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周玉菡披衣起床,見到書桌上的書沒有收拾。她想到昨晚自己在書桌邊坐到了半夜,困倦地支持不住了,匆匆倒床便睡。桌上的書、筆也沒有收拾,她走去桌邊整理起來。銀白色的睡裙,隨著她在房間裏轉動。


    這會兒,她打開窗,窗外秋高氣爽,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給人的心情格外的爽。她輕聲喚道:濤海,你在行進中?還是在酣睡?快睜開你的眼睛,我站在窗前,在喚你,你聽到了嗎?我現在和楊二小姐還有丫鬟雪春在一起,成了形影不離的姐妹,整天嘻嘻哈哈的,一天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妙齡時光裏,誰能想到她們也是心事重重的多情女。海,我們結婚,一年有餘,我希望第二個年月裏,我的日子,不再是相思在陪伴我,我要和你朝朝暮暮地在一起。因為你,我一迴迴地與煩惱、苦悶爭戰。你快迴來吧,來接我迴到你的身邊。盼望著與你在一起的那一天。好了,有什麽新鮮事,晚上再來窗前和你敘一敘,我要出門了,去遊玩楊家那處美麗的秋日風光,找那兩個姑娘去開開心。


    周玉菡和丫鬟李三妹走在後街,她對李三妹說:


    “三妹,走在街上,這一家家的大門,一家比一家氣派。”李三妹說:


    ”後街,都是你們富人坐的地方,你覺得奇怪?”


    “有點,我們村寨是開門見山,一年四季見到的是花花草草,家鄉,也有許多樂趣。”李三妹看著她說:


    “二少奶奶,是不是想你娘家了?”


    “三妹,我發現,結了婚才長大,才知道,父母都是心疼兒女的。孤獨的時候,好想他們。現在,我走進走出,仍然是一個人,在娘家,還能聽到附近的雞鳴狗吠,鳥雀在屋前屋後嘰嘰喳喳地飛。告訴你,我是有點想家了。”玉菡對三妹看了一眼說,“許濤海給我說到長沙,大多了,有常古城好幾個大。”


    “二少奶奶,你掛著許二少爺,哪天,他來接你去長沙,去大城市。我們這些人,隻有羨慕你們了。”周玉菡不做聲地笑了笑,朝身邊高牆大院說:


    “後街的人家,屋簷挨著屋簷。看來,楊家那地方,真是太美了。三妹,你說,是嗎?”


    “二少奶奶,楊家丫鬟雪春,聽說和她對象訂婚不成,她對象被土匪抓走了。還有,那個王家王少爺,也看起過雪春,她不肯。聽說,王家少爺前天去了永順,你曉得嗎?”玉菡驚訝地說:


    “王家少爺,看起雪春她不肯,她有個性的。三妹,要是你,你肯嗎?”玉菡看著走在她後麵的三妹,低頭害羞地笑著不迴答。


    她倆一路說著,來到堤壩上,見到了石板凳邊的楊湘琴,周玉菡笑了。對三妹說:


    “見到了她倆,像見到了姐姐妹妹,在一起好親熱的。”李三妹說:


    “要是許二少爺接你去了長沙,她倆不又少了你這個伴?”


    這陣,周玉菡看著李三妹,迴答不上來。她心裏很迷茫,不知道怎麽給人解釋這紮心的問題。 這時李三妹看著前麵,給她遞著眼色。周玉菡看到湘琴已走來她們這裏。河邊,雪春在洗衣,遠遠地朝她們這裏揮了揮手,又去忙她的,李三妹和湘琴招唿一聲,去了現場那裏。湘琴看著玉菡說:


    “這段時間怎麽不來我家?好像你每天都來我家裏,多一個人說話,難道不好嗎?”


    玉菡笑了笑,像在思索,但還是沒有她為什麽不來的原因,心裏的那點心思,她不想告訴他人。隨便說道:


    “在家裏,練練書法,多學幾個詞匯,也想有你那個嘴巴骨,多有幾個人喜歡。”湘琴捂起嘴低頭笑著。玉菡說到這裏,突然想到了雪春,說:


    “雪春的心情好了些嗎?”湘琴朝雪春那裏看去說:


    “她還和從前一樣,單純、樸素。”


    “有你楊二小姐在她身邊,有什麽風浪,她都會杠過來的。我家丫鬟李三妹說,王家少爺也看上過她。“


    “之前,我們都不知道,雪春她心裏早已有人,她心裏那個人,小時候已和她牽過手了。”她倆笑起,玉菡說:


