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九年正月的第一天,溫陽熔盡了舊年的殘雪,這些日子,對雪春來說,每天都是一個期待。幾個月後,會有那麽一個人,來收獲她的時時刻刻,到那天,她的心,將與他在一起,共同嚐試人世間的酸甜苦辣。在這一切還沒有到來之前,她時時感覺著向往時的快樂。這快樂,不敢隨意張揚。因為湘琴,從祖母去逝後,在緬懷祖母的時候,還帶著悲哀,不願意接受祖母已過世了。在雪春的勸慰中,湘琴漸漸從悲傷裏走了出來。和雪春在河柳樹下散步,教雪春在書桌前寫字。


    現在,湘琴整天與書為伴,不再是那個愛鬧愛玩的姑娘了。因為,祖母的教導,在她生活裏成了記憶。她才這樣忘我,關閉起自己。這樣做,了卻了父親心頭的擔憂。讓父親感覺生活沒有變。


    每一天,對雪春來說,既漫長,又快。下個月,到了她和徳虎訂婚的日子。


    李雪春在河邊洗著茶杯,把茶杯放入盆裏,想著訂婚的日子是下個月,她抬起頭,朝河灘傻傻地笑著。看到自己失態又不好意思起來。再對碾坊看去,看湘琴發現自己沒有。見湘琴坐在石板凳上在看著自己。雪春趕忙將自己的笑容收住了。


    “躲什麽,當我沒有看到你?笑得美滋滋的,我又不是彭亮。”


    湘琴也想不到怎麽把雪春和彭亮扯到了一起。悄悄在笑,拿書把自己遮住。怕雪春找她的麻煩。


    雪春已上了堤壩,走來一把抱住了她。使勁搖了她幾下道:


    “你怎麽把他和我搭在一起?你沒有發燒吧?”湘琴抬頭看著她說:


    “哎呀,我也知道錯了,才不敢看你。是這嘴壞,你打它幾下。”


    湘琴真的將嘴伸給了雪春,惹得雪春既氣又好笑。還真的在她嘴上擰了擰。擰後,湘琴衝她嘿嘿一笑。雪春拿過她手裏的書,欲打她,後又擺在了她的手裏。對湘琴說:


    “你說,三嬸他們那天,什麽時候來這裏?是早上,還是中午?”湘琴明知故問道:


    “哪天?”


    “你老愛刁難人,快說呀。”


    ”是那天。”


    “嗯。”


    “是哪天。”


    “你這個壞蛋,你愛這樣捉弄人。”


    “你心裏,現在是快樂和甜蜜包圍著。我要賀喜你,有這樣的日子屬於了你。然而,你不知道,我的心裏悶著許多疑問,有時候真不願自己長大,一件件的事情,逼著人去思考。你要訂婚了,有了自己的心事。看得出,想和我一起來說你徳虎哥。給這陣這樣,有事無事,泄露你在想你徳虎哥。我被你的興奮勁,倒添了幾分愁緒。田誌清人影沒一個,信也不見郵來。我姐也一樣,他們的時間,在他們的日子裏,耕耘地很繁忙。我想象不到,在他們的心中,難道還有比生命、婚姻更神聖的嗎?他們似乎無暇顧及。不知道他們也有一絲同情我的意思嗎?”我不能對他們;特別是誌清抱有希望,我現在對書,有了一種新的認識,下決心,多看書,和他們比個高低。之後,去當一名教書先生。雪春,你看我這樣子,能當上一名教書先生嗎?”


    像,很像。要是能做你的學生,啞巴也會開口說話。孩子們,會一天到晚笑到黑。他們會學得幾個字的。”她倆同時笑成了一堆。


    湘琴抬起頭,見父親站在木橋邊看著她倆。湘琴跑去了父親身邊,楊炳江對女兒看了看,他“唉”地一聲不說話。湘琴問道:


    “爹,你沒什麽事吧?”


    “不是爹有什麽事,我是在為雪春擔心。”


    “是她的婚事?”


    “嗯,”楊炳江應道。他說:“下個月雪春要訂婚了,我們得知土匪搶劫丫窩山一帶的村寨。三嬸一家,不知情況如何。雪春的訂婚這事、、、、、、唉!該死的土匪,鬧得人不得安寧。這消息,還得瞞著雪春。待丫窩山有了確切消息,再讓雪春知道。”


    湘琴對在河邊洗茶杯的雪春看去。


    幾天後,這個消息得到了證實;呂德彪和寨上的一個夥伴,親自到了常古城,來到了楊家,見到了雪春,他說:


    “雪春,我哥,他被土匪抓到他們山寨去了。”


    “什麽?徳虎哥被土匪抓去了?”


