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下的溶彎裏,這一片田;有的已經被過犁,田水透明著新翻的泥巴色,彭亮在山腰上那丘田裏犁田,腳從泥裏提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田坎上麵是條山路,呂德彪在修理著田邊,迴頭瞧見彭亮手裏的犁走的快了,他笑起,喊道:


    “彭亮哥,犁瓢了。”


    “喔,”彭亮 發現後應著說:


    “這人稍微走神,犁瓢了起來。”


    “犁的淺,犁會瓢的,犁深了,田會漏水。”


    “是的 ,這個真的不好把握。”德彪笑道:


    “初學犁田,都會這樣,難免不有瓢犁的。”


    過一陣,隊長黃大梁走來他們這丘田邊。和他們打著招唿。彭亮說:


    “一個半天了,犁田,我心裏才有底,做什麽都有學問。”


    “彭師傅,你的聰明不是在這裏,我看,你的縫紉機應該響起來。”


    在他們說話時,支書向盛年走來,黃大梁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向盛年 點著頭道:


    “丫窩山開起了縫紉店,丫窩山寨的人不要到公社去縫衣,三隊還能找副業,社員有分的,附近村寨的也來丫窩山寨做衣,彭師傅,這是件好事 。”


    向盛年說後,與他們說了聲,去了前麵。彭亮和呂德彪離開了田邊,徳彪對走來的社員喊道:


    “田古富,你們 那丘犁完了?”


    “沒有,還要個下午。“然後喊道:”彭師傅,犁田學到手了嗎?”徳彪接上話道:


    “支書和大梁準備要彭亮哥開縫紉店。”


    “隊長,丫窩山寨有了縫紉店, 這樣,來寨子的人多了,寨子還有了名氣。”


    田古富說著,臉上有了喜色,像是他的一件事那麽高興著。黃大梁說:


    “是的,彭亮有時間我們到寨上找門麵,把縫紉店開起,再帶上幾個徒弟,讓寨上的青年人有個手藝。彭亮,你看怎樣?”彭亮扛著犁,徳彪在前麵趕牛,他們不快不慢地走著。隊長的話,彭亮臉上有了笑容:之前,他們說過,開縫紉店的事,今天終於確定了下來,他感到了驚喜一般,答應道:


    “隊長的安排,我敢不聽?”


    黃大梁朝彭亮肩上拍了拍,再對後麵的田古富看去。古富聽到可以帶徒弟,他對這句話,在心裏念著,隊長得到了彭亮的答應,他和古富都來了勁。


    他們到了寨子邊,田古富指著路邊的一棟木屋喊道:


    “彭師傅,我屋住在那兒。有時間到我屋喝一杯。”


    彭亮對他看著,古富站在了他的身邊。彭亮知道古富,在大家中間,話多。但是,不隨便亂說,隻是喜歡說玩笑,他一開口,大家便有了笑聲。中等個子,人單瘦,彭亮對他屋單門獨戶住在寨外,如何住得如意?幾迴想問他,都是匆匆忙忙的。今天,彭亮和他站在一起問道:


    “古富,你住在這裏,離寨有那麽遠,你屋二花,她沒反對?”田古富說:


    “屋是娶二花那年豎的。我有四弟兄,當時都和父母住在一起,大哥成了家,住在那頭 寨邊。我老二,要結婚了,父母看起了這裏。我二花說,遠是遠些,但是這裏好坐。她說好住,喜歡這裏。我沒有什麽話說。屋邊是進寨的路,寨上的人來來往往,站在屋外,見了打聲招唿;有的來坪場上歇歇腳,抽杯煙,說一陣話才離開。”


    田古富說後,嘿嘿地笑著。古富的話,如掃把掃走了彭亮心裏的雜念:住在大深山裏,還是獨門獨戶的,卻滿意知足。這裏的人,整天在山裏轉來轉去,不嫌寂寞,每天幹勁十足地忙,我彭亮也有能力在這大深山裏,養活我的婆娘兒女。


    此刻,彭亮感覺自己走出了心裏的那層困惑,他有興致地和田古富說起了丫窩山寨,問著附近的山叫啥名字。指著對麵那條路去的地方,是什麽寨?有社員走來,彭亮才和他們一起進寨。


    李雪春收工迴來,王婆婆站在門邊,對她說:


    “秀鳳睡著了,我讓豔豔迴去煮飯,才去一會兒。”


    王婆婆已是年過花甲的人,頭梳的沒有一絲亂發。走路緩慢,腰板挺直,說話不急。雪春得了王婆婆幫忙,才得安心去做工。


    雪春抱著秀鳳進屋,豔豔在灶上炒著菜。雪春放秀鳳去了房裏,再來灶前拿過女兒手裏的鍋鏟。


    彭亮迴到了屋裏,雪春在給秀鳳喂飯,見了彭亮,她不由地笑起。彭亮走去缸邊,拿瓢喝水道:


    “豔豔,你娘當了農民,她還高興些。”


    豔豔笑著,對母親看去。雪春說:


    “我們到灣裏插秧,看她們插的快,我也想手腳快些。連翠嫂,她迴頭看到我插的秧全浮在水麵上了。連翠嫂喊‘翻船了,’她們個個笑起。我自己笑得不行。再從頭把秧插過。連翠嫂也來給我幫忙。彭亮,我什麽都想做,隻是我做不出色,肯鬧笑話。真的是湘琴姐說的,我太斯文了。想到那年,和湘琴姐、玉菡姐在三八庫山砍柴,現在想起來,我忍不住要笑,因為我,天黑了,我們還在山裏。”


    “我也想不到,是那迴你們砍柴,有了我們現在的兒女 ,雪春,我給你算命還準吧。算你是我婆娘,你走不脫”


    雪春麵對著彭亮,嘿嘿地笑著。雪春有些 驚訝,看到彭亮有了從前無憂無慮的樣子,他想,彭亮心情好了,我心情才舒坦,這是怎麽迴事?