    “李三妹說,王家少爺去了永順。”


    “喔,這我還不知道。雪春是在我家,要是在別人家,那個王少爺真的會搶。”


    這時,周玉菡很是驚訝地看著她。湘琴嫣然一笑道:


    “你那麽看我幹嗎?我是說著玩的。”


    周玉菡笑著,不相信是她說的那樣。湘琴牽起她往前走去。她們看到河灘上,雪春和李三妹在將被子展開,鋪在石塊上。


    湘琴得知王紹簫去了永順,在心裏問自己:他是因為雪春離開常古城的?看來,他心裏還沒有放下雪春。可是,我身邊這個人兒許二少奶奶,又要誰來同情呢?有點懷疑,她是不是一個有丈夫的人?還有我,我心裏擔心著田誌清,我爹說,常古城開始亂了 ,有些人離開了走去外地。這世界怎麽了?田誌清和我姐姐在長沙會遇到什麽風浪嗎?


    玉菡見湘琴這陣不做聲,偏頭來看著她。湘琴一笑,牽起她下了堤壩,過了跳岩,走去雪春那裏。


    周玉菡離開家不一會兒,許顯興手裏拿一封信,快步迴到家裏,喊道:


    “新顏,你二哥來信了。”


    許太太和女兒新顏同時從房間裏走出,他們去了堂屋裏。許新顏從父親手裏拿過信,她要搶先看。此時,許顯興有些激動,將信遞給了女兒。新顏打開信,看到裏麵還有一封信,是寫給她二嫂子的。她嘿嘿地笑道:


    “爹,二哥真是有心人,一個信封裏放兩封信,‘周玉菡’三個字,寫得多漂亮。二嫂,在二哥心裏多有份量。”許太太說:


    “拿來,給我看看。”許太太接過信說:“你二哥,他掛著他那個家,我兒子我最清楚,懂人疼人。把你二嫂一人留在家裏,他怎麽不掛牽?他是不放心她的。”她說後,對信看了一眼,然後,將信貼在了胸口上。新顏捂嘴笑起,對父親說:


    “爹,你看娘,在她心裏隻有二哥。見到了信,如見到二哥他人。”許顯興感歎道:


    “現在外麵,風雲四起,人心都亂了。不知你二哥他們怎麽樣了。”許太太聽丈夫這麽一說,對手裏的信看著,然後,遞給女兒說:


    “我不識字,快打開看看,我想知道你二哥能不能迴來參加你的婚禮?”許新顏對母親的話,有些反感,說:


    “娘,你怎麽不考慮二嫂?二哥不在她身邊,二嫂的日子好過嗎?你看她,雖是結婚的人,其實,給我這個沒有出門的姑娘有什麽區別?等於白嫁了我二哥。”許太太見女兒這麽說,一把將信從新顏手裏奪了過來說:


    “新顏,你怎麽能幫你二嫂說話?在你二嫂麵前,最好不要這麽說。知道嗎?”


    許新顏鄙視了母親一眼,從她手裏拿過信念道:


    “父親、母親大人,新顏妹妹:我將要離開你們了。我們的部隊,準備撤離駐地,將去一個你們夢都不會遊到的一個島上。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現在,每一個準備出發的人,心裏都是沉甸甸的。一場洪暴即將洗蕩大地。看到倉惶潰逃的景象,一顆心,如同掉進了冰窟窿裏。在這無比悲涼的時刻,與家人分別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希望能見你們一眼的想法,如炭火,烤得我心焦。揪心的別離,一迴迴潮濕了多少人的雙眼。這一走,何年何月,何處何地,一家人才能團聚在一起?現在,我隻想多喊你們一聲;爹,娘,妹妹。你們要多保重!多保重!


    原諒我不能帶走你們。你們接到信後,一定要把玉菡送來長沙,一定!我們時間有限,如果過了期限,玉菡不能按時到達,那麽,今後,我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爹,娘,你們一定要懂我的意思;因為,玉菡自從是許家的二媳婦,與你們的兒子,沒有過上一天無憂無慮的日子。我們天各一方,相互牽掛著。心裏既內疚又遺憾。我在這裏懇求你們,再幫兒子一迴把玉菡送到長沙來。


    我要提醒你們,要有所準備,新顏已經訂婚,趕快提前出嫁。天有不測風雲,禍與福不知哪個是屬於你們的。心裏邊的千言萬語,我不知道用何種方式,將我一輩子要對你們說 的話,一下子講完?讓我的千言萬語吟訴在你們的日子裏?對你們的牽掛,能用什麽方式,每一天分分秒秒與你們同在?讓我帶著沒有遺憾和負罪的心離開。


    爹,娘,一隻小船,帶走了你們對我的牽掛,它將搖向我對你們想念的日月星辰裏。再見了,我的親人!我在遙遠的地方,祝福你們:安康!長壽!