    “我哥在地裏幹活,土匪半路將他抓走的。”


    呂德彪說後哭了起來,雪春也哭開了。雪春哭道:


    “徳虎哥,他會怎樣?”徳彪搖著頭說:


    “不知道。雪春,我娘一個人在家,我擔心她,我要迴丫窩山,我走了。”


    這時,雪春對身邊的湘琴看著,不知道該說什麽,抱著湘琴又哭道:


    “徳虎哥,他不能來了。還不知道是死是活。”湘琴安慰她道:


    “雪春,你和徳彪兄弟都不要亂想,因為,徳虎還沒有確切的 消息。德彪兄弟急著要走,雪春給德彪他倆去廚房拿點熟食,路上有個吃的”


    雪春抹著淚“嗯”地應著。她走去樓上,再下樓,去了廚房。包了一包東西,讓德彪拿著,德彪謝過後,雪春送他們去了南門橋。


    李雪春從南門橋迴到楊家,她沒有進到院內,來到了河柳樹下,她靠在樹杆上,望著楊家,她問著自己,怎麽辦?徳虎被抓去了土匪寨子,他會死嗎?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他?現在,什麽辦法都沒有,這心好苦啊!她轉身麵對樹杆抽泣著。


    “雪春,”湘琴站在院門口,往這裏喚道。跑向她。雪春轉過身,見她站在自己身邊,將她抱住。湘琴說:


    “雪春,不要難過,相信你徳虎哥,不會出什麽事的。”


    “他性格倔強,會不會也像我娘那樣,死在土匪的槍口下。徳虎哥,我想他好好的,他不能死!”


    “丫窩山遭劫的事,我們已經知道好幾天了,擔心你接受不了,沒有告訴你。沒想到,災難落到了三嬸一家。徳虎會被抓去土匪山寨。”


    湘琴看著雪春邊說邊哭,她拿出手帕,雪春接過。湘琴的手搭在雪春的肩上,說著安慰她的話。


    這時,她倆瞧見李碧春和周玉菡從堤壩上走來。遠遠地在揮手,直徑朝她們這裏走來。看來,碧春還不知道三嬸一家的遭遇。雪春在姐姐走近時,嗚嗚哭訴著丫窩山寨發生的事。碧春呆住了,抱著妹妹哭成一團。湘琴、玉菡這陣沒有做聲,陪她倆姊妹淌淚。


    事情雖是發生了,雪春仍然希望訂婚那天,徳虎的身影能出現在楊家,出現在她的麵前。這些天,待有空閑,她站在河柳樹下,對前麵的堤壩口呆望著。心裏默默在叨念:徳虎哥,我好想你能來楊家。你安全了,你一定要來楊家接我。我和你一起迴丫窩山,我想過上一個有家的日子。


    碾坊大伯知道雪春的心思,每迴見到雪春站在河柳樹下,他轉過身去,不忍心看到眼前的這些難過的事情。


    訂婚這天的日子到了,雪春心中希望的奇跡沒有出現。


    整一個白天,她在做著該做的事。晚上,來到河柳樹下,朝天喚道:徳虎哥!徳虎哥!喊一聲哭一聲。


    碾坊大伯蹲在碾坊外,抽著煙,看著煙嘴上閃現一點一點地火星光,幾迴欲上前安慰雪春,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過一會兒,碾坊大伯瞧見院門口亮起了燈光。湘琴提著馬燈從院門外走來,和雪春說了幾句,兩人一起迴了院內。


    她倆上了樓,雪春和湘琴招唿一聲,進了自己房間裏。關上門,躺在床上,手捏著被子,偷偷哭泣起來。一邊輕輕地自言自語:徳虎哥,我們訂婚今後還有日子,你要好好活著。我這顆心才會安定。就是沒有你的消息呀,我害怕,害怕你不在人世了。徳虎哥,你不會的,你是活著的,你是活著的 。


    雪春控製不住自己的淚流著,嗚嗚地哭出了聲。


    “雪春,”湘琴在喚她,雪春拿衣袖在臉上揩著,走去開門。湘琴牽起雪春,去了她的房間裏。


    第二天中午,姚二娘帶著兒子紹偉從街上走上堤壩。紹偉看到了碾坊外的湘琴和雪春,跑去了前麵。望著蹦蹦跳跳的紹偉,二娘心愛的笑著。跟著走去了他們那裏。湘琴見到母親笑嗬嗬地走來,問道:


    “娘,笑得那麽開心,街上有什麽新鮮事,讓你樂成了這樣?”


