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秋日的天空,碧藍如海。常古城裏,人人喜笑顏開,大家手握小彩旗,很多人往南門口方向走去,想最先目睹解放軍進城。


    楊湘琴牽著李雪春,站在南門口邊,望著走在隊伍裏的女兵,楊湘琴驚羨不已。她們扛著槍,軍帽上的紅五星格外引人注目。她把手裏的小彩旗,高高舉起,朝她們揮舞。


    楊湘蓉在隊伍裏,已經瞧見了她倆,這時,湘琴和雪春鑽出了人群,往前麵跑去。湘琴穿一件白色碎花秋衣,而雪春淡紅色的秋衣,在人群裏很搶眼。湘蓉瞧見她們時的笑容,真是有些喜上眉梢了,隨部隊進了城裏。


    這陣子,湘琴和雪春走在街上,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自由和新奇。她牽著雪春滿街走著,今天,街上的姑娘小夥子比往常任何一天都多,人們的臉上,今天是同一個笑容,從今天起,終於熬出了頭,改了天,換了地。


    這時,湘琴想到了一個人,她倆再次來到了南門橋。李雪春發現湘琴的臉上有了愁容,她看著遠方說:


    “雪春,他知道知道常古城會迎來今天嗎?多想和他在一起,迎接常古城的解放。”


    楊湘琴在這時喚一聲:“雪春”,目光仍然看著遠方,雪春應著,見她不再往下說,噗呲一笑,眼睛瞟向她,問道:


    “想他了?”


    “你說誌清,他會迴來嗎?”雪春同樣看著遠方說:


    “假如我是他,走到天涯,我也要迴來娶你。你想,天底下有幾個你這樣的人兒?我這個不識字又沒有出過門的人,你不是一般的人。難道你不清楚,你在田二少爺眼裏,早已是人間的女仙,對你,他不會放手的。”


    “我擔心的是,他會不會有什麽危險和困難。”


    “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你看中的人,他會逢兇化吉的。”


    雪春對她看去,湘琴笑了笑說:


    “我感覺,你會比我先結婚。”湘琴牽起雪春邊走邊說。


    “你想到哪裏去了。”雪春停住步對她說,“你腦子裏盡是怪想。解放軍的隊伍開進了常古城。


    ”湘琴話鋒一轉說:


    “雪春,你心裏還籠罩在土匪可怕的陰影裏。這迴,解放軍來到常古城,是為我們打土匪的。你徳虎哥,很快會有消息的。”


    湘琴姐,我怎麽不敢像你那樣想?把事情想得那麽好。”這時,雪春想到解放軍已經進城了,湘琴說的話,不是沒有可能。她有了信心的說:“真的,解放軍打倒了土匪,徳虎哥解放了,我擔心他......。”


    “擔心他會不會被土匪害死了,是不是?”


    “我想過,不止一次地想過。在心裏著急,又不相信他有什麽壞的結果。”


    “我也曾擔心誌清他會不會死了,在這戰火不斷的年月,什麽意外都會發生。每個人的心裏,會有那種想法。同時,他們的心裏同樣牽掛著我們。特別是你徳虎哥,因為你不知道他的生死。所以,在這個時候,一定要穩住自己。我們會看到他們的,他們一定會笑眯眯地出現在我們的麵前。雪春,相信解放軍一定會消滅土匪,救出你的親人。”


    “好,我恨不得今天解放軍去打土匪,讓徳虎哥早一天解放。”


    雪春話出的語氣充滿了膽量,湘琴望著她笑了。雪春想了想說:“湘琴姐,你現在也是一個可憐的人,還要人家往好處想。”


    “相信誌清也能成為一個拯救別人的人。他做什麽,我都放心,當初,在田家坳,我看出他是個穩重,有能力的家夥。”說後嘿嘿地對雪春笑去。


    “所以,你對他的態度,擺出隨隨便便的樣子,因為,你是解放他的人,將他的魂,抓在手心裏,他人到哪裏,還會迴到你身邊來的。”


    湘琴笑了,算是對雪春的迴答。雪春當然最了解她,隻見她邊笑邊往前麵看著,有些驚訝地喊道:


