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 ,彭豔豔在坪場上和秀鳳、喜泉一起玩耍,學校上學的孩子跑往寨裏,豔豔知道學生放學了,她去灶邊煮夜飯。在灶堂裏升了火,開始洗米下鍋,從背簍裏取出長豆角,喚來秀鳳、喜泉幫忙。喜泉進了堂屋,拿根長豆角,嚼在了嘴裏。


    忽然,一個聲音在門外喊道 :


    “秀鳳,喜泉,”


    “爹,”


    秀鳳聽到了這個熟悉的喊聲,本能地喊出,但還是站在原地,有些吃驚地看著門外的彭亮。秀鳳喊聲,讓豔豔從灶堂邊站起,跑來了門口,一眼認出了站在門外的父親。她撲在了父親的懷裏哭道:


    “爹,你迴來了,我可以去上學了,寨上比我小的孩子都上了學,娘,她沒錢送我讀書,爹!”


    豔豔哭訴著,秀鳳走來站在父親身邊沒有說話,在抹著眼淚。喜泉看著父親不敢做聲,來到姐姐身邊,對父親望著。


    彭亮見到自己兒女,哽咽著在答應大女兒。他蹲下,抱住了他們,喚道:


    “秀鳳,喜泉,怎麽不喊聲爹?”


    彭亮低著頭,眼淚撲簌地掉落。這時,喜泉的小手摸在了父親的臉上,彭亮渾身顫抖著,他抬起頭,一把抹去了自己臉上的淚水,抱起了兒子,一隻手牽著秀鳳,進了屋。


    豔豔在灶邊忙著,彭亮說:


    “豔豔,你去玩,爹來做飯。”


    豔豔應著父親,往灶堂裏加柴,喜泉端來了豆角,彭亮接過,對兒子看了一眼。見到小小的他也懂得了做事。他抬頭歎息一聲,眼角又有了淚。站在灶前,往鍋內倒油。豔豔走來對鍋裏看了看,她拿起碗,鏟出了鍋裏的油說:


    “爹,油倒多了。娘說,爹不在,要節約。”


    彭亮見到鍋裏油沒了,鍋底燒紅,豔豔把豆角倒進了鍋裏。彭亮見到了他這一屋人過著的日子:雪春,我罪孽深重,無臉見你!我無臉見你!


    彭亮離開堂屋,進了房裏,摸著床簷,然後,將頭擺在了雙手上。豔豔在堂屋吩咐道:


    “娘迴來了一起吃。”


    喜泉、秀鳳知道後跑出門。彭亮走出,喚豔豔去照護 弟弟,豔豔跑去了寨裏。彭亮到屋角抱了一捆柴,在灶堂邊把柴砍成一節一節的。


    過一陣,豔豔他們迴來,告訴父親,說有人放工迴寨了。彭亮對屋外看去,他繼續砍著,一邊注意著屋邊有沒有響動,他走出抱了一捆柴,站在坪場上,對路上看著,走進屋,放下柴再砍了起來。


    彭亮聽著孩子們在坪場上的說話聲,他站起,對屋外望去:已到傍晚,還不見她迴來?


    彭亮丟下柴刀,站在了門口,欲去路上接雪春,他走了兩步停住了,不知道雪春在哪條路口? 迴了堂屋,砍著柴。


    “娘,”


    豔豔喊這一聲,彭亮聽的清楚。手裏的柴刀不自覺地停住了。屋角有了倒柴聲,他卻呆在了灶堂邊。豔豔在告訴母親:


    “娘,爹迴來了。”


    彭亮點亮灶上的油燈,看見豔豔牽著母親出現在了門口,孩子們高興的笑聲裏,彭亮、雪春都看到了對方,竟不知道如何開口說話。沉默片刻,孩子們推推拉拉雪春站在了彭亮的身邊。此刻,彭亮麵對雪春,不知道該如何對她說,懺悔?問候?他低著頭,有些顫抖地說:


    “迴,迴來了。夜,夜了才 ......,”


    丈夫的說話聲,李雪春已是淚流滿麵,她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倏地,彭亮在雪春當麵跪下道:“雪春,你要罵,你放聲大罵。你要打,使勁打。我 彭亮還能再進這個家,雪春,你有幾多的怨;幾多的恨,由你罵!由你打!”


