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這兩年大旱,最重要的就是吃水問題。


    原本村外有一條灌溉田地的河流,自打從去年天上沒飄過幾滴雨之後,到如今早就已經幹裂,露出了幹枯的河底。


    田地裏的糧食也因此大大減產,村裏人隻能靠上山挖野菜果腹,勉強支撐。


    好在村裏那口老古井,年年如一日,水波平靜。


    村裏人吃用的水都是從那裏打的,幹淨清甜。


    其他村的人羨慕的可不少。


    寧安村的裏正是個有見識的,在年初的時候便將井鎖了起來,隻叫人每天排隊打水,既怕有那些不長眼的為了自己地裏的糧食,把井裏的水都用光了。


    也怕其他村的人犯紅眼病,要是往唯一飲水的井裏麵放藥,那他們村可就完蛋了!


    對此,村裏的其他人也都隻有誇裏正有見識,並無人反對。


    這一大早,柳君瀾就拎上了自家兩個大木桶往古井走去。


    初夏的清晨,空氣中還帶著些薄霧。


    排隊等著打水的各家婦人已經三三兩兩的說起話來。


    張翠紅嗓門大,講起八卦來尤其帶勁。


    “柳嫂子究竟是咋想的呀?他們家都有七口人了,居然還撿個小丫頭片子?”村裏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可不咋滴?我昨天也勸了啊……你們說說看,她家裏要是沒兒子,撿個小子迴去繼承香火這也就罷了,可一個小丫頭片子撿迴去,能有啥用?”


    張翠紅覺得自己昨天阻止柳君瀾是一片好心,結果卻被柳君瀾嫌棄,實在是好心成了驢肝肺,正委屈的緊,今天可不得好好訴苦一番。


    “這閨女撿迴去也鼎立不了香火,就是個賠錢貨!依我看必然是柳嫂子家裏還是有些家底,不然像咱們家誰肯養賠錢貨呀?要不是咱們村裏風氣正,隻怕是親生的賠錢貨都養不下去。”


    “依我看,莫不是為了當童養媳吧?”


    這一想法立刻打開了大家的思路,議論的聲音越發嘈雜了起來,都覺得這說法有道理。


    柳君瀾家裏有四個孫子,那將來要是娶媳婦兒的話,可不容易。


    另有一些不管他人事,隻顧自己利益的說道:“我可不管他們家是什麽心思,他們家七口人,本來就人多,現在又多一張嘴,那這打的水可怎麽算?”


    寧安村的裏正為人公正,不論男女老幼,每個人用水都是定量一樣多。


    那既然柳君瀾家裏多了個人,要分給她家裏的水,豈不是又多了些?


    此言一出,剛才還聊得火熱的女人們都一下子靜默了。


    對哦!


    本來柳君瀾就是往自己家裏撿了十個百個賠錢貨,他們也就是看一眼熱鬧,既不吃他們家的糧食,也不關他們的事情。


    可用水的事情一提,所有人便覺得那一份水是從自家出的一樣,一時間有些肉痛起來。


    於是看著柳君瀾拎著兩個碩大的木桶過來的時候,有個女人實在沒忍住,開口問道:“柳嫂子,你家真撿了個賠錢貨迴去啊?”


    柳君瀾聽見‘賠錢貨’這三個字就覺得刺耳。


    “我撿的是孫女,不是賠錢貨。”柳君瀾把桶‘啪’的一下往地上一放,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那行,別的咱們就不說了,但是這用水的事兒……你可得好好說道說道?咱們這井裏的水,可是給咱們村裏人分的!本來就沒多少,你還撿個小丫頭迴去,豈不是占了我們村裏人的水?這你可得給我們一個說法啊!”女人聲音刻薄,抬起下巴看著柳君瀾。


    柳君瀾個子高,氣勢比她還足,“村裏的水是老天爺給的,又不是你給的。我救人一命,還要給你一個說法?”