    “雪春,前麵那個女的,很像玉菡。”雪春瞧去,馬上說:


    “是許二少奶奶。我一眼認出她來了。她穿那件藍色印花秋衣,蒙了你的眼睛,是不是?她出門快一年了。”


    湘琴不敢相信,因為這陣玉菡在和幾個女戰士握手道別。她倆麵麵相覷,不知道是怎麽一迴事。於是,湘琴牽起雪春,在人群裏快步走去。快到邊時,湘琴喊道:


    “玉菡,”


    周玉菡轉過身,看見了她倆,高興地喊道說:


    “湘琴、雪春,”見麵了,她們同時說出:常古城解放了,“然後,笑起。湘琴說:


    “今天,大家同是一個歡喜,說的話,也是異口同聲的。”雪春看著玉菡說:


    “玉菡姐,湘琴姐快認不出你來了。你,今天會常古城的?”


    “今天,是今天;並且,同解放軍一起來的。”


    湘琴重複一遍玉菡說的話:“同解放軍一起來的,”玉菡見她驚訝的樣子,嗬嗬地笑道:


    “還有一件事,也是你們意想不到的,我和湘蓉姐在一起。”湘琴馬上說;


    “我姐姐,她來了,我怎麽沒有看到?”


    “她們女戰士,穿著相同的綠軍裝,戴一頂有著紅五星的軍帽,你一下子讓的出嗎?也許,大姐看見了你們,你們卻你沒有讓出她。”


    “雪春,你剛才認出我姐了嗎?”


    “傻問,認出了湘蓉姐,我和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麽?”


    湘琴看著玉菡,對她再打量一番,說:


    “玉菡姐,你說說,你和解放軍戰士在一起,是怎麽迴事?”玉菡笑道:


    “湘琴,我知道你們會好奇的問我。今天,解放軍進了常古城,我也迴來了,我心裏很激動,不知道從哪裏告訴你們,想到去追許濤海的日子,酸甜苦辣,所見所聞,不是三兩天能說得盡的。”


    “那好,把話留著,等有了時間再說。今天,滿常古城都是歡天喜地的,走,玉菡,到我家去,邊走邊看我姐在哪裏 。我好想快些見到她。”


    玉菡得到湘琴這句話,感激地抱住了她。然後,她們走進了人群裏。


    湘琴和雪春為什麽讓不出了周玉菡?現在,她身上沒有一樣首飾,確實不見了昔日少奶奶的風光。如今的她,成了一位樸實、普通的女性了,整個人比從前成熟了許多。這陣,走在街上,心裏有千言萬語,她看了一眼湘琴,迴想自己隻想死的那個夜晚,是湘琴和雪春在身邊陪著我,告訴我,活下去,才有見到許濤海的希望。所以,才有我今天再次迴到常古城,我必須有她那樣的敢作敢為和膽量,哪天,會見到許濤海的。


    此時,湘琴想著姐姐是一位解放軍,這心裏好歡喜,好想馬上見到她,這可是我家的大喜訊。我爹我娘,還有紹偉紹波見了姐姐,多歡喜。原來,姐姐是全家的驕傲。這陣,她到哪裏?湘琴朝人群裏看去,想盡快見到姐姐。這時,雪春說:


    “玉菡姐,我還是想你告訴我們,你是怎麽和湘蓉姐在一起的?”湘琴也迴頭看著玉菡,想她能說一點點。


    “湘琴,”


    她們朝喊聲那裏看去,見到楊湘蓉笑容滿麵地朝她們走來。她們跑上前,湘琴一把抱住了姐姐,湘蓉再看一看雪春,將她也抱入了懷裏。湘琴、雪春抬起頭,看著眼前這位英姿颯爽的女戰士,湘琴便用證實了的目光,對站在湘蓉身邊的周玉菡看去,她正在和湘蓉會意地笑著。玉菡說:


    “你這個精怪,自己的姐姐也認不出來了嗎?”她倆離開湘蓉的懷裏,湘琴在姐姐身邊轉了一個圈說:


    “姐,你這身軍裝好威武,你音信全無,讓全家人擔心著你。你那迴來常古城,知道你出生入死地玩命,怎麽不讓人為你提心吊膽。”