    “你那麽看我做什麽?雪春,準備要開縫紉店了。隊長和支書都有這個意思。”


    雪春點著頭,知道父親要開店了,豔豔歡喜地唿喊起來:


    “我可以上學了。”


    彭亮和雪春聽到這句話,相互看了一眼,不再作聲。


    下午,社員們從秧田裏走出,到溪裏洗淨了手腳,背起背簍,要去忙自家的那一攤子。李雪春往迴走去,後麵李四紅喚了她。走近,李四紅說:


    “雪春姐,種茶比種田輕鬆些。”雪春說:


    “差不多的。從茶園出來,又要忙自己的。四紅,我 去園圃。今天你不去砍柴?”


    “晚上要開會,我到園圃去。什麽都想做,雪春姐。在農村,女人的活比男人輕,卻要做多幾倍的雜活。多說城裏女人漂亮,農村女人粗活多,老不贏城裏女人。雪春姐,你看我這雙手,都不敢拿出來見人。”雪春對李四紅手看著,見到這雙手確實超過了實際年齡。四紅說:“雪春姐,你們來了這些日子,我看,苦累你已不當一迴事了。看你那樣子,入秋,你要生了。做不起,休息兩天。”


    “一屋孩子睜著眼睛看著你,問你要吃要穿,不做,怎麽行?看到他們,自己也有勁做。有時進屋,豔豔秀鳳都睡著了,飯也不要了,怪讓人心疼的。多虧王婆婆和三嬸幫忙我們。顧了地裏的工夫,哪裏顧得上 孩子,心疼他們,是嘴上說說。我們園圃在一起,也有個伴。”她倆說著,到了寨邊,她們上了坡,進到自己屋的園圃。


    天黑,寨上有了一點點的亮光,社員手裏燃著樅樹枝,走去隊上開會。三嬸抱著秀鳳,和雪春走在一起,豔豔已經走去了前麵。三嬸告訴她,會場在前麵寨中那頭。三嬸不知道,雪春心裏在想著彭亮,夜飯的時候,他還沒有進屋,肯定是到哪個屋裏有酒喝了。雪春在思忖著。


    雪春她們來到了會場,三嬸告訴她這裏是三隊的一棟倉庫。倉庫的門檻有膝蓋高。倉庫的堂屋裏已經坐滿了人。一盞馬燈掛在倉庫的中柱上。來的還在往裏走;有的蹲在門外,有的解下腳上的草鞋當凳坐。講究的,從自己屋裏拿來小木凳。開會前,在一起聊著閑話。吸煙的相互交換煙葉。旁邊的社員在說著討厭他們吸煙的話,男人們很不情願地往地上捏熄了手裏的煙。


    ”來的差不多了,我們開會。“黃大梁說話時,雪春和三嬸坐在倉庫外,才知道隊長在倉庫內。他坐來了倉庫門邊說:


    “秧插上了岸,,大家忙了這些日子。地裏的包穀草,到了鋤的時候,黃豆、花生其它作物的草開始荒了,一個隊的人,集中在一塊地裏,我認為太拖工,怎麽辦?決定分塊包幹。這時,有人茬話道:


    “分塊包幹,怎麽包?怎麽分?”黃大梁笑道:


    “希有哥,你那性急的,聽我把話說完。”有人在議論。


    “聽隊長講呀。”會場嘈雜起來。呂連翠站起說:


    “黃大梁,理會你希有哥做什麽,他飯才灌下喉嚨,就聞到他的屁香了。”


    話音剛落,大家一個個笑開了。黃大梁說:


    “大家安靜,說包幹,是按一塊畝數的多少進行包幹。譬如;出寨上坎進溪那塊地,有七八分地,按一個勞動力十分來計算,一畝地規定六十分工分,一個勞力半天鋤完,這七八分地,該有多少分工分,就算出來了。但是,規定按組承包;五六人為一組,三人為一組,大家自由組合。為什麽要這樣規定?為的是搶速度。一畝地;半天鋤完了,可以休息也可以再包一塊地。申明要講質量。孫維賓大叔,任質量監督員,要認真檢查。貓蓬屎的,要進行返工。”


    會場裏正式議論開了。有的在提問;有的在相互取笑。黃大梁有些激動地看著會場。他再說道:“還有一件事,安排幾個身強力壯的,到河蓬去背化肥。向凡林、呂書運、田古富、彭亮。”說到彭亮,黃大梁停止了點名,將另外一件事告訴了大家說,“隊上要開縫紉店,由下放來的彭亮當師傅,他的裁縫,在常古城很有名氣。今後,我們寨上的人,還有附近寨上的,做衣服不要去公社了。這是件好事,隊上支持。寨邊挨供銷店旁邊,隊上的倉庫,還有間空房。木匠孫奇利大哥,你明天裝修打扮一下,這件事明天開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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