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玉菡醒來,發現楊湘琴睡在自己的身邊,那頭,李雪春還在入睡。


    湘琴見她看著自己說:


    “玉菡,你醒了。”玉菡也坐起,抱住了湘琴說:


    “我怎麽辦?我現在是一個人了,突然,我在別人眼裏成了一個寡婦。”雪春已醒,她坐起,喚了聲:“玉菡姐,”眼淚不由地掉下來說,“玉菡姐,看看我,我還是個孤兒。你是嫁到常古城的,今後,你身邊還有湘琴姐,還有我。”湘琴說:


    “玉菡,我們還有今後。許濤海他們是離開,說不定,還會來常古城的。你在常古城,他難道不來嗎?”


    周玉菡沉默不語,過一陣,問道:


    “昨晚,你和雪春一直在我身邊?”


    “是的,昨晚,我父母來到了這裏,許老爺懇求我娘,讓我和雪春留下來陪你。我們應該這樣做。”


    我在常古城沒有親戚,希望著戰火能停止,希望著他來接我,我們好在一起,像一家人那樣過日子。我天天盼著;天天盼著,他,他卻迴不來了。”玉菡又悲泣不止。雪春說:


    “玉菡姐,你莫亂想,你才是二十歲的人呀。”


    這時,她們三人都哭了起來。湘琴坐穩,她抱住了玉菡。玉菡穩住了 自己,離開了湘琴,拿手帕揩著淚,擺了擺頭,千頭萬緒在她心裏還是弄不明白,說:


    “濤海,對他父母很放心,他是怎麽也想不到,我倆的幸福斷送到他父母手裏。他在信上,沒有一句留言,他相信,他 的父母會按他的安排去做的。我和他,沒有最後的見麵,他便別我而去了。他們哪裏知道,在這世上,我心裏隻有他,隻裝有他。我不在乎這個亂世讓我倆天各一方,我相信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的,我時常這樣安慰自己。現在他走了,去了遙遠、陌生的地方。我恨這一家人,恨濤海的母親,是她,一手將我的家和幸福捏得粉碎。她!他們為什麽要這樣狠心地對待我?現在我心裏,許濤海像具屍體,怎麽不讓我悲痛欲絕啊!”


    雪春聽不下去了,她起床,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伏在床邊哭了起來。玉菡撕心裂肺般的訴說,讓湘琴潸然淚下。她下床,站在床邊,好一會,她說:


    “玉菡,你要知道,許濤海,他是舍不得丟下你的。對你的好,我們都看在眼裏。他不會放棄你的。”湘琴看著玉菡,她擺著頭說:


    “湘琴,這起什麽作用?都完了。”


    這會兒,玉菡躺下,湘琴看著憔悴地不像人樣的她,隻差哭幹了她的眼淚,她想了想,說:


    ”玉菡,你不是林黛玉,你不該這樣在淚水裏度日。清醒起來,玉菡。”湘琴坐在床邊,麵對玉菡說:“這樣下去,會摧毀你的。玉菡,聽我說 ,生命是父母給的,我們不能隨便糟蹋它。生活沉淪了命運,我們何不換一種活法?好好地活下去,不懼怕命運的風雲任何逞強,有生命挺住,那麽,我們過自己應過的日子。玉菡,振作起來,活著,才有希望。聽到了嗎?玉菡。”


    這時,玉菡的手,在她 的臉上停住了,眼神裏有了一種解脫的意思說:


    “湘琴,你的話,讓我為之一振。是啊,我為什麽要躺在這裏生不如死地下去?雪春說的,我才二十歲呀,我要站起來,活出自己的樣子。”


    即刻,周玉菡看見了眼前的一絲光明,有了主意:找他去。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她起身下床,站在床邊,把腰杆挺直說:


    “我該做什麽還是做什麽,我還是原先的我,讓許家人看看,他們抹黑了我心的期盼,我照樣活得像模像樣。”湘琴和雪春聽到她的話,站在了她的身邊,湘琴拿起玉菡包紮的雙手看了看,和雪春一起抱住了她。


