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州藍府


    顏霂急匆匆從簷廊下往外跑,她穿著寬大的袍子,挽起的頭發因為奔跑而有些淩亂,頭上珠釵散的散,落的落,映襯出那張絕美嬌豔的臉,有些狼狽。


    她此時已經顧不得這些了,她的懷中用綢帶緊緊地將一個兩三歲女孩捆在身前,手中還牽著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


    因為走的急,小男孩跑的跌跌撞撞,卻總在即將要摔倒的時候被顏霂給拉起來。


    “梨兒,快,快跑!”


    小男孩目光所到之處,皆是鮮血和屍體,房簷下、走廊中、台階上、橫七豎八、姿勢各異。這些都是小男孩平日裏照顧他、哄著他、陪他玩、逗他笑的親人或者仆從,但此時無一例外不是橫屍慘死,血從身體氤氳開來,將一片一片的土地染紅,猶如紅色的染缸摔碎在地上。


    濃重的血腥氣逼的小男孩幾乎無法唿吸,他感到有些惡心,害怕和恐懼。


    但沒有時間給他緩解,顏霂拉著他跑的很快,從後院到前院,各種燒殺搶掠之聲、慘叫唿救之聲此起彼伏,讓人聽了膽戰心驚。


    “娘,我好害怕!”


    “黎兒不怕,娘在呢,娘在呢,我們走!”


    顏霂的腳步更快了,突然她目光陡然一縮,走到屍體旁邊。


    “甜兒,甜兒,你怎麽樣了?還能走嗎?”


    地上渾身是血的人兒努力睜開眼睛,還未開口,一大口一大口的血就吐了出來,她努力不讓自己吐,伸手去推顏霂。


    “快......快走!”


    小男孩哭的眼淚汪汪:“小姑姑,小姑姑!”


    “不許哭!”顏霂大喝!嚇得小男孩眼睛一愣,止住了哭聲!


    顏霂雙眼赤紅,忍痛起身,繼續向外麵跑去。


    來到前堂之外,就看到死的人更多,顏霂趴在柱子邊,朝裏麵看去,隻見自己的夫君此時也躺在血泊中,他渾身都是傷,頭發散亂,全身是血,仰躺在地,目光所望之處,便是顏霂。


    他嘴唇翕動,分明說的是:“快走!”


    顏霂死死咬著自己的手,不讓自己哭出來,小男孩卻想往外衝


    “爹爹,爹......”


    小男孩沒喊出兩句,就被顏霂死死捂住了嘴,此時外麵幾個江湖人,正四處砍殺剩餘之人。


    而顏霂的夫君,小男孩的爹爹,藍府的當家人,藍琅被人一劍刺下,當即氣絕而亡。


    小男孩目光圓睜,想喊想哭卻被顏霂死死捂住,顏霂淚眼朦朧,四處看了看,前廳三人,側廳兩人,後院兩人,她咬牙往角門逃去,穿過花園就能從小門逃出去。


    她生生拖著小男孩,將其拖走,小男孩一路上就看到他的二叔、二嬸、三叔、三嬸,三嬸繈褓中的剛出生不到兩月的小堂妹、堂兄、表姐、大姑姑、小阿姨、還有藍氏旁支的七叔、九哥、昨天剛跟自己搶玩具的小表弟。


    他們都躺在一起,血淋淋的,有的被一劍刺死,有的被抹了脖子,還有的斷了腿和腦袋,有些人渾身是傷,血流而死。


    小男孩的目光怔怔的,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想哭,卻連哭的時間都沒有。


    顏霂已經沒時間也沒精力不讓小男孩看到這些了!


    她邊走邊低頭查看懷中的女孩子,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懷中的小女孩竟然已經醒了,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望著自己。


    顏霂心中一陣柔軟,寬慰著:“棠兒乖,不怕,娘在呢!”


    然而剛拐過垂花門,就遇到了一個女子,看到顏霂,她當即衝了上來,顏霂另外一隻手去擋,卻被砍傷。


    刹那間鮮血淋漓。


    “娘!”


    顏霂瞬間臉色蒼白,她隻頓了片刻,便跪了下來。


    “求你,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子,他們隻有兩歲多,根本不會記得今日之事,我求你放他們一條生路,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磕頭!”


    顏霂磕的頭咚咚響。


    然後女子冷眼俏麗卻無絲毫溫度,長刀往下一砍,直接砍進顏霂肩膀,貫穿及胸。


    顏霂吃痛,目光圓睜,她手握對方刀刃,鮮血自嘴角噴湧而出。


    突然,顏霂鬆開了拉著小男孩的手,向前一撲抱著女子的腿,大聲嘶吼著


    “梨兒,快跑,快!”


    或許是被顏霂這一聲給嚇到了,小男孩跌跌撞撞地往前麵跑,邊跑邊迴頭。


    “不要迴頭,梨兒,不要迴頭,快跑,快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女子一隻腿被拉,抽了幾下沒抽出來,顏看著小男孩跑了,她氣憤下幾掌拍向顏霂腦袋,刹那間,血霧四散,鮮血順著顏霂的頭上汩汩流下,她的目光卻隻凝向小男孩。


    小男孩迴眸,一臉驚恐:“娘!娘——”


    “快跑!”


    顏霂仍舊死死抱著那女子的腿,女子又死命拍了幾掌,顏霂整個人都在顫動,手卻牢牢不鬆。


    “你以為這樣就能讓他活命嗎?可笑!”


    女子當即從顏霂的身上將刀拔出,反身甩出去,長刀帶著疾風之速,飛向小男孩。


    顏霂渾身是血,卻已感受不到疼痛,她的瞳孔中,小男孩被長刀貫穿,直挺挺倒下。顏霂的身體隨著女子抽腳的動作而微微晃動,她的手鬆開,被女子一腳踹進了屍體中。


    顏霂目光愣愣怔怔,再無聲息!


    女子冷冷凝視著顏霂,啐了一口,暗暗嫉妒這女子長得真漂亮,比她好看,又砍了兩下,這才泄氣。


    隨後女子將目光移向了顏霂的肚子上,隻見顏霂衣服寬敞,懷中鼓鼓囊囊,特別是肚子的地方很大,剛才就看到她一直在兜著肚子,像是在托著什麽,此時摔倒在地上,女子才了然。


    原來是懷孕了!而且看這月份,是快要臨盆了。


    她冷笑一聲,暗罵沒福的種又罵那個人真不是人。


    但那人是誰,她卻沒有明說!


    她轉身走向小男孩,將小男孩從後貫穿的刀抽出來,上麵沾了很多血,還有些其他顏色的雜質,她厭棄地用小男孩的屍體擦了擦,頭也不迴地扭身離去。


    隨後不久,大火燃燒起來,烈烈火舌衝天,唿嘯炙熱。


    熊熊烈火中,顏霂的懷中一陣蠕動,沒一會就從裏麵鑽出來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將自己身上的綁帶給丟掉,茫然無措地站在花園當中,腳下是她娘親的屍體,不遠處是自己同胞哥哥的身體,身邊還有很多很多堆積如山的屍體,每一張臉她都認識,身後是肆虐狂怒的炙熱火焰。


    劈裏啪啦,屋瓦房梁盡塌,空氣中充滿著木頭混著人屍體燃燒發出來的怪異氣味。


    小女孩茫然望向四處,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中,是一片寂滅!


    ......


    金秋時節,天高氣爽。


    山林間紅楓烈烈如火。


    大堯山,九尊峰下,一片熱鬧非凡。


    來自各處的求學之人猶如江海一般匯聚在此,隻為求一張上山的邀帖。


    九尊峰正門大殿前,人群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嘈雜的聲音在茂密山林中迴蕩。猶如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


    突然,一聲女子不耐煩的吼叫聲傳了出來。


    “沒有邀帖的不要上前,看熱鬧的都往兩邊站站,誰若是再往前麵擠,就莫怪我不客氣!”


    人群在眾人的維持下變成了一條長龍,蜿蜒了十幾個彎,很多人都伸著脖子往前麵湊,時不時就有人在旁邊問


    “有沒有邀帖?沒有邀帖的就不要在這排著了!到了跟前也登記不了,進不去!”


    陽光和煦,山林中樹影斑駁,一陣清風吹過,帶著不知何處的麥香。


    這時“咚”一聲巨響,仿佛是腳跺石板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眾人望去,隻見一個粗布麻衣的少女一隻腳踩在殿門前的大石板桌上,另外一隻腳站立,左手搭在膝蓋上,身體微傾,右手一把抓住麵前人的衣領,將他的頭給微微抬起。盛氣淩人又急躁不悅地朗聲問道


    “我在問你,怎麽樣才能得到邀帖!”


    九尊峰、臨仙宗歸墟派是江湖上最大的劍派。


    當今武林,刃分兩派,劍為正派,刀為邪派。其中的劍派當中的泰山北鬥,武林至尊便是這臨仙宗歸墟派。


    其歸墟三式,多年來威震武林,讓多少想一分高低的劍派铩羽而歸。而因歸墟派鋤強扶弱,行俠仗義,剛正清明、兼愛非攻。正直、公允、清明、磊落的劍派宗旨,讓歸墟派在江湖之上名聲大噪,威名赫赫。


    歸墟派多年來嚴格踐行此宗旨,門下弟子經常遊走於武林當中,化幹戈,止爭鬥,平不公,踐一諾。


    多年下來,江湖劍派紛紛拜臣敬服,遙以為尊。


    有誌青年紛紛想入門派學習,但是歸墟派為武林正派至尊,並不輕易收徒。隻每三年散下邀帖,各門派之人憑邀帖入派修習!


