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年初二,趙榮光一家早早地起床了。今天要去妻子娘家過年,他刮著胡子照了照廁所裏的鏡子。


    從鏡子內,他看見孫樺正在給兒子穿衣服,她露著燦爛的笑容,還和兒子說了些什麽,逗得兒子也是哈哈直笑。似乎昨天的不開心,並沒有影響到她們什麽。


    見趙榮光從廁所出來,孫樺先是尷尬地瞟了他一眼,然後從房間內拿出根領帶。


    “就戴這根吧。”


    “哦。”趙榮光木訥地點了點頭,看著妻子行將走開。他想對著她說句對不起,卻始終沒有勇氣開口。


    孫樺的父母也住在青匯鎮上,因為彼此在鎮的兩端,所以他們的家也相差了幾個公交車站。


    以往,夫妻倆都會商議著年初幾去各自的父母家串門。趙榮光不必說,學校過年都是放假。可孫樺就有些困難了,所以時間都是按孫樺而定的。前幾年因為趙榮光父母的相繼離世,以至於他與哥哥姐姐往來得並不密切。


    到了父母家,兩個老人馬上麵露笑容地接待他們。不久,孫樺的兩個姐姐也帶著家人過來串門。


    中午的時候,大家圍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好不熱鬧。


    孫樺的父親孫仲軍給幾個女婿們依次敬酒。


    “來,來,來。大家今天湊在一起是很難得的,重在開心。”


    “喂,你少喝點,這把年紀了。”旁邊的老太婆潘言提醒著。


    “今天是過年,話這麽多幹嗎?”


    老太婆白了老頭子一眼。他縮了縮脖子,拇指向旁邊指了指,“啊,她說得對,身體重要,身體重要。嗬嗬嗬嗬……”


    大家也跟著笑了起來。


    吃飯期間,孫仲軍和他的女婿們一個一個聊著家常,還說:“我這幾個女兒啊,個個兇悍,她們沒有欺負你們吧?”


    聽了嶽父的話,幾個女婿馬上劇烈地搖晃起腦袋來。


    “沒欺負你們就好,不過她們這幾個在旁邊,你們也不敢說實話,哈哈哈哈。”


    嶽父一直都是個很健談的人,趙榮光覺得。接下來他們又聊了很長一會兒,方方麵麵的都有。而在聊到各個事業時,趙榮光默默地低下了頭。


    大女婿自己開了間汽車修理廠,大姐也時常說著自己認識什麽什麽老板之類的話。而二女婿則是菜場管理主任,平時可以卷不少的錢,所以二姐脖子上的那根金色項鏈尤為粗壯。


    而趙榮光自己呢?隻是個人民小教師,甚至都不是正式編製的。不隻他自己,就連他們的子嗣都相差很多,趙輝在那兩表哥旁邊,是顯得那麽的渺小和頹廢。


    不過,老頭子的話倒是很會說。他吹噓著有三個女婿,各個有出息。一個給人修車,修複國家運輸動脈。另一個管理菜場,掌管人民糧食供給,還有一個當教師,給國家培養出新一代的優秀品質。


    他說完後,大家都拍了拍手。


    趙榮光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老頭子,少喝點,”


    “知道啦,今天開心嗎?”老頭子望了下大家,“人就是開心嗎。不是嗎?”


    “不,爸爸,還有身體呢。”大姐勸了勸,希望自己的父親別喝得太多。


    “身體有什麽重要的。”老頭子放下酒杯,“人活著就是要舒心,不能有壞心腸,也不能有貪念。貪念你們知道吧。”他打了兩個隔,臉色也有些微紅,顯然是酒喝多了的緣故,“貪念你們知道吧,人隻要有貪念就會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那個破廟,大家一定都聽過那裏的傳言吧。”


    眾人都點點頭。破廟的傳言在青匯鎮幾乎家喻戶曉。


    “你們在聽到時,肯定都一笑了之,認為那隻不過是騙人的把戲而已。一個人想要成功,怎麽可能那麽簡單,隻去那裏祭祀下就可以了,那還有誰會去努力呢?你們說是嗎?但即便是這樣,仍然有人要去嚐試,結果都死在了裏麵。他們為什麽要去,就因為有貪念。所以貪念這種東西,你們絕對不能有,知道嗎?”