    許太太思念兒子許濤海,已經臥床不起。玉菡肝腸寸斷地唿喊許濤海,對許太太的衝擊很大。玉菡的痛苦,如見到自己兒子在悲泣哀嚎。同時,對玉菡爆發出的性格給震懾了。平時,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她 ,在這時候,發現了 她具有這樣不倔的個性。許太太感到人到中年做了件蠢事,最後,落得這樣的結果,連菩薩也不會原諒自己。已經無法得到玉菡的寬容了。積慮成疾,全背在自己的心裏,她病倒在床上。


    楊炳江和姚二娘來到了許家,堂屋裏,見到了許顯興後,他帶楊炳江夫婦進了太太的房間裏。


    楊炳江看到許太太的病床前圍著一些人,許太太微弱的聲音,在喚著自己的兒子許濤海。她滴水不沾,藥也不吃。這樣下去,怎麽得了?姚二娘說了幾句安慰許太太的話,他們走出。姚二娘說對他們說了聲,去了玉菡的房間裏。


    他倆站在門外,楊炳江想到,事情怎麽會走到這一步?讓人不堪目睹。環顧許家這所高樓大院,在心裏感慨著。旁邊站著的許顯興唉聲歎氣地說:


    “這一切,將如何收場?這心裏沒底。往常,院子裏,人來人往,繁榮旺盛的世代祖業 ,眼看要衰落了。”同時,楊炳江無不焦慮地說:


    “現在,這心緊張難安。憂愁著家庭的未來。怎樣躲過這場暴風驟雨,禍與福隻有任憑它飄落誰家了。”許顯興愁容滿麵地說


    “聽天由命算了。唉!我那二媳婦,她怎麽辦?想去安慰她,又有什麽臉麵對她說上一句兩句?她拒絕我們踏進她門檻一步。她恨我,恨我們許家,她應該恨,是我們許家的人害了她。我糊塗,依了我老婆子,她以死要挾我和女兒新顏。當時,為了顧及她那條老命,沒有想到這是毀了濤海和玉菡他們那個家呀。我在問自己,為什麽要把玉菡留在家裏?現在她痛不欲生的,難道濤海不痛苦嗎?既害了玉菡,又害了濤海。恩愛的一對夫妻,都在痛苦中盼望著對方。玉菡更慘了,守著那空房,要守到何年何月啊!她倔強、剛烈,我擔心她會不會做出什麽傻事來。”楊炳江讚同地點著頭道:


    “你太太的自私,不但葬送了濤海的幸福,玉菡更不用說了,女人的自由,本來受著世俗的約束。今後,要看她本人如何把握自己的一生了。”他倆說著,走去了堂屋。


    第二天,從許家傳來消息:周玉菡出走了。


    周玉菡從馬車上下來,站在了瀘溪白沙碼頭邊。在這裏等待過渡的人排起了長隊。坐在碼頭邊,她問自己道:我是怎麽走到這裏來的?真是人心一橫,膽子比天大。一路上,跟隨著逃難的人,他們拖兒帶女,要去哪裏?是否給自己一樣,糊裏糊塗地趕路?雖然說是去找自己的丈夫,可想而知,他還會在長沙嗎?但是,鐵了心,長沙這一趟,走定了。一定要將這一路程走完。這是濤海在信裏吩咐和安排的。哪怕是徒勞的,我也要走到長沙濤海的營地。


    上船了,周玉菡站在了船上,頭也不迴的望著前方。


    秋雨霏霏,連續幾天這樣下著。昨晚屋簷嗒嗒地響了一夜,早晨,雨停了,天空開了陽。許家大院傳來悲嚎的哭聲,許太太過逝了。


    許顯興顧不了自己的尊貴,傷心地哭訴著。為許家的不幸痛心疾首,哀悲著親人的離散,將淤積在心中的苦痛全倒了出來。旁邊勸慰他的人,也淌下了同情的淚水。


    大家將許太太安葬在了常古城的南山坳上。


    許顯興在太太埋上山過了三早後,他告別了常古城的親友,去了長沙。楊炳江和同住在後街的左鄰右舍,在南門橋邊為他送行。


    長沙城邊的湘西路口,許濤海身著戎裝,站在路口瞧盼著。路過的行人,看樣子,大都是逃難來長沙的。有的獨自一人,有的是夫妻一對;看到背著大包小包,那些拖兒帶女的一家人,想到在玉菡的身邊,還沒有她們的孩子。玉菡每天的日子,可想是多寂寞、孤單,這迴,我要帶走你,玉菡,你快出現在我的眼睛裏。