    湘琴手裏拿著書,一邊抱著跑到她身邊的紹偉,見母親應著自己,她的眼睛卻看著雪春。雪春納著鞋底,停下手裏的活,對二娘看了一眼說:


    “太太,看你那麽歡喜,是不是有什麽好消息?”說後,她納起了鞋底。


    “雪春,還沒有聽到我說什麽,你已顏開了笑容,終於看著你跟往常一樣了。她挨坐下說,“哎,雪春你怎麽覺得我心裏有秘密?”雪春將拿針的手,擺在了鞋底上說:


    “太太,是你的眼神在告訴我。”


    “這?還真的與你、、、、、、噢,不有什麽。”看著雪春,二娘在想;她知道,雪春在大家麵前,像沒有發生什麽事一樣,可她心裏憂愁著自己的對象,我在彭裁縫店上知道的事,還是莫告訴她。想到這裏,她說;”是我看見你笑了,對你放了心。雪春,你真乖,內心裏本來有著很深的痛苦,可是,你該做什麽做什麽。無須讓我們為你擔憂。相信,徳虎不會有事的,他會來常古城找你的。”


    話是這麽說,姚二娘心裏確實有雪春自己也沒有想到的秘密。剛才差點說出來。她還是忍住了。但是,想著到彭裁縫店上的事,她又喜上眉梢,坐在石板凳上,和兩個姑娘聊起了閑話:


    上午,姚二娘帶紹偉去了彭亮的裁縫店,讓彭亮給紹偉縫製一套秋裝。


    彭亮的裁縫店,開在自己家裏,他家住在場上最熱鬧的岔路口。是一棟木房;正門對著鬧市,左邊是彭亮的裁縫店。他是孤兒,跟師傅到外地做了幾年裁縫後,迴到了常古城,自己開起了裁縫店。他有一台同行都羨慕的縫紉機,他告訴別人,學徒出師時,師傅送給他的。近兩年來,他的名氣在常古城越來越響亮了。他好交朋友,為人大手大腳,經常有年輕人來他家裏。如果有好去好玩的地方,他會丟下生意,結伴走一趟。他手藝頂呱呱的好,隻是沒有正兒八經的開店,這樣影響了他的生意。在他看來,朋友比他的生意還重要。


    走來彭亮店上,姚二娘見到彭亮整個人呆在案板前,她說:


    “彭師傅,在發什麽呆?這案板上有什麽名堂,你還沒有看出來?”


    彭亮見姚二娘進店,他傻笑了笑。案板上擺有一塊布料,手裏拿著畫筆,這段時間裏,他發現有一個人,總是出現在他的腦海裏。她,正是楊家那個丫鬟。剛才,在布料上劃著,她又從腦海裏冒了出來。他想到,在看雪春時,她也用同樣的眼神看了過來。弄不清這裏麵,有何緣由?感覺自己心在看她,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和她從來沒有說過什麽,這心裏頭為什麽要想著她?難道是眼睛和她說過什麽?想到這些,有時,會獨自在那裏傻笑。見到了姚二娘,他來不及多說什麽,問道:


    “楊太太,我有個問題,要向你討教,人的眼睛有時會相互說話,是不是?”二娘聽後笑起,她說:


    “彭師傅,眼睛怎麽能說話?應該說,眼睛能傳話。我的兩個兒子,見我眼睛一瞪,不敢調皮了。你們年輕人看中了誰,心裏老要想著她,眼睛會離不開她。如果,哪個姑娘發現你在注意她,她也會悄悄地注意起你來。這叫心領神會,知道嗎?”


    彭亮聽後,頓時明白了,在紹偉身上量著尺寸的手停住了,跟著說:


    “對呀,正是你這麽說的。隻是,人家、、、、、、,”


    “看你,傻乎乎的,是不是看上了誰家姑娘?”