    今年便是第三年,卻未曾想,拜至山門的人比下邀帖的多了三倍不止。


    有人是為了湊個熱鬧,有人是為找個機會。


    顯然這麻衣少女就是沒有邀帖眾人中的一個!


    正在登記的是個玉麵少年,長得濃眉大眼,估計是沒想到麵前的姑娘這麽兇悍,嚇得微微怔住,目光望向一直站著旁觀的青衣少女那邊。


    青衣少女原本正在雙手環胸,目光不悅地望著猶如盤龍一般的隊伍,樹木光影下她長眉入鬢,眼尾高挑,腰間配著一把青枝紋的佩劍。雙唇緊抿,淩淩有冰寒之氣。


    聽到這邊的動靜後,她目光斜睨,本就不悅的眼神,更不悅了三分。


    徑直上前,目光冰冷:“放開!”


    麻衣少女放開了抓著那少年的手,腳卻沒放下來,歪著腦袋笑盯著青衣少女


    “你們好大的威風啊,問了那麽多遍都不應答。”


    青衣少女下頜微挑,冷冰冰道:“拿下去!”


    麻衣少女身形不動,笑的燦爛:“你先告訴我怎麽能有邀帖!”


    青衣少女目光望了一眼蜿蜒曲折的隊伍,似乎是覺得不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壞了自己門派的顏麵。於是壓著怒火道


    “你先把腳拿下來!”


    麻衣少女嬉笑著搖了搖頭:“我剛才站在旁邊喊了半天你們都沒人迴應我,排了快一個時辰了才到了跟前,你們還不理我。我沒把腳放在桌子上,你們都不帶拿眼瞧的。


    現在你先迴答我的問題,我再考慮拿不拿下去!”


    青衣少女雙手交疊在胸前,目光冷凝了那麻衣少女一會,心口微微喘息,似乎是在努力將燃起的怒火慢慢壓下去。


    好半晌她才耐著性子說道:“一來,我們門派每三年才會下帖一次,名額有限,不可能誰都有。二來,若非有武學底子,略有天賦之人,進了我們門派也是浪費時間。多有不到之處,還望大家海涵!”


    青衣少女聲音郎朗,鏗鏘有力,既是迴答了麻衣少女的問題,也算是給仍舊想往前麵擠的無邀帖之人一個迴答。


    麻衣少女笑著點了點頭,但是腳卻仍舊沒下,繼續問道:“第一個我同意,但是第二個.....你是怎麽判斷對方有沒有武學底子,略有天賦的呢?如果對方有卻沒有收到邀帖呢?”


    青衣少女冷嗤一聲,似乎終於忍不住,譏諷道:“誰?”


    麻衣少女伸出了一根白皙的手指,指向了自己,自信驕傲地說


    “我!”


    “你有天賦?”青衣少女目光在麻衣少女的身上逡巡了幾圈,嘲諷又帶著不屑地笑道:“看著可不像!”


    “那你覺得怎麽樣才像?”


    麻衣少女一再挑釁青衣少女,早惹的她十分不悅了,她目光低垂,眸中一轉,嘴角微揚,笑道


    “這樣吧,你既覺得你有天賦,那不若就跟我比一場!讓我來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天賦!”


    麻衣少女漫不經心,狂傲地揚了揚眉:“既然要比,那我若贏了如何,你若輸了又如何?”


    麻衣少女兩句都是很自信地認定她肯定會贏,讓青衣少女聽得一肚子的火。正欲開口說話的時候,站在其身後的一位青年男子上前拉了拉青衣少女。


    “柳柳,不可傷人!”


    同時站在麻衣少女身後的一位書生模樣的少年湊到麻衣少女的身邊小聲道


    “你別跟她比。她叫尉遲柳,是歸墟派二長老之女,自小就長在歸墟派宗門中,性烈如火,下手狠辣。除了那位神俊少年聶清平,沒人能製得住她。歸墟派中僅次於大弟子的大魔頭師姐。她的青釭劍鋒利無比,氣勢洶洶。


    所有新進山門的弟子,沒人能在她的青釭劍下走過三招,而且敢跟她比的人,不受點傷,這位大魔頭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麻衣少女迴眸莞爾一笑:“謝謝你的忠告!”


    書生少年暗暗鬆了一口氣,拿著自己手中的折扇輕輕地拍著自己的手心,似乎為能救下一人感到喜悅。


    然而還沒敲兩下,就聽到麻衣少女再次朗聲問道:“喂,大魔頭師姐,你想好了沒有?”


    書生少年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以看壯士的眼神看向那麻衣少女。


    而在其後的眾人也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大魔頭之名在江湖上看來是響當當的,後麵的人聽到這一嗓子後,有些人默默地就從排隊的人群當中挪了出去,消失在隊伍當中。


    尉遲柳聽到後,驟然變色,臉色瞬間鐵青。手當即就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之上。


    青衣男子乃是歸墟派四長老座下天字第一的張言,與尉遲柳負責此次的接待任務。


    張言上前一把按住,搖了搖頭,但也沒忍住用驚訝的目光望了一眼那麻衣少女,一臉何方神仙,也敢撞山的眼神。


    尉遲柳連抽兩次都被張言給按了迴去,她怒迴頭嗔道:“張言!”


    張言手壓著尉遲柳的劍,生怕她會一劍抽出來砍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


    轉頭目光溫柔地望著那少女,溫聲道:“姑娘,還請先迴吧!”


    麻衣少女不知死活,繼續煽風點火地笑著說:“怎麽?你不敢啊?”


    這下尉遲柳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將張言給推開,“唰”的一聲將青釭劍抽了出來,指著麻衣少女道


    “怕你?怕你我就不叫尉遲柳!今天我不好好教訓教訓你,我就把名字倒著寫!”


    麻衣少女像是絲毫沒感受到尉遲柳的殺氣一般,仍舊笑的見牙不見眼,商討道


    “那先說說如果我贏了,或者你輸了怎麽算!”


    書生少年一臉欽佩地望著麻衣少女,手默默地在倒著寫尉遲柳三個字,發現太難寫了,他的扇子一點一點在戳著自己的額頭,一臉頭大了的表情。


    尉遲柳冷哼:“你若輸了,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我若贏了呢?”


    “白日做夢!”


    麻衣少女一臉驚詫:“我不贏也可以白日做夢的!這樣吧,我若贏了,你們就給我份邀帖,讓我進你們山門!怎麽樣?”


    少女說完後,眾人都望了一眼這有點虎的少女,紛紛往後麵退去,生怕他們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尉遲柳的白日做夢自然不是麻衣少女口中的意思,但她卻故意這樣說羞辱自己。


    尉遲柳氣的指節發白,當即應允:“好!”


    麻衣少女笑眯眯的,似乎終於達到了她的目的。


    眾人很自覺地讓出了一片空地,尉遲柳上前一步,將長劍一抖,銀白如雪般的劍身發出清脆的金屬之聲,鏗鏘有力。


    “亮出你的兵器吧!”


    麻衣少女目光在四周看了看,隨即走到一棵碗口粗的樹下,從上麵折下來一截樹枝,拿在了手中,坦坦蕩蕩,氣定神閑地站在了尉遲柳的麵前。


    尉遲柳本來還不知道她要幹什麽,此時看明白了,臉色瞬間由青轉白,由白轉紅,一股殺氣騰騰而起。


    眾人:“......???”


    書生少年的扇子瞬間嚇掉落在地上。


    他哆哆嗦嗦地撿了起來,暗暗地想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這少女什麽來頭,竟然如此自信。


    到底真的是功夫高深莫測,還是年少輕狂?


    他安靜地走了上去,小聲嘀咕道:“姑娘,我這有一劍,可以借給你的。你若輸了,賭的可是舌頭,不是饅頭!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成竹在胸,我都替你捏把汗!”


    說著將自己腰間的佩劍遞給少女。


    麻衣少女笑吟吟地看了書生少年一眼,和氣道


    “你這白麵書生還挺有意思的,不過我用不著你的劍,對付她,這根樹枝就夠了!”


    眾人一臉,哎呦,您這小祖宗有這本事還非要去他們門派幹什麽的表情。


    場中的圈子更大了。


    書生少年抱拳一禮,一臉壯士,請受小弟一拜的欽佩表情,緩緩地往後退了過去。


    尉遲柳怒目而視,氣的咬牙切齒:“我要砍了你的手臂!”


    麻衣少女一臉害怕的表情,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但是那害怕,實在是非常沒有誠意了。


    眾人心中暗想


    太虎、太傲、太狂了,這哪裏是來進山門的,這分明就是來砸場子來了!