    雪春見到了彭亮,瞬間冷了臉。彭亮在那裏時,日子 久了,還有著掛念。現在,到了眼前,突然之間,見到他進了屋,毫不含糊地對著彭亮一陣猛擂。


    她打夠了,僵在了 那兒,淚成串地掉下。彭亮站起,伸開雙手抱住了她,雪春像沒有感覺地呆望著油燈。彭亮看著她,為雪春理著亂發,手指沾著了發上的汗漬,感動地說:“以前我怎樣的不是人,你卻為我守著這個家;你還是我的,你還是我的。”彭亮抬頭忍住淚,停一陣,痛苦 說:“今後,你如果不嫌棄我,你還要背上犯人婆娘的臭名聲。雪春,你不恨我,我也恨自己。”


    雪春在他的懷裏哭泣著,一句話也不說。


    第二天,彭亮去隊上報到。在大梁屋裏,姚金花客氣地接待了他。彭亮對大梁說,要去隊上做工,大梁拿來椅子,讓彭亮坐在自己的身邊。他說:


    “我欠那個家的太多了,今天有什麽工,隊長,你安排我去做。寨上的人見到我有打招唿的,有蔑視的,我不在意了。有工做,我去做。”大梁把自己坐的椅子移了移,麵對著彭亮說:


    “別說不是男人說的話。錯了,改正。把好人從新做迴來。”大梁在彭亮的見上拍了拍說,


    “走,和我到隊裏倉庫拿噴霧器,去給秧田打藥。明天,還得去修公路。”


    說到這兒,他倆同時想到了田古富。昨晚,雪春已告訴了彭亮。此時,彭亮把頭埋入懷中。沉默裏,彭亮聽到了大梁的歎息聲。彭亮握住大梁的手說:


    “明天上工地,我和你同去。”


    彭亮和姚金花告辭,跟隨黃大梁去了隊上的倉庫。


    稻田裏,大梁挑水兌藥。彭亮背著噴霧器穿行在稻田裏。大 梁坐在田邊看著彭亮,想起他初來丫窩山寨的樣子:他本來 要有這個樣子,可以做得更出色。彭亮迴隊了,縫紉店,他會不會再開?


    大梁思索著,有心事地對彭亮看去。


    中午,豔陽高照。彭亮和大梁休息,走去溪 裏洗臉衝涼,一群赤裸的孩童,見到彭亮走來,站在一塊大岩石上喊道:


    “彭亮,犯人!彭亮,犯人!”


    他們又是喊,又是笑地在那裏鬧著。大梁要跑去嚇唬他們,被彭亮製止了他。大 梁 對那群孩童大聲訓斥幾句後,對彭亮說:


    “童幼無知,別往心裏去。我 理解你,管別人怎麽說。”


    “我感到無地自容。我想,要不要離開丫窩山寨?”大梁愕然地看著他道:


    “離開,去哪裏?”


    “常古城,”


    “去流浪?豔豔他們也跟著你一起?”


    黃大梁這一問,讓彭亮無比痛恨起自己,雙手在胸前不停地擂著。大梁抓住了彭亮的手,彭亮痛苦地靠在了大梁的肩上說:


    “迴寨的路上,我已經想到會有剛才那樣的下場,想不到來的太快了。”


    彭亮離開 大梁,抬頭看著天道:


    “別人如何說我,並不重要。我的婆娘兒女,他們如何在別人麵前抬頭?豔豔,我打算下半年開學,送她去學校讀書。在學校裏,如果同學們說她的父親是流氓,是犯人,她是犯人的女兒,她又怎麽辦?出事坪壩寨,我得到了如此的下場。從心裏對不起孩子們;對不起雪春,對不起丫窩山寨的鄉親們。現在,說一千遍對不起又有何用?如何地悔恨過去,也洗不掉自己身上的臭名。”


    彭亮說話時,看著前麵溪流,忽然有了想離開丫窩山寨的心思。這時,大梁不知道怎麽安慰 彭亮,他有了想離開丫窩山寨,對他一家操心起來,突然想到了彭亮賣到坪壩寨的那台縫紉機,說:


    “野貓買了你那台縫紉機,我想把它贖迴來。野貓那裏,我想他應該也好說話。把縫紉店再開起來,彭亮,你看如何?”


    彭亮看著大梁,他沒有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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