    眾人再次點點頭。


    “哎呀,我說老頭子啊,大過年的說這種東西幹嗎?”老太婆抱怨道。


    “我知道,就是和這些年輕人說說道理。”老頭子依次指著幾個女兒女婿,“我之所以要和你們說貪念不能有,主要還是想和你們說些事情。告訴你們吧,其實那個破廟確實有特殊的力量。還真有進去就發了大財的人。就拿以前那個張震華來說吧,他以前不就是窮鬼嗎,結果在他三十歲那天去了那個破廟祭祀以後,迴來居然真發了大財。”


    聽了丈人的話,趙榮光想起了張震華這個人。他原本家境貧寒,人倒是很吃苦耐勞。聽說他三十歲那年賺了筆錢才發達,並不像嶽父說的是靠祭祀發的家。


    似乎是注意到幾個女婿臉的表情,老頭子歪著紅通通的頭,又說:


    “你們不相信我?好吧,在和你們說件事。這破廟在我年輕的時候就有了。當時鎮裏有個奇人,他長一個個彎彎的柳眉。來到我們這兒後,就說這裏有個邪門的地方,然後就把我們帶到了這個破廟前,說這裏最好設為禁區。現在時間一晃就過了三十年,到現在我都不能忘記這件事。”


    “好了,好了。你喝多了。”


    “我沒有。”老頭揮舞著手。他又跌跌撞撞了幾步,毫無征兆地躺倒在了沙發上。沒一會功夫,他就睡著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再說什麽話。


    午飯過後,幾個姐妹開始商量著去哪裏逛商場,而女婿們則叫了周圍的鄰居打起麻將來。趙榮光不會打麻將,恰好自己的兒子也和兩個表哥們玩不起來,就說先迴家一次晚上再來。


    就這樣,趙榮光牽著自己兒子的手離開丈人家。


    走在迴家的路上,他覺得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昨天和妻子吵架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他轉過頭打量了下兒子,兒子麵色陰沉,臉色也有點蒼白,腳下的鞋子確實是破了。


    下意識的,趙榮光腦中燃起了個怪念頭。他沒有選擇迴家,而是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兒子趙輝似乎注意到了父親的異樣,一直望著父親,還拉扯著他的袖管。


    可趙榮光仿佛著了魔似乎地走著,前方像有股力量在牽引著他。


    在走了好長一段路,抵達目的地時,趙榮光呆滯地笑了笑。多年來所受到的委屈想一幕一幕地灌滿了他的腦海。


    現在,在這對父子前方的正是那個臭名昭著的破廟。趙榮光剛想踏近一步,卻聽到了兒子乞求般的叫聲。


    “爸爸。”聲音不大,卻耐人尋味。


    趙榮光轉過頭,牽著兒子的手始終沒有放開,而此時的兒子瞪大著眼睛,天真地望著他。不久,兒子一個行動瞬間擊潰了他的思想。


    趙輝雙眼泛著點淚光,這在太陽底下顯得尤為閃亮。


    趙榮光雙眼模糊了,他蹲了下來抱住自己的兒子,輕生說道:“對不起,小輝。帶你來這種地方,是父親沒用,害你受到了很多委屈,現在父親會努力承擔起男人的職責,保護你和你媽媽,放心吧。”


    “哦。”趙輝點點頭。


    趙榮光不清楚趙輝到底有沒有懂他的意思,或許趙輝隻是條件反射地點頭,又或許是別的,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隻要一家三口開開心心地生活在一起不就可以了嗎?


    這樣一想,趙榮光心裏感覺踏實了許多,他牽著趙輝重新往家的方向走去,在轉身過程中,還向那破廟挑釁似地笑了笑。


    迴家途中,他見有賣冰糖葫蘆的小販,還給兒子買了根。看著兒子充滿笑容津津有味地吃著糖葫蘆,他就覺得心意暖暖的。


    “趙榮光。”一旁突然響起叫自己的聲音。


    趙榮光轉過頭,馬偉亮正帶著自己的妻兒出去玩。


    馬偉亮是趙榮光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他體態臃腫,是個名副其實的胖子,或許是遺傳了他的基因,他兒子也是個小胖墩兒。而他的妻子則衣著華麗,透著股中年人妻的韻味。


    “馬偉亮啊,和老婆孩子一起出去玩?”


    “對啊,我今天帶妻兒一起去動物園玩,你呢?”