    也許是張言也感覺出來這姑娘並不是誠心想進山門的意思,本來還想叮囑下尉遲柳收著點,莫要傷了人,但此時也選擇了緘默,不再阻止,往後退了幾步,靜觀其變。


    尉遲柳早已等待不及,長劍一抖,陽光下一道白虹劍鋒直刺麻衣少女麵門。


    麻衣少女側身避讓,尉遲柳反手上撩,劃其腰腋。


    麻衣少女一個遊龍翻身拉開了距離,起身還不忘抖一抖猶帶著樹葉的樹枝,樹枝發出簌簌之聲。


    少女道:“青釭劍在你手上真是糟蹋,速度也太慢了!”


    尉遲柳臉色漲紅,殺心頓起,冷笑道:“等我砍了你的手,你就不會覺得慢了!”


    說完,尉遲柳一個上步撩劍,跟著就是一個橫掃千軍。


    麻衣少女暗暗笑了下:“有點意思!”


    身體一轉,避開劍鋒,甩動著樹枝在尉遲柳麵前亂掃。


    活像是在給尉遲柳洗臉。


    尉遲柳被眼前簌簌作響的樹枝晃得眼花繚亂,急忙迴劍反削。


    麻衣少女卻突然矮身,一個旋風掃,掃其小腿。


    尉遲柳一個不防,摔了一個後墩。


    然而她也反應很快,當即一個鯉魚打挺起身,還不忘順勢又是一個橫掃千軍。


    麻衣少女笑帶譏諷:“就你這還是大魔頭?我看就是個小蟲蟲!”說著她雙手一展,猶如雄鷹,飛躍而去。躲過了尉遲柳這一掃。


    無論是大魔頭還是小蟲蟲,對尉遲柳來說,都是羞辱。小蟲蟲更是羞辱當中的羞辱。


    書生少年雙手緊緊捏著扇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少女。


    張言眉頭輕蹙,目光沉沉。


    隻見麻衣少女躲過這一劍後,當即用自己的樹枝纏上了尉遲柳的劍身,還未等尉遲柳起身將樹枝砍斷,就見麻衣少女猶如閃電般,一個淩空翻身鞭腿,直接甩在了尉遲柳的臉上。


    這一下極重,又連帶上了翻轉以及腰上的力量,差點沒把尉遲柳給一腿鞭趴在地上。


    麻衣少女倒是沒繼續攻擊,站的筆直,居高臨下地看著尉遲柳,傲笑問道


    “你認輸嗎?現在認輸,我就放了你!”


    尉遲柳沒想到這少女的速度這麽快,自己的所有出劍和攻擊都慢了這少女一步,但她出招自己卻完全看不到,更別說防了。


    然而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如此碾壓羞辱,尉遲柳如何能咽下這口氣,當即跳起來,舉劍邊砍。


    “誰讓你讓!”


    一連砍出去五劍都被少女躲過。


    麻衣少女玩味地笑著:“那我可就真的不客氣了!”


    說完,麻衣少女的樹枝就掃向尉遲柳,以幹擾她的視線,隨即兩個轉身就逼到了麵前。尉遲柳心下大驚失色,抽劍一個仙鶴拜山門,直擊麻衣少女麵門。


    這一劍又快又淩厲,生生將少女給逼開,若非她反應快,這 一劍定然要刺到臉上。


    “漂亮!大師姐這一招是歸墟三式六形十二招的仙鶴拜山門,剛猛迅捷,避無可避!”


    “厲害,若不是她逃的快,就要被刺中了!”


    一招稍稍挽迴了麵子,尉遲柳信心大增,笑睨著麻衣少女道:“現在才是真正開始!”


    而麻衣少女卻好似被驚嚇到一般,目光怔怔地盯了青釭劍一眼,隨即麵色忽然變得陰沉冰冷。冷笑道


    “好,很好!”


    不知為何,張言眉頭一緊,暗暗察覺麻衣少女好似是生氣了。


    果然,麻衣少女不再逗尉遲柳,下一招趕上來之前,她先是用樹枝迎戰青釭劍,被青釭劍劈斷的瞬間。


    麻衣少女竟然兩指捏住青釭劍,順勢而下,逼到劍柄之處,隨即握住尉遲柳手腕,一招分筋錯骨手將青釭劍卸下,隨即她上去就是一個過肩摔,將尉遲柳狠狠砸在了地上。


    這一下力道不小,尉遲柳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弧形,幾乎是以砸的樣子摔在地上。


    瞬間地上就起了一陣煙塵。


    尉遲柳頓覺渾身巨震,一股巨大的疼痛席卷全身,完全動彈不了了!


    眾人:“......”


    歸墟派眾弟子:“.......”


    張言最先衝上前去,查看尉遲柳的傷勢。


    “柳柳,你怎麽樣?”


    尉遲柳咬牙搖了搖頭。


    雖然摔的很重,但是畢竟沒有用兵器,所以尉遲柳在地上歇了一會就勉強能起來了。


    眾人默默道:“這姑娘好厲害!”


    麻衣少女卻似乎仍舊有些不高興,冷冷地橫了尉遲柳一眼,不屑道:“不是我厲害,是她太弱!”


    這話說的又狂又拽,卻又讓人反駁不得。


    眾人之中並不乏有高手在旁,卻都能看的出來,尉遲柳的劍術並不弱,隻是這麻衣少女的速度更快。而且尉遲柳的內家劍法其實還未真的出全,隻用了一招仙鶴拜山門,就讓那少女躲的吃力,不敢再以戲耍之心對敵,而是以速度之長,將尉遲柳重摔,盡快結束戰鬥。


    若非如此,這少女兵刃上定然不是尉遲柳的對手。


    麻衣少女站定後,又換成了一臉無辜的笑,看向尉遲柳和張言,挑了挑下頜。


    “怎麽樣?”


    尉遲柳在眾人麵前摔了這麽大一個跟頭,氣的麵紅耳赤,卻忍著沒吭聲。


    這邀帖是門派長老們的共同商議擇定,不改不增。並非輕易能所得。剛才尉遲柳是根本不信她能勝過自己,所以張口便應承下來。


    但此時想給她一份拜帖,談何容易。


    張言見狀,上前溫聲道:“姑娘武學不弱,自可另拜良師。”


    麻衣少女微愕了一下,雖然麵上還是笑,卻帶著一絲譏諷


    “怎麽?你們想毀約?”


    張言不急不躁,起身道:“姑娘出手迅捷狠辣,比試切磋卻侮辱戲耍。想來姑娘隻是想討教譏諷一番,並非是真心拜師。歸墟派此試雖落了下承,但也隻是因愛幼之心,輕敵之故。若真論劍法玄妙,姑娘恐有性命之危。


    在下念及姑娘年少魯莽,不予與你計較,還請姑娘就此下山,勿要執迷不悟,繼續尋釁滋事!”


    麻衣少女聽張言這一番文縐縐的話聽的有些懵。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再次問道


    “反正你的意思就是不認剛才的賭約了唄?”


    張言眉頭也微微揚了下,眼中有訝異之色閃過,卻很快鎮定下來,試探道


    “姑娘欲拜山門,儀禮卻不敬不周。欲爭比試,態度卻不謙不遜。我歸墟為正派名門,對弟子言行舉止,品性禮儀要求嚴苛,姑娘性情飛揚、灑脫桀驁,恐與我派不合。還請姑娘另擇良師,求學問道。”


    麻衣少女麵上笑容淡了三分,冷哼一聲道:“你自詡名門,比試賭的卻是舌頭手臂。她這樣的言行品性都能在你們門派,我怎麽就不行?


    況且,既是名門正派,不該最是重諾嗎?我們比試之前就已說好條件,此時你們卻想找別的理由搪塞賴賬?羞也不羞?”


    麻衣少女聲音郎朗,讓眾人皆能聽到。


    一時間下麵議論紛紛,對錯難辨。


    張言和尉遲柳在歸墟派中都自有地位,此時卻被這麻衣少女給逼問至此,頓覺麵上無光。


    但若是這樣的人進入歸墟派門中,尉遲柳如何肯依,張言又如何交代?


    緩了一會,張言上前抱拳一禮道:“姑娘,剛才比試雖然是你贏了,但是若論劍術,我們卻隻出了一招,若是繼續再比下去,姑娘未必能贏。


    所以嚴格來說,勝負無定,我們並不想傷害姑娘,還望姑娘自重!”


    麻衣少女卻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們可以再比!”


    張言借力打力:“武學之旨,並非隻為爭強鬥狠,姑娘心思不正,恐我派難容,還望姑娘見諒,另擇良師。”


    麻衣少女見對方拒不認賬了,兩手一攤,麵向眾人,複又轉頭,明朗一笑。


    “好吧,既然你們不讓我進山門,那就當著武林眾人的麵,承認一下你們輸了剛才的比試,但就是不想承認,賴賬潑皮,耍賴違諾。隻要你們說了,我這就離開,不進你們山門了!”


    “你!”


    尉遲柳此時氣息稍定,當即就將青釭劍一抖:“我們再來比過!”


    歸墟派為武林至尊,名門正派,如何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簡直就是對自己門派的侮辱。


    尉遲柳和張言都暗自惱火,怒目而視著麻衣少女。


    “正所謂論語道:賢賢易色,言而有信!貴派身為名門,更當謹言慎行,重諾守信!”