    彭亮見到姚二娘在笑著看他,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腦。好像不便說出口。姚二娘理解他此時的心裏,說;


    “你們年輕人,思想夠複雜的。我家的二姑娘,答應了田家坳的那樁婚事,現在,田二少爺去了長沙念書求學,婚事拖在那裏。家裏的丫鬟雪春,本來是昨天訂婚的,誰知她對象彭亮被土匪抓上山去了。害得雪春的日子不好過。”立即,彭亮驚詫道;


    “她,她,她有人家了?”姚二娘見到彭亮拖那麽長的語氣,奇怪地問道:


    “看你吃驚的,你這是什麽意思?”


    “噢,沒,沒什麽。”彭亮低頭在布料上畫著說,“我好像沒有聽到有什麽風聲?她,她要訂婚了。楊太太,人是要講緣分的,是不是?”


    “你的話,我越聽越奇怪,你是不是看上了雪春?”


    這下,彭亮不隱瞞地說出了自己的心思:


    “是的,我第一迴看見她;是在許二少爺新婚的那個晚上。那晚,我對她有了印象。後來,是那迴趕場,恰巧又遇見了她。趕場那迴相遇,說心裏話,對她越來越有點意思了。但是,在我心裏,對誰我都沒有說。後來,安葬老太太上山那天,在你家,看見她做事很勤快,忙裏忙外,像在做自己家的事一樣麻利。心裏有了喜歡她的意思。她是你家二小姐的貼身丫鬟,我不敢高攀。”姚二娘點著頭說:


    “你眼力不錯。你在這裏想入非非,可是,你也不知道個什麽。”


    彭亮笑著搖了搖頭,不知道如何迴答。朝姚二娘看去,對她嘿嘿地笑著。她看著彭亮老實的憨相,手朝彭亮指了指說:


    “雪春,她做夢都想不到,常古城屈指可數的彭師傅,將她相中在自己心裏。有這好事,當然讓人歡喜。”她停住話,想了想說:“但是,外人不知道,雪春不是哪一個人的人。去年,王家的王少爺看上了她,她沒有答應,還鬧出了些風波 。弄得王紹簫 至今拒絕他母親給她說親。丫窩山的呂德虎,同他母親三嬸來看望她,三嬸向雪春挑明了來的意思,雪春滿口答應了。也難怪,雪春和呂德虎,從小青梅竹馬。雖然,徳虎家裏貧寒,他長相不錯,有一付好身板。待雪春像親妹妹 ,是個心地善良的青年。所以,彭師傅你在這裏冥思苦想,沒有人可憐你的。現在快改變主意,雪春有主了,是丫窩山的呂德虎。”


    彭亮知道內情後,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讓他不知如何是好,囑咐姚二娘道:


    “麻煩你莫到你家二小姐和雪春麵前說,好醜人的。”姚二娘道;


    “雪春還等著徳虎,憂愁著他的生死。他弟弟報信來說,徳虎是被抓上山去的。沒有人說,徳虎被土匪給打死了。看雪春哭的,好像生死都是她徳虎哥的人。你放心,你的心思,我不會說的。”彭亮點著頭,意思他什麽都知道了。


    姚二娘和兩個姑娘聊著常古城的一些碎事,也聊著彭亮的裁縫店。她把彭亮怪裏怪氣的樣子告訴兩個姑娘,湘琴、雪春聽到她忍不住笑出的聲音,覺得奇怪,望著她,猜想她此時笑的意思。雪春的想法,當然離不開呂德虎:難道徳虎哥,有什麽消息了?


    湘琴也馬上想到了呂德虎,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到了土匪手裏,是不可能逃得出來的。她根本不會把母親的笑意,和彭亮聯係在一起。姚二娘問道:


    “雪春,街上那個彭裁縫,他見過你幾迴,是嗎?”雪春看著她說:


    “嗯,太太,你怎麽問起這事?”


    “沒有什麽。上午,我帶紹偉去他店上,他抬起過你,還誇了你幾句。”湘琴好奇地問道:


    “娘,那個彭裁縫還誇了雪春?他,還說了什麽?”姚二娘臉上的笑容還在笑嘻嘻的,說:


    “沒有說什麽,隻誇了雪春幾句。把雪春誇得好美,我心裏好歡喜的。”


    院外,紹偉在喚她,姚二娘朝兒子揮揮手。然後,朝雪春笑了笑,走去了兒子那裏。


    湘琴和雪春在她離開後,她倆猜出一大堆,仍然沒有猜出姚二娘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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