有如果,她和聶清平就是沒有可能。


    慕容嚴很心疼這樣的慕容純,所有的憤怒和責怪都化成了無盡的自責和愧疚。他將慕容純攬在懷中,溫柔地摸著她的後腦勺。哽咽道


    “哥哥不生氣,我們走!”


    “好!”


    慕容純果真乖巧地跟著慕容嚴離開,再沒多看聶清平一眼。


    見慕容純離開了,陸陌謙也自上了馬車,迴身望著二人淡淡一笑:“二位就自行迴去吧,在下不送了!”


    張昭和聶清平相互對視一眼,竟然就這樣將二人丟在這裏了?


    見馬車走遠,二人隻好安步當車地跟著馬車的聲音走,他們是坐馬車來的,早都不知道被拉到哪裏去了。忽然覺得這個陸陌謙就是故意的!


    還好沒走多遠,就知道了大致的方向,聶清平忽然腳下一滯,溫聲道


    “師哥,你先迴去吧!我想自己走走!”


    張昭擔憂地望了聶清平一眼:“你自己行嗎?”


    聶清平道:“可以,好久沒感受到這麽清淨了,我想自己散散步!”


    張昭目光微垂,思量了下。這段時間清平的身邊確實有太多的聲音了,無論是外界的還是歸墟的,都太過吵鬧了,每個人都是出自好心,但是不見得好心就能幫助到人。


    他相信這個時候的清平,就是需要安靜。


    “好,我先迴去,你自己小心!”


    “好!”


    張昭疾行幾步離開了。


    因為已經是深夜,連燈火都很少有了,路上更是黝黑黝黑,隻有月色的光灑在地上。指引著聶清平要走的路。


    周圍真的安靜極了,連隱隱的犬吠之聲都離的很遠,隻有夏夜的蟲鳴還在響著。空氣中帶著濕冷,倒是讓人的精神一振。


    迴想剛才慕容嚴的那些話,聶清平心中很疑惑。


    為什麽除了自己,誰都可以?他真的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嗎?是不是在少艾的身後也有一個“慕容嚴”阻止著少艾的動心?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就他不行?他哪裏不好?


    聶清平想不明白,原本少艾帶給他的疑惑就夠多了,現在慕容純又添了一筆。聶清平真的無法理解,又沒有人能給自己答案。


    他自省這十幾年來,他行為舉止端方磊落,心藏慈悲友善謙和。從未做過邪惡之事,最嚴重的莫過於那次傷了別博淵,事後他也多有懊悔。


    那麽他到底哪裏不好,讓葉少艾和慕容純都選擇了隻是欣賞,而無法靠近?


    聶清平想不明白,卻忽然感受到了一道目光,他抬眸,發現長街的另外一端,站著一個人。隻一眼,聶清平就知道那是葉少艾。


    聶清平瞬間唿吸都安靜了下來,他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時刻遇到葉少艾,心中簡直五味陳雜,竟然有些惶恐的不知所措起來。


    他就靜靜地站在那裏,生怕一動,葉少艾就會跑了!可這麽晚了,她怎麽還在街上?


    這是來汾縣這麽久,聶清平第一次在街上偶遇了葉少艾,曾經無數次在自己腦海中演練千遍的重逢竟然就這樣猝不及防呈現了。


    原本設想的所有樣子和話,在這一刻都化成了沉默!


    明月將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長,周圍安靜肅穆。


    葉少艾也沒想到都這個時辰了,竟然還能在街上遇到聶清平,他這個時候不該躲在客棧當中睡大覺嗎?大半夜的遇到鬼了?


    “聶清平?”葉少艾試探地問了一句。


    聶清平心頭突突跳,當即上前兩步,醞釀了下措辭:“你,你怎麽在這?”


    還真是他!!!


    少艾不打算理會他,當即轉身就往側邊的巷子當中走去。


    聶清平急忙追過去。


    雖然他的動作不慢,但還是在轉過彎後就看不到葉少艾了。


    聶清平莫名地慌張,四處張望,心想怎麽可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反應過來,他知道少艾是藏起來了,而且離自己肯定不遠,她一動自己就能聽到動靜。


    也就是說,二人現在等於就是麵對麵,隻是被什麽東西阻擋著了。


    聶清平沉了沉氣,沒忍住,對著虛空道:“少艾,我知道你在,爺爺的恨暫且放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麽不選擇跟我走下去,留在九尊峰?我對你不好嗎?還是我哪裏做的不對?你能不能給我個理由?


    我自認相貌非陋、品性端方、既沒三心二意,也沒搖擺不定、更沒沾花惹草。自從選擇和你在一起後,我再沒多看別的姑娘一眼,就連青梅竹馬的柳柳,我都刻意遠離。


    我正大光明地喜歡你,堂堂正正的追求你,而你也默認了我們的關係。可是為何,你能走的如此決絕?