    忽然人群中傳來朗朗之聲。


    眾人望去,原來是剛才那個執著扇子,一臉書生相的少年。


    少年將折扇一開,一手背身,一手搖扇,落落而行,磊磊直言。


    “這姑娘雖然出手狠辣,但比武論劍不是舞文弄墨,本就是兇猛剛硬之舉。若是想找溫柔的,不如舞姬。


    難道歸墟派每每下山平定幹戈,都是跳舞溫柔地勸說?”


    書生少年邊說還邊比劃著扭了兩下,隻是手不是手,腰不是腰,怪異搞笑,引得眾人紛紛嗤笑。


    尉遲柳和張言麵色鐵青。


    書生少年搖扇繼續道:“所以出手狠辣,和貴派宗旨並不衝突。武學之上,雖有剛柔並濟,但也有至剛至柔。不可以偏概全。


    至於說這姑娘禮儀不敬不周,一來,她還未入貴派,你們的行為準則還要求不到她,二來,她禮儀周全的時候,貴派也無人理會啊,你看,那還站了一排儀禮周全的呢,都快被曬成人幹了!”


    眾人順著書生少年的手看去,隻見一片陽光下,整整齊齊地站了一排剛才被他們要求候在一旁的人。


    他們隻是隨口一說,但是這些人卻眼巴巴地等著,身姿挺秀、目光謙遜。連太陽直照在臉上,汗流浹背,口幹舌燥都沒敢移動分毫,就怕留了不好的印象。


    眾人看過去,他們還一臉無辜地迴看過來,自我檢討哪裏做的不對,想稍微休息或納涼的人,當即起身,又緊張局促地挪迴了原先的隊伍。


    尉遲柳和張言的臉色更難堪了。


    書生少年又道:“況且,依在下看來,這姑娘哪裏禮儀不周,心思不正了呢?要比試的是你們,下了狠毒賭約的也是你們,這位姑娘不過是說話欠些周全,既沒上辱先師恩祖,也沒下曰汙言穢語。你們卻是割舌斷臂,無理責備。


    姑娘憑著自己的本事贏了比試,既沒重下殺手,要其性命,也沒乘勝追擊,不依不饒。反倒你們找各種理由為自己的失敗辯解,還不履行諾言。


    都說歸墟派是名門正派,武林至尊,今日看來,真是一見不如聞名。”


    書生少年說到此,將折扇一合,麵帶嘲諷地笑看他們。


    眾人不少都紛紛附和。


    “這少年說的沒錯啊!”


    “就是,那姑娘年紀小,說話不周全不也是正常?輸了既不踐諾,又不承認。”


    “這歸墟派名門正派的名頭誰給封的?”


    甚至有幾家真的很不屑再入山門,將邀帖丟了迴去!


    尉遲柳和張言臉上一時千變萬化。


    尉遲柳自小在山莊長大,無論是誰都得尊稱一聲“師姐”何曾受過如此憋屈氣?


    張言為天字第一,武功高強,更是受門派眾人敬仰。哪裏還敢有人跟自己這麽說話?


    一時間,二人都不肯低頭,梗了一個臉紅脖子粗。


    “我們認輸,姑娘貴姓!”


    這時,從尉遲柳和張言的身後,款款走來一少年。


    歸墟派眾人紛紛讓到兩邊,皆目光一亮,麵上欣喜興奮。


    隻見那少年不過舞象之年,卻相貌堂堂,英俊非凡,猶如神仙君子下凡,身姿挺拔,淵渟嶽峙。是讓人一眼見過,就終生不會遺忘的非凡俊美,大氣端正。


    他被簇擁而至,麵色平和安靜,猶如明月清冷。


    歸墟眾人紛紛喊道:“大師兄!”


    少年微微含笑,笑如太陽,明媚燦爛。


    尉遲柳和張言紛紛迴頭,一個欣喜委屈:“大師兄!”一個欣慰鎮定:“清平!”


    此時下麵排隊的眾人也皆是一陣騷動,紛紛言道


    “這就是歸墟派大弟子聶清平吧?”


    “肯定是,這雍容氣度,神仙相貌,不是他還能有誰?”


    之前將邀帖扔掉的門派,無論少年少女,瞬間就被聶清平給吸引過去,急忙去找被自己丟掉的邀帖,跟寶貝似的攬在懷中。


    聶清平走到麻衣少女的麵前,清清亮亮的眼神卻微微一震,竟情不自禁地多盯了兩眼。


    心中默默暗歎道


    好漂亮的小姑娘。


    一雙幼態的杏花眼,水靈靈,圓溜溜,懵懂可愛,笑起來猶如彎月,清澈明媚。眉若柳色裁,唇似絳草栽,腮如桃花砌,膚如白雪來。嬰兒脂膩,梨渦淺兮,身形矯矯,肉肉圓圓。


    看起來也不過豆蔻之年,懵懂可愛。


    聶清平打量過麻衣少女後,又沒忍住迴頭望了一眼尉遲柳,似乎有點不敢相信長得這麽可愛的女孩子,竟然隻用樹枝就將尉遲柳給打敗。


    聶清平抱拳一禮,聲音謙遜,笑道:“此次比試確實是我們輸了,沒有理由,願賭服輸,敢問姑娘貴姓!”


    麻衣少女似乎也覺得聶清平長得好看,笑的更燦爛:“我姓葉,叫少艾!”


    此時陽光正暖,清爽的風從林間穿來,一束光芒恰好落在二人身上,柔和清風中,二人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光暈,溫和柔美,靜謐風華


    一旁執扇少年輕輕拍打著自己的手心,喃喃自語道:“葉少艾......好名字!”。


    聶清平迴身對登記的少年道:“張離,為葉姑娘登記上!”


    “大師兄!”


    尉遲柳目光不善地盯了葉少艾一眼,湊到聶清平的麵前,小聲提醒道


    “邀帖都是長老們定的,突然加一人,這不行!”


    聶清平笑如春風和煦:“沒事,我會去跟掌門說的!”


    尉遲柳恨恨地瞪了葉少艾一眼,不服氣地跺了一腳,扭身迴去。


    葉少艾笑嘻嘻道:“我能進你們門派學劍了?”


    聶清平笑的溫和:“很歡迎你的加入,日後我們便是同門師兄妹了!希望今日之事,你莫要介懷!”


    少艾擺了擺手,很大度地道:“她是大魔頭師姐嘛,我記著了!”


    聶清平笑的一臉寵溺,拳握在唇邊,咳了一聲:“叫師姐就好!”


    葉少艾就此跟著眾人正式進入大堯山的歸墟派修習劍術。但其實就算進了九尊峰也不定就是歸墟派的弟子。


    歸墟派每三年會廣下邀帖,給的是一些有發展前景的莊門劍派,以優秀弟子進歸墟派學習修煉,以大宗門扶持之心相助。三年為期,最終考核為定,優秀的外門弟子才能成為歸墟派內門弟子。


    所以葉少艾進入山門後,是跟所有外門弟子居住在九尊峰側峰,仰頂峰。


    葉少艾上門後,由歸墟派內門弟子帶領,朝著他們所住的地方而去。


    仰頂峰山勢相對平緩,隻有九尊峰的一半高,山上樹木蔥蘢,金楓環繞。此時正是初秋,山風清爽,遍野紅楓,烈烈猶如火燒。


    仰頂峰上的初陽殿,寬闊雄偉,高大莊嚴,矗立在群峰之巔,猶如一顆璀璨的明珠,從天而降,遺落在綠水青山。


    葉少艾跟著帶領的人越走越偏,離最大的訓練場也越來越遠,林間小路蜿蜒虯曲,樹木遮天蔽日,隱隱清涼孤寂之感襲來。


    走了近一炷香的時間才走到一處茂林深處的竹林小屋,竹屋搭建在平台之上,石階碧綠,好似有青苔鋪滿。


    平台是一整塊的巨石猶如橫削而出,上麵鋪著深棕色的木板,裏麵寬敞明亮,窗後有竹海鬱鬱,竹葉如刀,飄飄而落。


    葉少艾迴身望了一眼,隻見訓練場隻有巴掌大小,再往上看,寂靜無人。


    葉少艾冷笑一聲道:“你們這住處安排的挺幽靜的啊!是師姐的特意愛戴嗎?”


    領路的歸墟弟子自然不敢明著說是尉遲柳將這處房間特意留給她的,隻能裝傻嗬嗬笑道


    “此處乃是我們宗門三長老曾經閉關修煉之處,以往皆為禁地,是姑娘有福氣,三長老就在此處得修高深武學,希望姑娘也能有此造詣!”


    葉少艾癟癟嘴,將自己身後的一個包袱給放了進去。


    領路的人去了沒多久,又帶上來了三個姑娘。


    葉少艾心想,原來不止我一個人被特殊對待了啊,讓我來看看還有哪三個倒黴鬼!


    竹屋的前麵有一個竹椅,葉少艾此時正雙手背在後腦上,微微側目看向幾人。


    隻見其中一個姑娘長得嬌滴滴,柔弱弱的樣子,一身梔子黃的長裙,邊走邊往上邊看,累得雙手放在膝蓋上大喘氣。


    聲音都斷斷續續:“還.....還有多.....多遠?”


    領路人指了下竹林小屋道:“已經到了!”