    “我去嶽父家裏做客,午飯過後迴家休息下。”


    “哦,那還真是巧啊。”


    大人在交流的時候,孩子也不閑著。小胖墩向趙輝打著招唿,他們倆同歲,也在同一所小學念書。但趙輝似乎不大理人,依舊躲在父親身後添著冰糖葫蘆。


    “看來我們倆的兒子關係也很好啊。”馬偉亮笑著說,然後定情地望了望小輝,“看你兒子真瘦啊,不像我兒子,隻知道吃,現在都變得那麽胖了。”


    “胖點好嗎,小孩子就是要胖,身體好嘛。”


    “哪有,我看是你兒子讀書用功,所以才瘦下來的。哪像我家裏的,哎……”


    小胖墩不滿地噘起嘴,投到他媽媽的懷中。


    他們你一句我一言地開起玩笑來。這時,小胖墩的一句話讓氣氛瞬間凝固。


    “爸,你明明說他們家裏窮,孩子才會瘦的嘛?”


    馬偉亮的笑容瞬間僵硬,他不知所措地狠拍了下兒子的頭。他的妻子也是趕快把兒子依偎到胸口,尷尬地低下了頭。


    趙榮光在一旁很不是個味兒。


    “啊,那個……。”馬偉亮尷尬地撓著嘴唇,“那個……。”


    “好了,沒事你們就去玩吧。”趙榮光沉著臉看著這個昔日的好兄弟。


    “哦。”馬偉亮點點頭,帶上了妻兒急衝衝地離開了。


    與朋友分別後,趙榮光牽著自己的兒子趙輝離開了。一路上,他一直精神恍惚的。


    最終,他還是做出了那個決定。


    他不高興把兒子先送迴家了,此時他早已精疲力竭。他也不放心讓八歲的兒子獨自迴家。於是,他再次牽著兒子的手前往了破廟。


    破廟周圍雜草叢生,了無人煙,使任何接近的人都感到陰雲籠罩。


    趙榮光蹲下輕輕撫摸著趙輝的頭:“我進去辦點事情,你就在門口等著,聽到了嗎?”


    見趙輝輕輕點著頭,趙榮光挺起胸膛走了進去。


    即便外麵陽光充分,裏麵卻陰暗潮濕,灰塵滿積,這裏封閉式的構造讓光線都幾乎無法透進,各處角落也都散落著稠密的蜘蛛網。


    走到深處,看見一個金色佛像,佛像驚奇地被斷了頭。趙榮光沒有為此而打退堂鼓,他慢慢跪在佛像前,雙手合掌祈禱了起來。


    他不求有多少富貴,隻希望將來可以讓自己的妻子和兒子過上舒適的日子,僅此而已。他碎碎念念地說著自己的願望,即便感覺周圍出現了異常,也毫不退縮。


    周邊有冷風吹過,而且越吹越大,趙榮光仍然跪在那兒乞求神明可以保佑他們一家三口。


    周圍越來越模糊,廟裏的碎噱被吹得鳳飛起舞,連頂上的橫梁都被吹落在了地上。轟隆一聲巨響,他迴過神來,開始擔心在門口的兒子,想起身可雙腿卻不聽使喚,發軟似地倒了下來。


    他剛想開口大叫,卻看到了斷頭的佛像前,有一處灰色的陰影。這個陰影逐漸膨脹,變成一個球形物體,這個物體形似一個怪物的頭眼睛奇大。


    突然,那個怪東西原來閉著的眼睛居然睜開,那渾濁的眼睛裏透著無限黑暗,它看著趙榮光,眼底射出無形的光線。


    趙榮光隻覺得胸口突然一陣發麻,身體開始抽搐。他想唿吸,氣管卻像被什麽東西塞住了那樣,什麽都吸不進去,食道裏反而還嘔吐出了大量白沫。


    這些症狀也就持續幾秒鍾,他躺倒在了地上。


    門外的趙輝看到父親倒下,發瘋似的跑了進來,蹲下推敲著幾乎已經失去意識的趙榮光。


    “爸爸,爸爸。”


    趙榮光聽到兒子在喊他,可他做不了任何動作,也發不出任何聲響。他想提醒自己的兒子趕快離開,嘴巴卻不聽指揮,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爸爸,爸爸。”哭喪聲在繼續,趙榮光感覺到了有滴水擊打在他的臉上,那是兒子趙輝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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