    那日你說,你從未開口說過或者承認過喜歡我,我承認,你是沒有明說,可是沒有明說就能不算數嗎?你對我的每一次笑、每一次親近、每一個擁抱、甚至那個吻。這些不都是迴答嗎?你說都是利用,但三年的相處,我有眼睛會看,有心能感受,我知道你不是一個靠出賣自己肉體和靈魂不擇手段之人。


    所以,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虛空沉默安靜,唯有夜風吹過聶清平的麵龐,他聽不到任何聲音,卻仍舊不死心,心中分一陣酸楚湧上心頭。繼續道


    “可是,可是,少艾,你為什麽說不要了就不要了,說放下就放下了?你知不知道你對我的傷害有多大?你是我長這麽大第一個喜歡的姑娘,你讓我經曆了所有我從未經曆過的彷徨、悸動、開心和瘋狂。


    我多想能和你一起走下去,無論前麵是任何艱難險阻,我都可以替你披荊斬棘。可是,你卻選擇了離開、選擇了放手、選擇了拋棄、選擇了傷害!卻連一個理由都不告訴我!你給了我愛,又將愛化成了恨。


    為什麽葉少艾,你為什麽要這樣折磨我?讓我日日受此煎熬?我到底在你這裏做錯了什麽?讓你這樣對我?


    少艾、少艾!”


    聶清平說的很是傷心,一顆心被自己的這些話語給傷的體無完膚。若是,若是她沒有殺了自己的爺爺該多好,那麽就算她跑了,她偷了東西、她戲耍了自己。他都能說服自己去原諒,可是,可是,隔著爺爺的命,他該如何去原諒?


    聶清平捂著自己的心口,長這麽大、所有的傷心絕望、痛徹心扉都是這個姑娘帶給自己的。而她竟然連個解釋都不給,連個結束都不給。


    誰談感情是這麽不講道理的?為什麽她就能心安理得地做到?為什麽為什麽?


    晚風吹得樹上簌簌作響,周圍安靜的仿佛隻有聶清平在自言自語。他聽不到任何動靜,甚至都在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眼花了。


    他其實根本就沒有遇到葉少艾,她也沒有跑到這個巷子當中,這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不甘心產生出來的幻象。


    聶清平茫然了,他明明聽到了少艾喊自己的聲音的!


    聶清平頭又開始疼了,他捂著自己的腦袋,狠狠地敲著。


    肯定是他出現幻覺了,這麽晚了,葉少艾怎麽可能會突然出現在長街的另外一邊?


    聶清平捂著自己的頭,踉蹌著扶著牆離開了巷子,他的頭越來越疼,本就因為生病的身體此時更是渾身滾燙!


    走了沒兩步,聶清平摔倒在了巷子口!


    葉少艾從黑暗中走出來,望著倒在地上的聶清平,眸色深沉。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擦去了眼角的水珠。


    目光變得冷硬之時,她才走到聶清平的身邊,抓起他的一隻胳膊,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搭,將他從地上扛了起來。


    一直扛到了緣來客棧的門口,將他放在地上,敲了敲門,隨後轉身離開!


    歸墟弟子打開門,發現竟然是聶清平,急忙將人給拉了進來。


    次日聶清平昏昏沉沉地醒了過來,卻已經有點想不起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張昭因為提前迴來,還被四長老給臭罵了一頓,見他醒了當即就來問


    “清平,你怎麽了?你不是說自己可以的嗎?怎麽暈倒在了緣來客棧的門口?”


    聶清平的記憶停留在了那個巷子口,此時也開始犯糊塗。


    “我暈倒在了客棧門口?”


    張昭頷首:“幸虧是大晚上,若是白天,你肯定要被外麵的那群人給撕了!”


    聶清平扶著額頭起來,頭疼欲裂。


    難道昨晚發生的事情隻是自己做的一個夢?他根本就沒見到葉少艾?聶清平越想頭越疼,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張昭看著清平這頭疼的毛病,沉沉地歎了口氣。心中暗暗地問候了下葉少艾,轉身離開!


    梅花莊


    清早別知就帶著灌湯包來給司允和少艾吃。


    少艾練刀練的好好的,突然就打了一個噴嚏,司允謙仄道:“少艾,是不是昨晚我讓你幫我拿藥材凍著了?”


    少艾擺了擺手,走到桌子邊喝了點水。


    別知笑:“吃點湯包!”


    司允走了過來,見少艾搖了搖頭,心下疑惑。


    這水晶湯包是少艾最喜歡吃的,每天早上都會去買,別博淵知道後就每日早晨送來,按照他的話來說,就是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


    雖然少艾沒明著說接受,卻也並未拒絕,大有考察接受之意。但今日不知為何,她竟然不吃了!難道她是打算拒絕了別博淵嗎?


    司允覷了少艾一眼,餘光看到別博淵的臉上也是疑惑。司允小聲試探道


    “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少艾搖了搖頭,看向別知:“你以後早上不要送了,若是讓爹看到,你怕是小命不保!”


    正如司允所說,葉秋離在這個莊子的時間實在是少,這都幾個月了,別知就見過一次,司允見過的次數掰著手指頭都算得過來。


    也不知道他整天在外麵遊蕩什麽。


    不過別知為了避免跟葉秋離撞上,煞費苦心地好好研究了下葉秋離的行動軌跡,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幹了什麽,但是卻摸到了他每隔兩天就會去醉香樓喝酒,一喝就是一下午,喝的酩酊大醉不可。


    知道這個規律後,別知來的更大膽了!


    別知將扇子轉了轉,笑道:“葉叔叔也不見的就真的不知道我的存在,指不定他已經默認了呢?”


    少艾目光一兇:“你在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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