    那姑娘一臉“我的娘哎,可算是到了”的表情,將手中挽著的包袱奮力一丟,丟上了木板平台,一團圓圓的小包袱正好滾到了葉少艾的腳邊。


    另外跟在她身後的姑娘好似都很安靜,隻是一個安靜的獨自忍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咬牙堅持。另外一個則將包袱背的歪歪斜斜,總得不得勁的樣子,眼睛往上看,腳就偏向一側,身形一個趔趄,差點摔了下去。


    不過那姑娘雖然看著笨笨呆呆,卻長著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很漂亮,就像是聶清平那般神仙之姿,不似人間之人的漂亮。


    眼尾上翹,目光低垂時,明明犀利好似鷹眼,卻透著幾分嫵媚。但是一抬頭,卻又成了一股憨傻。


    丟包袱的那個姑娘上來揀包袱,仰頭看到了似笑非笑的葉少艾。


    她很熱情地伸出手,笑如陽光明媚。


    “你好,我叫喬羽!三國美人大小喬的喬,振羽高飛的羽”


    葉少艾伸出手虛握了下,簡潔道:“葉少艾!”


    喬羽很熱心,迴首指著後麵的兩個姑娘道:“她叫烏山山,烏梅的烏,秀麗山川的山,跟在她身後的姑娘叫花允,百花齊放的花,允諾的允。我們也都是剛從山下才認識的,看樣子以後就是我們四個人住在這裏了。”


    那兩個安靜的姑娘見喬羽打了招唿,也紛紛上前道:“你好!”


    名叫花允的鷹眼姑娘,走過來的時候,應該是想學喬羽跟葉少艾握手的,但是腳卻被木板拌了一下,一下摔進了葉少艾的懷中。


    本來葉少艾是可以躲的,可若是自己躲了,她非一腦袋栽過去不可。於是葉想少艾隻是扶了一下,並沒有躲。


    隻心中暗嘲,這姑娘不隻是看著笨,實際可能更笨!


    花允連連道歉,扶著葉少艾的肩膀直起了身,近距離看向葉少艾的時候,因為尷尬,臉竟然紅了。


    葉少艾散漫笑笑。再次斷定,這姑娘長得實在太好看了!


    三人進入竹屋,將自己的東西全部整理好後,忍不住出來查看四周。


    喬羽嘰嘰喳喳地問葉少艾。


    “這裏好偏僻啊,附近有什麽好玩的嗎?”


    “你從哪裏來啊?哪個山莊的?”


    “聽他們說昨天有人鬧事,你知道是誰嗎?好想瞻仰一下那位英雄好漢!”


    “.......”


    葉少艾聽的腦子有點疼,輕輕扶額,舉手打斷喬羽的追問。


    “一來,我也就比你早兩個時辰。二來,那個人就是我!三來,你好吵,能不能少說兩句話,少問兩個問題?”


    喬羽雙手握拳放在自己的胸前,一臉崇拜地蹲在葉少艾的麵前,啊的一聲大叫,又驚奇又興奮,當即揮手向烏山山喊道


    “山山,花花,不得了啦......”


    葉少艾一臉的不耐煩,蹙著眉頭。


    她無奈起身,喬羽卻異常興奮,追著葉少艾要她說說。


    葉少艾卻兩指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冷道:“你要是再聒噪,我就揍你!”


    喬羽完全不懼葉少艾的威脅,拉著葉少艾的雙手就在搖,笑的春光燦爛。


    “你好厲害啊,不要那麽兇嘛,我們以後可都是要住在一起的,有你在就太好了,晚上睡覺都能踏實點!”


    葉少艾垂下的手暗暗捏緊了緊,卻在須臾後鬆開,無奈道:“你別搖了。”


    喬羽這才去找她們二人了。


    葉少艾感覺有點頭疼,獨自朝著林中走去。


    路過她們時,隻見花允正在林中低頭找野花,完全不看路,咚一聲撞在竹竿上。揉了揉後繼續低頭找花,然後再次咚一聲撞竹竿上。


    烏山山則是拿著佩劍,絲毫不耽擱地就在林中比劃了下。


    喬羽則烏拉拉地跟她們說話。


    葉少艾嘴一撇,鬱悶道:“這都是些什麽妖魔鬼怪!”


    竹林幽幽,清香陣陣。光透過竹林射下,一絲絲一縷縷,竹葉旋轉飄落,在明暗中飛舞。


    林中很安靜,羊腸小道,鮮有人至。路邊野草繁茂,野花爭豔。林中還有鮮紅的野果子,累累碩碩。


    “別打了,別打了!再打真的就要出人命了!”少年的求饒聲從不遠處傳來!


    葉少艾循聲走去,隻見在山林深處的一棵蒼天大樹下,尉遲柳正在暴揍一個藍衣少年。


    那少年抱頭鼠竄,卻躲不開尉遲柳如雨般的暴擊。


    尉遲柳邊揍邊道:“讓你多嘴,讓你多嘴,你竟然還敢上山門來!看我不把你的嘴給撕爛!”


    說著尉遲柳從旁邊的樹上薅下一把樹葉,硬塞進那藍衣少年的嘴裏!


    少年躲無可躲,被尉遲柳拎著後衣領塞了一嘴的樹葉,想吐出來,還被尉遲柳給捂住了嘴。


    藍衣少年嗚嗚咽咽地發不出聲來!


    葉少艾冷眼看著,目光卻落在了藍衣少年腳下的一本書和一個折扇上,她反應過來這人是誰,又為何挨打了!


    尉遲柳塞了那少年一嘴後猶不解氣,兩手伸過去就要真的去撕那藍衣少年的嘴。


    藍衣少年嚇得一臉驚恐,就在尉遲柳的手伸過去的瞬間,被人從側邊單手抓住手腕。


    尉遲柳側眸,驚詫之色一閃,繼而就是憤怒。


    “又是你?放開我!”


    “師姐這是在做什麽?”


    “要你管!”


    “好,我管,你先把手放開!”


    因為尉遲柳單邊手給葉少艾抓住,所以另外一隻手下意識地就抓住了藍衣少年的肩膀。估計是用了點力,疼得藍衣少年齜牙咧嘴。


    尉遲柳氣結,同樣的情形再次發生,怒道:“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葉少艾氣定神閑:“人話聽得懂,你的話聽不懂!”


    藍衣少年一直被抓,疼的五官扭曲,此時卻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尉遲柳就是因為見打不過葉少艾才找他出氣,這少年竟然還敢嘲笑自己。氣的尉遲柳當即一腳過去,踹在少年膕窩,少年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不過也正好肩膀脫離了尉遲柳的掌控,沒顧得上疼,斜撐著身子匍匐到了葉少艾的腿下。


    葉少艾一臉嫌棄地看了藍衣少年一眼,也將抓著尉遲柳的手給放了。


    尉遲柳見他還敢跑,麵上一怒:“還敢跑?”


    矮身探手就要去抓藍衣少年。


    葉少艾身形未動,隻將腿微微抬起,擋住了尉遲柳的手。


    尉遲柳論身份是二人的師姐,葉少艾竟然用腿來擋她。昨日她又讓自己當著眾人的麵如此丟臉,新仇舊恨加一起,尉遲柳當即怒不可遏,竟然一把抓住葉少艾的腿高高舉起,想將葉少艾摔個跟頭。


    然而葉少艾的腳都被尉遲柳舉過頭頂了,她仍舊穩如泰山,巋然不動。


    尉遲柳心中念頭一閃,當即抬腳掃向葉少艾站立的那條腿。


    葉少艾冷笑一聲,一手抓住尉遲柳肩膀,縱身躍起,躲過她那一掃後,腿劈了下來,正劈在尉遲柳的頭頂。


    不過這一下葉少艾隻是借著放腿的力量,並不重。


    隻有一悶聲的“咚”,砸了尉遲柳腦袋一下。


    尉遲柳一怔,當即指著葉少艾吼道:“你竟然敢打我?入了門派,我是師姐,你是師妹,以下犯上,你現在就可以滾下山了!”


    葉少艾雙手環胸,笑吟吟地望了一眼已經站起來的藍衣少年,諷刺道


    “這就是剛進門派的弟子沒人能從她手中走過三招的原因吧?”


    藍衣少年將嘴裏的樹葉一點點摳了出來,還嘔了兩聲,揉了揉自己的嘴,隨後從地上將自己的書和扇子都撿了起來。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不過她剛才打人真的好兇,我現在身上哪哪都疼!”


    葉少艾無語了片刻。


    “你無故毆打師弟又該怎麽算呢?”


    “他該打!”


    “仗義執言就該打?”


    葉少艾說這句的時候故意提高了點音量,正好能讓向這邊走的聶清平聽個清楚。


    尉遲柳見葉少艾的目光看向別處,也順著看了過去,就見聶清平正負手而行,從茂密山林當中走過來。


    尉遲柳臉上瞬間變得有些羞赧,狠狠瞪了他們二人一眼後,也沒跟聶清平打招唿,徑直從另外一邊離開了!


    見尉遲柳走了,藍衣少年鬆了口氣,折扇輕敲自己心口,心有餘悸地小聲嘀咕


    “這大魔頭可算是走了!”


    隨即又向葉少艾抱拳一禮道:“多謝葉姑娘相救之恩!”