    “柳嫂子,那你這麽說,可就是非要搶我們村的水來養那個小賠錢貨了?”女人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


    張翠紅向來和柳君瀾關係處的還不錯,便想著幫忙勸兩句。


    但她又有些心虛,畢竟這件事情是因自己談論而起。


    “你們都別吵了,這事還是得讓裏正給咱們說句公道話。”於是目光左右轉動,看見了裏正由自家孫子扶著過來,連忙喊道。


    張翠紅嘴巴飛快的把剛才事情經過重複了一遍,不過她很有技巧的隱瞞了自己在其中的作用。


    “你們也別生氣,我看柳家的說的倒是挺對,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而且一個三歲小娃子能用得了多少水?多加一個人的用量,就是咱們的古井肯定也不會說啥的。”裏正笑嗬嗬的兩邊勸道。


    可其他人不樂意,尤其是對著柳君瀾嚷的女人說道:“裏正爺,您這話說的就不對了吧?多一個人的用量,這井裏的水肯定少一分啊,要是那小丫頭用水真的少,那就讓他們家自己出得了,別多打咱們村裏的水!”


    “憑什麽他們家救人七級浮屠,卻讓我們村裏人來出水?”


    眼看著一群人又要吵嚷了起來。


    轟隆隆——


    忽然間,天上一聲驚雷,猛然炸開。


    所有人都被這雷聲嚇了一跳。


    滴答——


    “耶?”不知是誰突然說了一聲,“怎麽有水滴在我臉上?”


    “雨!是雨!”張翠紅嗷了一嗓子,“下雨了!老天爺開眼,終於下雨了!”


    說完,扭頭便飛快的往家裏跑去。


    其他還有些人沒反應過來。


    這不是正等著裏正給他們打水嗎?


    跑迴家裏去幹啥呀?


    “傻不傻呀?現在還打什麽水?還不趕緊迴去把木盆什麽的全擺出來?老天爺下雨,還用得著打水嗎?”很快便有聰明人反應過來。


    “老天爺開恩了,竟然真的下雨!咱們地裏的糧食、莊稼有救了!”裏正老爺子雙手顫抖,推開扶著自己的大孫子,便顫巍巍的跪了下去,對著古井磕頭。


    村裏其他人見裏老爺子這般作態,立馬跟著跪下‘哐哐’磕了三個響頭。


    然後便按捺不住的也跟著往家裏跑去。


    ……


    林挽月是被豆大的水給砸醒的,剛一爬起來就發現地麵上都是一片的水,正在抓著泥巴玩的三哥和四哥對她露出了八顆牙齒的笑容。


    “下雨了……”居然還下這麽大場雨。


    可真是太好了!


    “妹妹,你醒了呀?”


    “妹妹,我給你捏了一朵花花!”林子秋很有創意的掏了一大坨泥巴,還想給它塑個形狀。


    幹燥的土塊是做不成花的,但現在不是下了雨嗎?


    雨水淅淅瀝瀝的下,裹挾著外麵的風,微微的帶著些涼意。


    “哈秋!”林挽月打了個噴嚏。


    柳君瀾將外麵的事情交給兒子兒媳,一進來就看見兩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孫子,還有坐在床邊上用手指揉著小鼻子的林挽月,看見她就露出了小酒窩。


    “奶,泥迴來呐。”


    “哎喲挽挽,可別冷著了,快穿上衣裳,你身體弱別生病了。”柳君瀾抬手就把一旁林哲雲的衣服扒了下來,披到了林挽月的身上。


    “可是奶……我咋辦啊?”林哲雲抱著自己的膀子,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問道。


    突然就光了膀子,腆著個小肚子的林哲雲也覺得背後冷風涼涼。


    “你不會自己找衣服穿嗎?”


    “對哦。”


    柳君瀾一邊做飯,一邊抱著林挽月,看著這雨還不停的下,不禁眉開眼笑:“挽挽就是咱們家的小福星,才剛來這老天爺就下了雨,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


    她的挽寶才不是什麽賠錢貨,這是她的小福星。


    就連老天爺都格外疼愛的小福星!


    林威鳴將桌子搬到旁邊去,順耳聽見自家老娘的話,心裏頭暗暗嘀咕。


    這分明隻是巧合啊?


    挽挽就算再可愛,也不可能有這唿風喚雨的本事吧?


    不過,他可不敢當著他老娘的麵,把這話說出口來,否則老娘的巴掌就要把他的頭給打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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