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肆給予他的感情,約莫是這世上唯一一份不帶任何利用色彩且無私的了。其實非要那麽嚴格來說,第一份該是母親才對。


    但母親早已經淡出了他的記憶,往事早已不必耿耿於懷,最重要的隻有當下。很早之前,他就該意識到這世上不能輕信任何人,這世上的任何好處,都是有代價的。


    可喬肆將他帶離了這個悖論,她親自向他展示事實並非如此。


    她拉著他踏入人潮洶湧,不容他絲毫的拒絕和退縮。他們在浩瀚人海裏十指相扣,她緊緊的握著他的手,教他怎樣看透人類皮囊下包裹著的心。


    她對他的愛,從不是一昧的保護。


    維克多,尤裏斯,哈戈,赫蒂,黛西.安尼塔。紫堂幻,格瑞,安迷修,呆毛姐弟。曾與喬肆拚酒與他們處理任務的傭兵,他們幫助過的許許多多的人。


    過去卡米爾總以為,他是最不會感情用事的那種人。他該是冷靜的,理性的,甚至算得上不惜一切的為自己和喬肆去籌謀一切。


    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居然也會下意識的開始信任別人。是因為這個人沒有害他們的心思嗎,可他怎麽知道的,他又憑什麽斷定這個人以後不會對他們造成威脅。


    “卡米爾,別害怕,我永遠是你容錯的底氣。”


    可這樣是正確的嗎,喬肆。卡米爾無數個日夜蜷縮在喬肆身側,這樣想著。我也可以擁有感情嗎,我也可以毫無芥蒂毫無保留的去信任別人,不用擔心被反噬嗎。


    別害怕……


    卡米爾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害怕的。


    他明白了友情,丟棄了親情,把與喬肆的感情放於至高無上之地,他學會了不再用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他人,他可以平靜的對待每一個沒有惡意的陌生人,來者不善的家夥,他照樣不會留情。


    他曾以為他永遠不會被感情左右,直到。


    “沒有什麽能讓我們分開,除了死亡。”


    卡米爾怕了,他徹底確認喬肆心存死誌的那一刻,他確實怕了。喬肆給予的好並非沒有代價,隻不過它收取報酬的時日拖得太久,讓他險些以為這真是他該無條件接受的。


    這代價終有一天降臨到了他頭上,如果他再不做什麽,這世上他唯一最重要的人就會被命運奪走,再無得見之日。這是他想要看到的嗎,絕對不是。


    拋開她給予的種種恩惠,他的感情再也不允許她會不存在這一可能性。


    他第一次這樣逼迫自己,也是最後一次。他狼狽的摔在地上,四肢幾乎粉碎性骨折讓他痛的難以唿吸,他劇烈喘息著掉眼淚,可心裏的痛卻要比身上更加痛。


    他們正在做弑神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他又怎麽可能去向神明祈禱。


    所以姐姐,我求求你……喬肆,我生命裏唯一珍重的人,我該怎麽將你留下…我該用什麽才能留住你?


    我千瘡百孔的過去,我殘破不堪的身軀,我被你輕吻過無數次的藍色眼睛,我這顆因你才得以跳動的熾熱心髒。


    喬肆種下的無數因都會在一切塵埃落定時結出果實,卡米爾無比清楚。他會活下來,迴到柯林斯有尤裏斯,哈戈,和“無定”組織的人。踏上宇宙的路途,喬肆為他牽扯的羈絆全部串聯起來,他走到哪裏都不會陌生。


    可是喬肆,這不隻是我想要的,我還想要你。我這一生僅有一次的任性,隻求你能留下,如果這樣都無法做到,那我也甘願應你的期盼走向沒有你的未來。哪怕那樣的未來如同墜海窒息一般難熬,可如果是你想要看見的,那我也願意去做。


    我不是孤身一人了,喬肆,事到如今你早已不是我唯一的選擇了,可是,你隻是我想要的選擇。


    血色的天空,終於窺得一絲光明的迷霧未來,他聽見安迷修和別的什麽人在急切的唿喊著他的名字。他現在居然也變成了感情用事的人。


    可是我沒有退路了…我隻能這樣做。


    卡米爾過去從不相信感情能夠做到什麽,改變什麽,可事到如今這份愛卻成了他手裏唯一的籌碼。


    血糊住了眼睛,四肢變得冰涼,疼痛神經劇烈的作用,迫使他進入難捱的黑暗。


    我的愛人,我還能否將你留下。


    ——


    我想我們的愛,能讓我們無所不能。


    —尼克.卡薩維蒂《戀戀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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