    葉少艾笑了笑,目光打量了下藍衣少年,覺得他很有意思。


    “你若不為我說話,她也不會記恨你,真要算起來,該是我連累了你,你不怪我,反而謝我?”


    藍衣少年將折扇一開,瞬間脊背挺直,一派君子之態,昂首踱步道:“葉姑娘此話差矣,為姑娘說話出自在下本心,何來連累?我之所言,為之所理,又何來錯處?倒是我被她打,被姑娘相救才幸免於難,自然要謝!”


    葉少艾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不置可否。


    此時聶清平已經走到了二人麵前,望了一眼尉遲柳離去的方向,聲音溫柔平和。


    “出了什麽事了?”


    葉少艾嚼著笑,沒迴答,隻是看向藍衣少年。


    藍衣少年手一揮,爽朗道:“沒事,沒事,師姐看我可愛,找我說說話!”


    葉少艾眉毛微揚,沒想到這藍衣少年倒是心寬。既然他不說,自己也沒計較的心思。


    “既然你沒事,那就先迴去吧!”


    藍衣少年笑的燦爛,應了一聲“好”,抱拳一禮,撣了撣自己身上的灰,轉頭離開了!


    葉少艾一臉堆笑:“大師兄怎麽這麽有雅興在林中閑逛?”


    聶清平溫聲道:“今天是你們第一次上山,我來看看可有什麽不適應的地方。聽喬姑娘說你在這,就來看看,可還喜歡?”


    “這林子有點深,我害怕,又想走走,大師兄能不能陪我閑逛逛?”


    葉少艾的這句害怕實在沒什麽可信力。


    但聶清平還是一臉寵溺般笑道:“好!”


    二人並肩而行,走在林蔭小道之上,山林中鳥鳴啾啾,遙遠空靈。秋風涼爽,卻也帶著卷葉纏花的牽扯之力,簌簌而落的飛葉,帶著三分蕭條之感。


    葉少艾一直閑庭信步地走著,好似並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聶清平卻先謙仄道


    “柳柳多有得罪的地方,還希望你不要介意。”


    葉少艾睨了聶清平一眼。


    “你很袒護她嘛,她是你什麽人?”


    聶清平笑如暖玉:“和你一樣,是小師妹!”


    “是嗎?”葉少艾低頭莞爾,嘴角卻不經意地勾起一抹譏諷。


    “他們為什麽都喊你叫大師兄?”


    “可能是因為我來的比較早!”


    “有多早?”


    “三歲就來了!”


    “那你的劍法很厲害嘍?”


    “勉強能看吧!”


    “以後能跟我切磋切磋嗎?”


    “當然可以!”


    葉少艾和聶清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聶清平性子柔和,身姿清逸,無論葉少艾問什麽,他都非常有耐心地一一解答,將歸墟派立派何時,有何故事都像是說笑話一般說給葉少艾聽。


    有時葉少艾會忍不住笑,笑如銀鈴,在山林中愈顯清脆。


    漸漸走的深了,聶清平就引導著少艾往迴走,在其不知不覺就走了迴來。


    喬羽遠遠就看到了二人的身影,目光卻有些怔。捂著嘴巴,偷著竊喜。


    陽光正好,樹影斑駁,婆娑的風吹不亂射下的光芒,二人從林中走迴,明暗交替中言笑晏晏。


    待走的近了,喬羽笑的諂媚。


    “大師兄!”


    聶清平笑臉迴應,將葉少艾送至竹屋門外,柔聲道


    “明日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我先迴去了!你們也早點休息!”


    喬羽先少艾一步,嬌滴滴地應了一聲:“好!”


    少艾見喬羽說了,她也就不說了。


    聶清平身姿俊朗高梧,氣定神閑地離開。


    九尊峰玉陽頂後麵大岩石上,尉遲柳抱膝坐在那裏,望著遠處的群山碧水發呆。


    山高逸,水孤絕,雲渺渺,天地清。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尉遲柳沒有迴頭,隻是眼睛狡黠一動,瞬間眼睛就紅紅的了。抱膝的肩在輕輕顫抖,口中也發出了啜泣之聲。


    “小師妹!你在這裏幹什麽?”


    少年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尉遲柳眸光一閃,一絲疑惑和失望閃過,迴頭一看,卻並不是聶清平。


    霎時尉遲柳的眼睛也不紅了,肩膀也不抖了,也不哭了,一臉兇巴巴地瞪著來人。


    “左師哥,怎麽是你?”


    左蕭笑的一臉諂媚:“我怎麽了?我看你自己坐在這裏,是不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了?”


    左蕭說著就挨著尉遲柳坐了下來,尉遲柳卻嫌棄地往旁邊讓了讓,冷冷哼了一聲,噘嘴道


    “遇到了你也不能怎麽樣!”


    左蕭一臉正義淩然:“誰敢欺負我的小師妹,師哥幫你出頭。”


    “你可是師哥,還能欺負剛進山門的小師妹嗎?”


    左蕭一愣:“剛進山門就惹著你了?膽子不小啊!”


    尉遲柳身子一扭,又是一聲鼻哼:“反正說了你也不敢動她,少問這些廢話!”


    “誰說我不敢動她?敢欺負我的柳柳小師妹,無論是誰,我也得去教訓教訓!”


    “作為師哥,倚強淩弱,在門派可是要被關禁閉的!”


    “怕什麽?為師妹出頭,關禁閉算什麽?”


    “你真敢?”


    “那當然!”


    尉遲柳眼睛滴溜溜一轉,莞爾一笑:“這樣,明天就是誓師大會,你當著眾人的麵好好幫我羞辱羞辱她!”


    “啊?”左蕭驚了一下:“誓師大會?到時候師傅師伯們大師兄們都會參加,當眾揍她,會不會太過分了?”


    尉遲柳驟然變色,當即起身,目光鄙夷地瞪著左蕭


    “就知道你不敢,她不就是當著眾人的麵侮辱我的嗎?說的這麽好聽,真讓你做的時候,你又不敢了,膽小鬼!”


    尉遲柳說完轉身就要走。


    左蕭急急拉住:“好好好,你別生氣,我明天在大會上好好教訓教訓她,替你出氣好不好?”


    “怎麽個出氣法?”


    “你想怎麽樣才能解氣?”


    “我要讓她當眾被趕出九尊峰,而且以後再也不能習武!”


    左蕭咬了咬牙:“好!”


    尉遲柳仍舊扭著身子,但是嘴角卻溢上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次日清晨,葉少艾跟喬羽她們起來的時候,天都還微微黑著,竹林幽幽,清早的風帶著清冷的氣息撲麵而來,讓人的精神不由得一震。


    葉少艾要走的時候,卻被喬羽死死拉著。


    “少艾,你別急嘛,等等我們一起走。這山林中這個時候還黑著,一個人走多嚇人啊!”


    喬羽邊說邊往自己頭上簪花插釵。


    葉少艾見她身穿一身火紅色長裙,頭挽可愛雙髻,簪著一朵大紅色牡丹,斜插著一根碧玉簪子。花花綠綠的,不俗氣,反而平添了三分可愛。


    她一邊戴著耳環,一邊指著花允道:“告訴你了今天是誓師大會,到時候所有人都在的,你打扮的好看點!”


    花允剛起來沒多久,睡眼惺忪,懵懵懂懂,聽到喬羽的話,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轉身去找衣服,卻忘了床簾低矮,一頭撞了上去。


    “咚”一聲,很清脆!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沒顧得上喊疼,就又去找了。


    換了一身後,喬羽看的目瞪口呆。


    花允還有點不解:“這套行嗎?”


    葉少艾目光灼灼地打量著花允,她本就長得嫵媚多情,荊釵布裙都不掩其絕色,這一身月白色長裙一穿,真如明月落凡塵,皎皎不可欺。


    喬羽啞了半晌後,默默地道:“你還是換迴去吧,太招搖了!”


    花允很聽話地嗯了一聲,轉身就要去換。


    葉少艾眉頭一挑,果然她一迴身,“咚”一聲就又撞了上去。


    少艾淡淡一笑:“別換了,就這身,挺好看的!”


    花允笑的靦腆,撓了撓頭:“好!”


    烏山山打扮的倒是清爽,簡單的勁裝窄袖,十足十的劍客打扮。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後,她將自己的佩劍戴上。出門還不忘拽拽自己的衣裳,好讓它更平整,更好看些。


    喬羽忽然發現葉少艾還是一身粗布麻衣,當即嘖了一聲


    “少艾,今天可是誓師大會,你好歹也重視一點嘛,到時候可是有很多人的,你就穿成這樣子?你是不是沒有衣服?沒關係,我這裏有一箱子,我看你跟我身量差不多,你等著,我給你找一件,你換下!”


    少艾冷言簡短:“不要!”


    “要嘛,要嘛,你穿了肯定好看!”


    “不要!”


    “穿吧,穿吧,到時候我們一出現,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烏山山有些不耐煩,衝喬羽喊:“你別找了,少艾就穿成這樣挺好的,你打扮了半天,還沒花花一身素衣好看,再讓少艾穿好看點,你不是白打扮了嗎?誰都比你漂亮!就現在這樣,都快碾壓你了,你省省吧!”