    “湘琴姐,”雪春用提醒她的語氣喚道。


    “沒什麽,雪春,讓湘琴說。那時,我們麵臨的處境,隨時都有可能一去不複還。多少迴生死攸關裏,我們闖了過來,終於常古城來了我們的隊伍。今後,我們每個人;不是為哪個家族或家庭才勞動的,大家都是一位勞動者,為這片土地出汗出力。”楊湘蓉將目光看向自己的妹妹說:“湘琴,你從前向往的自由,今天,你終於獲得了。


    楊湘蓉站在人最多的地方,對湘琴她們說的,同時,她們歡唿起來。


    ”大姐,我們都是一樣的嗎?”雪春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


    “都是一樣的。在長沙,大姐已對我說了。我明白了,自己有了一個被解放出來的新身份,我們都是一位勞動者。當時,真想把這個好消息能告訴你們。那麽,少奶奶的日子,將在新社會裏徹底埋葬。在墨硯遇到湘蓉姐之前,我在為今後的日子擔憂著,我不知道今後將怎麽辦。濤海是迴不來了,他將留在了那一方了。湘蓉姐對我說了今後,我的心一下子敞亮起來。我有救了,新生活;新身份,新天地。好幾天,為這樣的日子到來,激動、高興。濤海,他要是知道,我們得到了解放,他會完全放心我的。可是,這些他不會知道,我心裏好想他能知道。”


    這時,湘蓉伸來手,搭在了玉菡肩上,再將她抱住。


    “大姐,我也是一位勞動者了?”雪春在驚喜的笑容裏又問一句。


    “你呀你,幾時把自己估量地太低,好像好運都是別人的,與自己無關一樣。我楊湘琴都換個麵貌了,哪個敢不心疼你這個無家無田無地的孤兒?姐姐說,今後我們都是一位勞動者,難道你不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嗎?雪春,今天我們才真正認識這片土地,新社會,我們都自由了。”


    “雪春,湘琴說得對。”


    湘蓉朝妹妹欣喜的笑去,湘琴握住了姐姐的手說:


    “從今天開始,我們都換了個活法,真正要讓自己活出個人樣來了。”湘琴高興地將手高高舉起,她跳了起來,再對雪春說:“雪春,今後,在你心裏,不要再把我看成是你身邊一個小姐了,我們平起平坐。你記住了嗎?”雪春朝湘蓉看去,問道:


    “大姐,今後,完全變了?”


    湘蓉轉身站在雪春麵前,握住她的手說:


    “雪春,湘琴,她不是在想象,也不是像平常那樣海闊天空地說玩笑。她 的話,全是對真的。”


    “這麽說,你們解放軍 ,解放了常古城,也解放了我。”她們看著雪春才清醒的樣子,喜笑開了。她們在湘蓉的周圍,一起往前走著。


    “大姐,”


    聽到喊聲,她們見到,一位年輕的戰士,往她們這裏跑來。湘蓉喚道:


    “鄭洋,”


    姐姐熱情的喚聲,湘琴對她瞧了一眼。鄭洋和她們站在了一起說:


    “大姐,,見到了親人,高興吧。”鄭洋握著湘蓉的手說,“可惜,誌清沒能來,他......”


    “他,他怎麽了?”湘琴聽後,心急地插話道,再說:“姐姐,你還沒有告訴我,誌清,他現在怎麽樣了?”


    鄭洋和湘蓉見到她心急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湘蓉說:


    “鄭洋,給你介紹一下,這個是我小妹,叫湘琴,楊家的二小姐,這位是小妹的貼身丫鬟,李雪春;這位是許家二少奶奶,叫周玉菡。”


    他們招唿後,湘蓉鄭重地說:“二小姐,二少奶奶;這些顯示身份的稱唿,今後再已聽不到了。這是我最後一迴,將你們的身份標注。這些灌以榮華富貴的稱唿,用我的聲音,對過去的一切,說聲再見。”楊湘琴接著說道:


    “我剛才已經和二小姐告別了。姐姐,你給我說說誌清,他現在怎樣了?”鄭洋喚道:


    “小妹,誌清現在可神氣了,他給我們一樣,是個穿軍裝的兵。他不能來常古城,是因為他得了一種病。”


    湘蓉見鄭洋一本正經地對妹妹說,悄悄在笑。他的話,嚇著了湘琴,她“啊”地一聲,問道:


    “姐姐,誌清得了什麽病?”鄭洋趕快替湘蓉答道:


    “什麽病?想你的相思病。”湘琴害羞地低下頭說:


    “你,你什麽都清楚?”