    這陣,許濤海心急如焚地在路邊徘徊著,自言自語低頭在說:來這裏已經快二十天了,看來今天又要落空。在心裏喚起,玉菡,玉菡,你應該到了呀。怎麽還不見你的影子?接到信了嗎?你還是在途中?明天,明天我們要離開這座古城了。你快來呀,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嗬。這幾天都沒有接到你,也不見你來營地來找我。這心裏像火燒一樣焦灼不安。如果,你還不趕來,這一別,我和你,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見麵,也許,我們要絕別了。玉菡,你清楚嗎?快趕來呀。


    這時,一輛軍用吉普車停在了路邊,一個年輕的軍人走出,喚道:


    “大哥,還沒有 等到?”許濤海歎息一聲,馬上問道:


    “光忠,有事嗎?”


    “沒有,明天要出發了,我來這裏看看,這裏是去湘西的。“許濤海痛苦地搖著頭,問道:


    “光忠,你呢?”


    “我想念著父母和弟弟妹妹們。貧苦的日子,辛苦地給做牛做馬一樣。為了我們,我的父母、、、、、、唉!,不說了。我是個不孝之子,但願他們好好地活著,不要牽掛我。”


    “光忠,那是做不到的,包括我們。”


    李光忠和許濤海站在一起,遙望著湘西的方向,這陣,兩人都不說話。


    李光忠;常古城高峰鄉人,一對濃眉特別顯眼。給他帶來了許多樂趣,許濤海經常拿他那對濃眉和他開玩笑。他知道許濤海掛念著他的妻子,盼望戰火早些結束,讓他能與愛妻形影相隨地在一起,他渴望著這一天的到來。誰知道別離的日子到眼前來了,明天他們將啟程離開長沙,這片土地,今後成了故鄉。許濤海等了這幾天,還不見他的妻子,他暗中替濤海著急。在這關鍵時刻,哪怕剩下一分鍾,誰也不願放棄。許濤海歎息一聲道:


    “是啊,父母怎不牽掛我們。但是,他們懂得男兒四海為家,隻要我們平安的活著,他們會因此自解自慰。要知道,父母的身邊還有親人,他們在一起可以相互關心照顧。我的妻子,她怎麽辦?她不像我的父母希望我有什麽出息和名氣,她需要的是我,每一天都希望有我在她身邊。她;貌美聰慧,善解人意,是多麽難得的一個 好女人。我心裏怎麽放得下她?我這一走,她今後的日子將如何過,又將有什麽樣的命運在等待她?”


    “我們怎麽走到這條道上來了,落得個背井離鄉的結果。”


    這時,他們都看向了湘西的那片天空。好一陣,許濤海說:


    “光忠,你不曉得,我離開常古城的那個晚上,我的做法是很殘忍的。”光忠看著他,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於是,許濤海給他迴憶起那晚的經過;


    半夜裏,我的家人都在熟睡。妻子玉菡,見她睡的香,我沒有喊醒她。其實,我是不願他們到南門橋去送行。我知道,玉菡是不依的。她如果知道我半夜離開常古城,一定要去南門橋送我。我一個男人,怎麽忍心看著他們站在南門橋邊,在黑夜裏看著我離開,我怎麽忍心呀。當我要打開門時,光忠,那一刻,心多痛多苦。好一陣,我不願開門。門裏全是我的親人,多暖的一個家。那樣不和家人告別一聲,你想,我心多痛。最後,一個人半夜裏離開常古城,離開了家。”


    李光忠看到許濤海偏過身去,整個人顫抖起來。李光忠一隻手擺在了他的肩上,說:


    “大家的心情都一樣。誰想到我們要去的地方,恐怕家人找都找不到。現在我心裏全是家人的一雙雙眼睛看著我。想著任何一位,都是淚水在和他們說話。”


    李光忠不敢看濤海,低著頭說完最後一句。許濤海留戀地朝天邊看去說:


    “現在,長沙已經不是我們呆的地方了。光忠,我要帶我妻子一起離開,”他說著,麵對光忠,雙手握住李光忠的手臂著急地說:“我要帶玉菡一起離開,她為什麽還不來呀?”