    許新顏淚眼朦朧地念完最後一個字。許太太在嗚嗚地哭聲中,聽完兒子濤海寫給他們的信。哭喊道:“濤海,濤海,”許新顏喚道:


    “爹,我們再也見不到二哥了。”許顯興顫顫抖抖地說:


    “這幾天,我惶恐不安,就怕家裏有事發生,這事已經來了,濤海,他,他不迴來了。我們做父母怎麽舍得呀。”新顏看到父親在抹淚,她蹲下,心疼地看了父親一眼,撲在父親膝上哭了起來。許顯興從女兒手裏拿過濤海寫給玉菡的信,雙手顫抖地打不開,新顏拿了過來,許太太拿手帕在臉上揩著說:


    “你二哥寫給你二嫂的信,你念出來。老頭子,這是晴天霹雷啊。”許顯興說:


    “我和楊炳江


    在街上看到搭馬車去往外地的人多了,局勢開始混亂了,濤海在部隊裏,我操心他。”這時,許新顏念道:


    “菡:這封信匆忙地寫給你,卻是非常地重要。現在部隊在全麵撤軍,開始大逃亡了。我所在的部隊,同時接到撤離的命令。你在接到信後,立即動身來長沙,然後跟隨我一起離開湖南。我將在你大概到來的時間裏,在長沙城外,去湘西的路口接你。如果沒有接到你,你拿著信上的地址,到我營地來找我。讓家人送你來長沙。記住,見信後,立即動身。時間緊迫,止筆。夫:濤海。


    許太太哭訴道:“在不是夢吧?濤海,我的兒呀,你信上的字字句句,讓娘怎麽接受?轉眼間,你和我們生離死別了。讓娘怎麽相信?濤海!”


    許顯興抹著臉上的淚水,他顧不及嚎啕著的妻子,茫然無措地坐在那裏說:


    “怎麽辦?怎麽辦?事態的發展,如狂風暴雨。”忽然問道:“玉菡,玉菡,玉菡她去哪裏了?”


    許顯興這一問,許太太如夢初醒,瞬間沒有了嚎啕聲,在新顏沒有一點意識的情況下,從椅子上站起,走來,一把將信拿到了自己手裏。嚴厲地說:


    “這事,不能告訴她!”


    “為什麽?”許顯興和女兒新顏同時問道。許太太說:


    “大兒子還在國外,玉菡要是跟濤海走了,這滿屋的家業,今後誰來繼承?我知道,濤海將玉菡看得比自己命還重要。把玉菡留在家裏,說不定濤海會因為玉菡,哪天哪年迴到我們身邊。他現在身處危難,玉菡去了,會不會連累他?要是在路上,因為玉菡逃離不成,濤海的性命還保得住嗎?再說,男人三妻四妾,算不了什麽。他到了那地方,他在那裏還能安家樂業。這也是個辦法呀。”說完,許太太哭喚道:“濤海,娘要對不住你了,玉菡,讓她留在我們身邊吧。”


    許顯興在這時,心裏矛盾重重,新顏有些氣憤地說:


    “娘,你自私,你知道二哥最舍不得丟下二嫂,你怎麽能這樣決定?豈不斷送了二嫂一生的幸福?二哥二嫂,夫妻恩愛。你這樣做,活活地把他們夫妻拆散了。二哥二嫂,會恨你一輩子的。”許太太站起來吼道:


    “胡說!要是你二哥命都保不住,那我一切都完了。”


    許太太說到這裏,走去門口 ,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嗚嗚地哭訴著。許顯興歎息一聲,下決心說:


    “都到這個時候了,誰又能幸運地躲過這場險難?讓玉菡去長沙,是禍,是福,聽天由命了。”


    這時,許太太臉露兇相,朝他們這裏看來說:


    “要是告訴了玉菡,我現在就死在你們麵前!”


    許太太說完,從腦後抽出金釵對準頸喉,許新顏和父親駭著了,走去搶奪她手裏的金釵。許顯興罵道:


    “婆娘,你幹什麽?”說完,一家人哭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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