    喬羽不以為忤,笑的一臉燦爛,真的起身盯著少艾看,再看看花允,嘴巴一癟,頹然道


    “還真是,少艾若是再打扮打扮,估計連花花都比不上!我是白操心了!”


    須臾,喬羽便仍舊眉開眼笑,衝烏山山眨眨眼:“嘿嘿,比你漂亮!”


    烏山山橫了喬羽一眼,也打趣道:“你打扮的跟個野雞似的,花花綠綠,那是沒人比的過你!”


    喬羽追上去要掐烏山山:“你才是野雞,你才花花綠綠!”


    兩個姑娘嘻嘻哈哈地往外麵走去。


    少艾和花允緊隨其後,喬羽迴眸望了一眼後,笑的春花明媚


    “估計這次上山的人中,最好看的都在這裏了。難怪要把我們安排在這麽遠的地方,竹林藏美人!”


    山山繼續打擊她:“你太自戀了,竹林藏美人,藏得也是少艾和花花,可不是你!”


    “我跟著沾光嘛,開在奇花異卉旁邊的草也肯定不是普通的草!”


    二人相互吵嚷,一會你推我一下,一會我搡你一下。


    不過很快二人就沒精力吵了。


    山林幽幽,小道虯曲,層層山林之外還是層層山林。山路崎嶇,霧靄重重,濕冷的氣息縈繞在身周,浸潤在腳下。


    青草如洗,碧綠如翡翠,但山路卻因濕氣顯得有點滑。幾人走急了就開始打滑,喬羽幾次都差點摔了屁股蹲。若不是山山拉著,一身好看的衣服早白換了。


    花允更是兩步一後仰,三步一點頭,葉少艾扶煩了,隻好拉著花允的手。邊走邊很無語地問道


    “你腳下是抹了油嗎?還是這腿是擺設?”


    花允被少艾罵,臉瞬間嬌羞,紅的簡直像是鴿子血。囁嚅著:“對.....對不起!”


    葉少艾仰頭無奈,心想就這體質是怎麽得到邀帖進歸墟派學劍的?


    幾人走著走著,天漸漸亮了,林中霧氣慢慢散去,露出本來的樣貌,鳥鳴陣陣,毛茸茸的鬆鼠一閃而過。地上也不像一開始那麽滑了,她們走的快了些。


    但每次都覺得快到的時候,就還有小階梯等著她們。走到後麵,喬羽和花花都累的氣喘籲籲。山山雖然也累,但是見少艾沒吭聲,自己也就咬牙硬挺著。


    喬羽邊喘邊罵道:“哪個天殺的把我們安排的那麽遠,我是拆了她家還是偷了她廟?累死我了,腿都快走廢了!”


    少艾幸災樂禍地笑:“喊累早了,晚上還得爬上去呢!”


    喬羽迴頭望了一眼看不到小路的山林,都要懷疑自己住到深山老林中去了,眼睛瞪的老大,啊的一聲反向山下衝去。


    遠遠就聽見她的聲音喊道:“早死早脫胎!我先走啦!”


    她憑著一口莽氣,竟然直接往山下衝,沒衝多久就累得想停下。但山路又長又陡,她這一跑起來哪裏還能停的下來。


    然後她們幾人就聽見喬羽哇啦啦的救命聲震山響地迴蕩在山林當中。


    山山估計原本也想衝下去的,但是看這樣子,還是生生忍住了。


    花允累得臉上薄汗津津,卻莫名地散發著一股幽幽的濃鬱香氣,咬了咬牙,愣是沒吭聲。


    漸漸的,山路小道上人越來越多,都是從兩邊的山林住處走下來的,大多是三五成群,氣定神閑優哉遊哉地下來。


    看到花允和烏山山滿臉是汗的樣子還有點納悶,望了一眼山林,心想她們這麽早就去林中晨訓去了?真是努力!


    天色漸明,旭日初升,很快初陽殿前就站滿了此次上山的所有人,遠遠望去,竟然有幾百人之眾。若非訓練場夠大,恐怕站都站不下。


    而初陽殿前反而還搭了一個高台,此時歸墟派的人將旗子插起來。


    眾人在歸墟弟子的引導下有順序地站好隊,齊齊看向高台。


    這時,葉少艾忽然聽到有點熟悉的聲音。


    轉過頭就看到昨天那個藍衣少年今日換成了一身黛色長袍,唯一不變的還是一手拿書,一手折扇。就站在葉少艾的旁邊,正狂搖扇子打招唿。


    “嗨,少艾,你好啊,好巧啊!”


    少艾不鹹不淡地迴了一聲:“你好!”


    沒一會,歸墟派大弟子聶清平上了台。


    他先是對所有新來的弟子抱拳一禮,朗聲自我介紹。


    初升的太陽光斜灑進高台之上,將聶清平籠罩其中,他一身青白相間的歸墟長袍,色若春曉,神如天人。豔豔有脫俗之態,皎皎似明月之姿。


    雖然在說著話,卻一直帶著溫和淺淺的笑,讓人如沐春風!


    聶清平先是介紹了歸墟派立宗之本,後又說門派之規,接著一番慷慨激昂地言正山門宗旨,最後便是讓眾弟子博愛友好,勤學苦練,一分練劍,九分修身!


    他郎朗說道:“劍直而韌,雙鋒帶勇。修劍亦是修身。當今武林,弊端種種,以我清明之心,匡正義之業。希望所有弟子,光明磊落,鋤強扶弱。俠義之心走天下,赤子之心堅身中。”


    都言歸墟派名門正宗,一向為武林去弊清邪,匡扶正義。一直鋤強扶弱,溫化幹戈。今日眾弟子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聶清平神仙之姿,君子之貌。清逸如山間泉水,磊磊似初陽之光。一番義正言辭下來,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瞬間就激起了這一群隻有十來歲少年少女的正義之心。仿佛此時下山就能殺壞人,誅邪惡。


    一片此起彼伏的郎朗迴應之聲,震徹山穀。


    葉少艾站在人群當中,遙遙看著聶清平,臉上雖有譏諷不屑,心中血液卻滾燙。


    一生光明行走在陰暗交接,鋤強扶弱,無愧於心,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卻談何容易!


    當聶清平說完後,下麵眾人早已經被感染的激情澎湃。也因為聶清平的神仙之姿,讓下麵不少的女弟子唿聲尖叫。


    隨後,為了迎接新的弟子入山門,歸墟派的先一派弟子們為眾人表演了一段出神入化的劍法。先是很整齊而慢的眾人劍法,隨後便是單獨的個人表演。


    有的師哥劍法淩厲,速度迅捷,猶如靈蛇出擊,猛虎下山。有的師哥劍法優美,閃轉騰挪間好似翩遷起舞,劍卻如影隨形,如裙裾如綢綾,緊隨其身,劍融一體。


    也有師姐的表演,柔中帶剛,劍法飄忽空靈,身姿優美靈活,像林間山野的貓,矯捷如風,快如閃電。


    下麵弟子一陣的歡唿雀躍,熱淚鼓掌。


    最後,聶清平抱拳道:“歸墟派雖劍法出名,獨步武林,卻也願謙遜受教,取各家所長,賞眾門之精。若有弟子想切磋比試的,可踴躍舉手!”


    這裏麵,除了葉少艾是自己打上來的,全部都有邀帖。


    歸墟派的邀帖送不了遊俠散仙,隻發向各個有名望的武學世家或者出身將門的人。這些人多少都有些武功底子在,又因邀帖隻有一份,能來這裏的,不是家學淵源,就是別有天賦。


    剛才在下麵看的熱血沸騰,此時還能上去討教,自然踴躍。


    於是下麵紛紛舉手!


    聶清平笑的溫和,身後也安排了資曆長些的門派弟子。


    隨意點了一人上去後,一場比下來,簡直就是完虐,很快就結束了。


    眾人一見,明白過來,看似簡單的歸墟派劍法,根本就不是他們能應對的,於是剛開始踴躍的人,紛紛打了退堂鼓,隻有幾個莽的還要上。


    然而兩三個下來,眾人就都明白過來了。


    歸墟派的劍法能夠獨步武林,不是聶清平太狂了,而是真的很強。


    敢上高台的人,無論是自己的家學還是對自身的能力都是很有信心,但是上去卻連三招都走不過去,更別說能逼出歸墟派的立宗三式了。


    漸漸的就沒人敢上了。


    這時站在人群當中的烏山山舉起手來。


    喬羽一臉震驚地身子微側,詫異道:“你要幹嘛?你要上去切磋啊?”


    烏山山白了喬羽一眼:“不然我手舉著幹嘛?”


    喬羽和烏山山多少都有些點性格相投,所以來了九尊峰後相處的也很投契,但畢竟相處時間不長,喬羽根本不知道烏山山的底子。


    此時見她要上去討教,震驚之餘亦是一臉欽佩。


    但她仍舊一邊笑嘻嘻地拉著葉少艾,一邊諷刺道:“別上去一招都接不住可就丟人了!”


    烏山山卻是一臉的滿不在乎:“接不住就接不住,看著哪裏有自己比過來的感受深?我上去感受下歸墟劍法有多厲害!”


    喬羽目送著烏山山上台,一臉看壯士的表情,還帶著三分擔憂地問葉少艾


    “少艾,你說山山不會受傷吧?”