    李光忠抹著淚不迴答他,濤海把李光忠抱住,急得哭了出來。


    晚上,許濤海心慌的睡不著。準備明天出發的行李,擺在床邊。他看著發呆,心裏唿喊道:


    玉菡,難道你沒有接到信?玉菡,你是在來長沙的路上?你還是快到長沙了?明天,要走了,你還能趕來嗎?


    突然,許濤海對門看去,希望玉菡在這時,來敲他的門。他走去打開門,對外麵瞧了瞧,想著在這時刻見到玉菡都好呀。可是,外麵人影都沒一個。


    宿舍裏坐不住,許濤海走出門,站在了路邊,呆立一陣,走去了路邊的一顆樹下靠著。望著前麵漆黑的道路,心裏還期待著最後一絲希望,在心裏喚著,玉菡,在這時刻,希望你還能出現在我麵前。是什麽原因,讓你遲遲不來?內心的焦急,內心的悲慘,叫我如何承受?玉菡,我的愛妻,這一別,但願不是我們一生的永別。當它是我們暫時的分別吧。原諒我,今後,盼望相逢的日子,也許沒有盡頭了。隻有求蒼天保佑,保佑我們。玉菡,玉菡,我不敢想,你今後的日子怎麽過?,多少個失眠之夜,多少個盼望我一人哭泣的日子,你獨自承受著。我越想越害怕。玉菡我隻想告訴你,不要把我是你丈夫的名份,自豪的掛在嘴邊。我隻不過是你生活中的一個空殼,一個用感情攥住靈魂的幽靈。做你的丈夫,我不配。玉菡,我心裏的人兒,一切都無可挽迴了。把你的一切的好,都裝在我的心裏。菡,這樣最後喚你一聲,我的妻,菡


    李光忠在他的宿舍裏做好了逃離的準備。想到明天要離開湖南了,今夜,算是最後一晚留在故鄉了。想到許濤海盼望他的妻子與他同行,我,我想我的弟弟妹妹和父母,舍不得他們呀,舍不得他們。可是,我不能帶走他們。今後,今後什麽時候才能迴鄉啊?這心,有刀在紮。想哭,我哭不出來。有什麽辦法,把家鄉留在身邊?地圖。想到辦公室裏有一幅《湖南地圖》時,他奪門而出。


    李光忠走去辦公室。在這裏看到像被打砸搶般一片狼藉。牆上《湖南地圖》還在,他取下,擺在辦公桌上,手在上麵撫摸著說:


    “爹娘,弟弟妹妹,今後,我想你們了,我看地圖。”


    這時,一串淚掉落在地圖上,拿衣袖朝臉上抹去。他折疊好地圖,去了許濤海宿舍。


    但是,到了許濤海的宿舍,見門是開著,人不在屋裏。他走去了外麵,聽到外麵有人在哭喊,聽出是許濤海的聲音。走來大門外,見到了蹲在樹下哭泣的許濤海,他喚一聲:“濤海兄”,走了過去。許濤海站起,將他抱住,哭道 :


    “我心都爛完了,玉菡,真的不來了。玉菡!”


    李光忠聽著許濤海用盡全力哭喊自己的妻子,讓他心裏頓感淒哀,一句話也沒有說,邀他走迴宿舍,臉上的淚簌簌地往下掉落。


    第二天早上,許濤海關上了門,手提行李,離開了宿舍。坪場上停著一輛軍用卡車,士兵們爬上車箱內。許濤海邊走邊往大門看去,希望這一刻,玉菡能跑來這裏。這時,淚水已經模糊了他的雙眼,怎麽也邁不動自己的雙腳。天空裏,好像玉菡在哭喊著,朝他伸出雙手。許濤海痛苦的對天大喊道:“玉菡!玉菡!”然後,雙膝跪下,一邊說:“別了,我的親人。別了,我的愛妻。”


    李光忠站在卡車旁邊,見卡車已經發動,許濤海跪著不願起身。他跑到濤海身邊,扶起他,走向卡車。上集完。


    1999年上、中、下集一一一一初稿完成;


    2004年上、中、下集一一一一第一次修改;


    2018年上、中、下集一一一一第二次修改;


    2003年上集一一一一網絡修改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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