    這下,湘琴知道鄭洋在逗她,


    “哎,小妹,你可不要小看我噢,我還知道誌清荷包裏那條絲帕。絲帕上的桃樹桃花,上麵的竹笛墜物;對絲帕的圖案,我讚美的不止一次。但我不知道是誰送給他的定情物。”


    “那絲 怕你看到過?你大概是他的同學吧。能講會說的,是你嘴上那撮胡子在作怪,護著一對厚嘴皮,把話說的滔滔不絕。隻想把別人的眼睛吸引到那撮胡子上,再來讓人誇你長得俊又帥。才見麵,認識我們三個,像熟人一樣的說我,我當然比不上你的才識,你是大學生嘛。那你告訴我,誌清,給你說了我嗎?”這下,鄭洋笑彎了腰,他不好意思地取下軍帽拿在手裏,轉過了身去。


    楊湘蓉在這時,認真地瞧了一眼鄭洋;嘴上的那撮胡子,讓他更有男人的魅力。鄭洋長得器宇軒昂,在隊伍裏,數他說話幽默。鄭洋笑後說:


    “哎呀,小妹。我現在明白了,田誌清為什麽在長沙有人他也會笑;沒有人他也在笑,讓絲帕不離身他的原因,莫說你的容貌像絲帕上的花,你這嘴才,會讓誌清一輩子張起嘴巴笑咧咧的。隻一會兒,我開始嫉妒他了。再下去,讓我樂得直不起腰,迴長沙我要誌清付我藥費,治笑病了。”湘蓉看著鄭洋說:


    “鄭洋,你說的,好像誌清在眼前一般。”


    “你人長得蠻不錯的,嘴又能說,幹脆留在常古城算了。”


    她們幾個同時低頭笑起,這時,鄭洋對湘蓉看去,見她也低頭笑著,沒有看到自己注目她的眼神。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風趣地說:


    “小妹,今後見到你,我要躲遠些,不然,讓我這個男子漢,在你們麵前失去英雄的形象。”


    大家笑起。鄭洋說:‘認識了誌清的對象,迴去,在誌清麵前才有話說。現在,我要去隊伍裏了。有時間,我還要去貴舍拜訪。”


    鄭洋說完,揮手告別離開。看著鄭洋跑上前去,湘琴在心裏說:來的是鄭洋,田誌清來了該多好。正要開口問湘蓉,玉菡說:


    “我也要告辭了,迴家去看看。”


    周玉菡準備離開時,湘琴喚道:“玉菡,”走來握住她的手說,”也許,你還不知道,你離開常古城不久,許太太過世了。許老爺處理完他太太的後事後,也離開了常古城,不知道他去了長沙,還是許大少爺去的國外?至今,還無他的消息。”


    周玉菡呆懵了,這陣,眼眶裏溢著淚。湘琴抱住了她,玉菡抽泣著說:


    “我是不是不能來常古城?還是,我是個不該有家的人?說到家,我怎麽有流不完的淚?這顆心,幾時是沉沉地活著,幾時有無形的陰影壓迫著。如果能樂一樂,除非是和你們在一起。單獨一人時,我找不到快樂的感覺。這麽說,許家,全完了。”湘琴的手,擺在玉菡的肩上說:


    “是的。我勸你到我家住一段時間,現在,你要去許家看看,我們陪你一起去。”


    玉菡點點頭,這時,她將手牽住了雪春,一起走去了後街。


    今天,走來後街的人多,湘琴她們出現時,見到楊湘蓉是個解放軍,驚訝地看著她們。


    她們來到許家,大門緊鎖。玉菡站在麵前,對大門望著。然後,抓起門鎖狠狠地搖起。將頭靠在手臂上長哭。


    楊湘蓉將她的手,從門鎖上取開,扶著她離開了許家。朝北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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