    葉少艾默默地想把自己的胳膊從喬羽的手中給拽開,但喬羽就是不鬆手,反而是葉少艾越拉,她抓的越緊的性子。


    “嘖,少艾,你就讓我拉拉嘛!”


    葉少艾眉頭皺在一起,冷颼颼道:“你就不能去拉花花?”


    “花花弱柳扶風的樣子,還是拉著你有安全感,你說山山能接住一招嗎?我看她那麽自信,肯定能接住至少三招!”


    少艾拉不迴胳膊,麵色不悅,硬邦邦道:“就她?根本就不用出招她就得下來!”


    喬羽一臉詫異:“不會吧?看她很厲害的樣子啊。”


    少艾冷哼一聲。


    昨天她看烏山山擦劍拿劍的姿勢都不對,顯然是沒摸過劍的,晨起將劍綁在身上的時候,根本不像是拿兵刃,更多的是把劍當做一個裝飾品,好跟自己的俠客裝相配。


    果然,烏山山上去後,跟花允似的,弱柳扶風地跟對方對劍。然而對方力氣用大了點,烏山山就摔倒了。


    跟山山對打的是個小麥色的少年,似乎也沒想到她竟然這麽弱,劍都拿不穩,別說出招了,他擋一下都得控製好力度,不然就能給烏山山震飛。


    果然沒挑兩下,烏山山就自己握不住劍,飛了出去,劍還差點抹了自己的脖子,嚇得那麥色少年急忙上手去拉,這才讓烏山山沒把自己殺了。


    山山都下去了,那麥色少年還心有餘悸地擦了擦自己的額頭。


    這原來太弱的和太強的都很讓人害怕啊!


    喬羽在下麵看的差點笑岔了氣,趴在少艾的肩膀上笑的渾身跟篩糠似的。少艾一臉嫌棄,卻又隻能默默忍受!


    但是等山山紅著一張臉下來的時候,喬羽還是努力地壓住了笑,拍了拍山山的肩膀,誇讚道


    “不錯,可以,勇氣可嘉。反正我要是這水平,是絕沒有你這勇氣上台的!”


    烏山山愣住,琢磨了下這是好話還是壞話,琢磨了一會後,還是選擇推了喬羽一下,白了她一眼。


    喬羽抱著山山笑,嘴裏卻也真的都是佩服的話。


    什麽她很厲害了,這麽多人可沒幾個有她這勇氣。什麽雖然劍法很差,但是進步空間大!


    聽得山山似笑非笑,似喜非喜!


    隨著山山下台後,徹底是沒人敢上去了,一怕打不過,二怕丟人。


    聶清平原本是準備了十個人,卻沒成想隻用了六個!


    於是問道:“如果沒有主動上來的,那我們就點幾個了!”


    此時眾人一片哀嚎,頓覺聶清平這個大師兄太壞了。


    聶清平聽後,疏闊一笑。


    “武術之道,便是跟自己的身體對話,這其中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手腳、關節、肢體,還有心靈上的怯懦、羞愧和柔弱。


    我們要強身健體,也要大膽勇敢。既要練身也要練膽。剛才我們的山山小師妹就很好。武學上雖然欠佳,但勇氣可表。


    武學之道,正所謂精、氣、神,內外兼修,三分招式七分氣勢。所以你們不要怕,若不能在招式上勝出,便學會讓自己的精神勝出!”


    雖然有聶清平的鼓勵,卻還是沒人敢再上去,無奈下,聶清平隻好讓他們自己挑。


    這時左蕭大步流星地上了台,朗聲道:“我先來!便是你吧!”


    左蕭上去就將手指向了葉少艾的位置。


    霎時間,眾人紛紛伸著脖子,墊著腳尖地來瞄是誰。


    喬羽本來站在葉少艾的身旁,這一指差點沒把她的膽給嚇破,目光盯著左蕭,左右晃了晃,發現左蕭的手指並沒有隨著自己的晃動而動,瞬間明白過來,默默地長腿往旁邊一邁,遠離是非中心一般地小心道


    “少艾,是指你的!”


    少艾嘴角微揚,像是一個笑,卻沒有任何喜悅,淡淡道:“正有此意!”


    說完便往前走。


    前麵的人,仿佛是被葉少艾的氣勢所震,紛紛往後退,讓到兩邊,給少艾空出了一條道。


    折扇少年將扇子點點自己的額頭,又是一臉麻煩了的表情。


    聶清平迴身看到左蕭,微微一愕,上前道:“你來幹什麽?這都是些初學的弟子,他們就能夠應付的了,你下去!”


    左蕭大刺刺地笑:“我也沒找初學者啊,我找的是她。聽說她很厲害,便想來討教一番!”


    聶清平麵上微惱:“蕭蕭,不要胡鬧,她是有點功夫在身,但不是你的對手,你們實力懸殊,不可如此做!你下去!”


    “我不!”左蕭一臉執拗,徑直走向葉少艾,故意聲音大了些道


    “你就是葉少艾吧?聽說你不是受邀帖進山門的,但我們門派有規矩,無邀帖不入,你既然入了,那便讓眾師弟看看你的本事,免得說我們門派壞了規矩!怎麽樣?敢不敢?”


    左蕭此話一出,下麵一片嘩然。


    那天少艾跟尉遲柳交手的事情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本來消息就瞞不住,昨日進山門的時候,這個事情就已經傳的沸沸揚揚,沒想到竟然就是她。


    這下後麵原本沒有興趣在意的也都往這邊望過來。


    尉遲柳一直坐在看台的一旁,此時嘴角上揚,頭微抬起,一臉的高傲笑意。


    聶清平站在台上卻頓覺有些頭疼。


    本來這個事情,就算是大庭廣眾之下發生的,可知道的人也畢竟有限,進入山門的人更是分批登記,親眼目睹的也就幾十號人,便是議論些日子也就漸漸忘了,不會有多少人真的較真。


    況且每次都有幾百之眾,便是沒有葉少艾,每年也都有幾個特殊情況的名額!


    可此時左蕭故意將此事當眾公布,算是證實了這個事情。


    可一旦有一個特例,他們就必須要給其他人一個交代,特別是歸墟派一向是以公正廉明為立宗之準則,江湖人也都傳,九尊峰如神之湯穀,為日落之地,汙濁盡消。歸墟派為萬水之眼,武學之正,邪不可立。


    但這個交代又很困難。若是不比,少艾免不了被人說是靠別的關係進山門,也會質疑歸墟派此邀帖是否公證。若是引起公憤,免不得到最後得把少艾趕出去,以正清明。


    可若比了,左蕭此情景下,既不會留手,也不能留手,否則便會留下話柄,引人置喙。可這樣,葉少艾定然不敵,一旦輸了的話,還是會被冠冕堂皇地給趕出去。


    聶清平目光沉沉,葉少艾卻是一臉坦然,緩步走了上來。


    聲音淡漠,自信張揚:“有何不敢!”


    台下紛紛議論。


    喬羽暗暗為葉少艾捏把汗,心想不會也是個跟山山一樣的銀樣鑞槍頭吧,那可就麻煩了。


    花允也在緊張地絞著手帕,小聲詢問道:“那個人是誰啊?”


    折扇少年接口道:“他叫左蕭,是歸墟派四長老的兒子,剛猛劍見長!”


    烏山山歪頭道:“那個叫尉遲柳的不也是什麽二長老的女兒嗎?不照樣沒打過少艾!”


    折扇少年的扇子一合,拍打著自己的手心,也歪了歪頭,小聲道


    “不一樣,我昨天都打聽過了,尉遲柳雖然是長老之女,但是武學上並不是很厲害,那些什麽劍不過三招,是因為她是師姐,沒人敢真的打贏她。


    至於僅次於聶清平什麽的,指的並不是她的劍術,而是指在門派的地位。


    況且那天尉遲柳也是輕敵,劍法就出了一招,少艾雖然贏了,但是僥幸居多。


    但是今天這個左蕭可不一樣,歸墟派有歸墟三式六形十二招,依據劍法高低,還分天、地、人這三個階層。


    聽說這個左蕭小小年紀就已經能列入人字高手一列,要知道很多人待了幾十年都排不進去。


    而且他的劍法以剛猛為主,又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紀,明年就有望挑戰地字一門。


    歸墟派比武公正,晉級嚴苛,左蕭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那可真的是實打實地練出來的!”


    烏山山好奇道:“有多嚴苛?”


    “百人裏麵出一個!”


    烏山山臉色驟變,不吭聲了!


    花允聽的捂嘴驚詫,望著少艾,驚恐地問


    “那可怎麽辦?他們不會真的傷少艾吧?”


    折扇少年癟了癟嘴,扇子狂扇,擔憂地說道:“說不好,這個左蕭一直喜歡尉遲柳,今天很明顯挑戰的人群中並沒有安排他,他突然跳出來,想來多是為尉遲柳出頭,想將少艾趕出山門。


    此時又挑明了少艾不是受邀帖上山,引得眾人紛紛不平,其中肯定有很多人都希望少艾這個特殊的被趕下山去。


    如此一來,左蕭定然會全力以赴,不僅會將少艾打敗,還會讓她輸的很難看,不得不被逐出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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