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青就這麽跟晴花和相澤閑聊,聊到黃昏。


    被分割的夕陽並沒有將霞光散落於這個城市,今天的風雪足以掩蓋昏昏沉沉的落日。城市並沒有因此停擺,隻不過窗外的景象全然被一片窗簾隱藏。


    隻有愈發變得冷暗的光告訴三人,現在不早了。


    “那我們迴去啦。”晴花收拾了一會自己的頭發,“真是的,為了能見到你我還專門整理了頭發呢,沒想到門口的大姐姐一看到我們的樣子就知道應該是你的朋友了。”


    “晴花。”


    “嗯?”晴花有些疑惑的看向繪青。


    “我不久之後就要走了。你要記得我。”


    “說什麽呢,我和小屁孩都會記得你的。”


    繪青看了一眼晴花,又看了一眼相澤:“嗯。”


    “晴花。”繪青又叫了一聲,“相澤。”


    “又怎麽啦?”


    “你們要... 嗯.. 永遠活著。”


    晴花突然開始大笑,笑到流淚。


    相澤有點不明所以。


    “那我祝自己永遠不死。”晴花抹了抹笑出來的淚,“小屁孩,你也是!”


    “祝我自己永遠不死。”相澤很聽話的應和。


    “我們走啦。”晴花揮揮手,“等你以後哪天想迴來看看,記得來找我們玩兒。到時候我肯定會繼承爹娘的燈具店,小屁孩會變得越來越壯——壯到可以把我們扛在肩上。”


    “嗯。我們會再見的。”繪青看著兩人的背影,不知道應該再作出什麽反應。


    惠織也老是這樣說,說... 說什麽來著?


    她忘了。惠織的身影漸行漸遠,她追風捕影般攥住一絲惠織最後留下的痕跡,最後卻以荒誕的離別作為收尾。


    惠織啊... 她應該是什麽樣的人來著?繪青不停追憶,卻荒唐的遺忘了那些點點滴滴。


    直到晴花帶著相澤關上房門,房間歸於沉寂。


    沒有杏子和月的陪伴,自己原來什麽也沒有。


    這樣的沉寂並沒有維持太久,繪青很慶幸。房門被重新打開,奏韻鞠了個躬:“繪青大人,今夜有一場應酬需要您參加。”


    應酬?那是什麽?


    繪青選擇不問。隨波逐流就好。


    “繪青大人”。是啊,她現在是“繪青大人”。她不再是那個一無所有的自己了。她並不在意自己的身世,自己失去的記憶,自己的身份,但總有人會把她推向它們的。


    “等我更衣吧。”繪青迴答。


    更衣。在來到這座城市之前,一直都是惠織在幫她更衣。


    她突然覺得,這裏也沒什麽好留念的了。


    真奇怪,她竟然會開始渴求新鮮感。


    繪青本來染上的黑發被褪掉了。她自己要求的。


    黑發,銀發,似乎無所謂了。更重要的原因在於,奏韻冒犯般提了一句——繪青銀發的樣子更漂亮。


    這算是討奏韻的開心嗎?她不知道。她其實很想跟奏韻聊上幾句,好讓自己不這麽沉浸在惠織的死亡中。


    但奏韻不敢和她說話。


    說實話。


    她不相信惠織死了。


    或者說,她從來不肯相信任何一個親近的人有一天會迎來死亡的結局。


    恩賜者的生活原來這麽累。月,摩恩,還有青木,他們的生活是不是就這麽持續著,在孤獨裏不停的尋找作為恩賜者該有的人生意義?


    她懶得想。她第一次覺得思考是很累的事。


    已經換好衣服了。鏡子裏的自己... 她也不知道算好看還是難看。


    “奏韻姐姐,我好了。”繪青對門外喊。


    應酬啊。應酬是什麽呢?繪青並不期待。她不知道自己該期待什麽。仔細一想,沒有記憶,找不到歸宿,一直漂泊於世間...


    她應該為什麽生存呢?


    “做好你的恩賜者就好。”


    繪青想起月的那句話。月也是恩賜者,他是怎麽做“恩賜者”的呢?他的依靠是什麽呢?


    門又開了,奏韻畢恭畢敬的請繪青出門,跟她步行到一家餐廳。


    又是餐廳。她最後一次見到惠織也是餐廳。她因此變得不太喜歡高檔的餐廳。


    對了,何叔,毛利伯伯,還有瘦鬼叔叔——他們怎麽樣了?還好嗎?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又是一家高檔的餐廳。繪青並不喜歡,她可能被何叔傳染了。她現在很想去鹵肉店。


    鹵肉店,說到鹵肉店,作家現在怎麽樣了?他之前說過的,要把自己寫到書裏——他似乎是成功了。那鹵肉店還開嗎?她還能吃到燒鳥串嗎?


    “就是這裏。”奏韻說著,退到門邊安分的低下頭守著門口。


    繪青的思緒終於被打斷,她機械地推開門。


    原來月也褪了頭發的顏色——門內三位恩賜者——月、摩恩、青木,三人就這麽坐著,等待繪青的到來。


    這就是應酬嗎?


    青姬再次睜開眼。


    奇怪,她記得自己已經死了。自己應當躺在犬草嶺。


    “青夏?你還好嗎?”麵前的中年夫婦裏,男人問道。


    青夏?那是誰?


    “青夏?”女人看起來有些急了,她搖晃起自己的身子。


    “青夏?”青姬試探著問。


    中年夫婦驚訝的對視一眼,又重新把目光放在青姬身上。


    “你能說話了!?”男人可能是太驚訝了,他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聲音。


    說話?自己一直都能說話啊... ?


    青夏,青夏又是誰... 青夏...


    某些東西似乎逐漸被忘卻,取而代之的是新的記憶。


    青夏... 沒錯,我是叫青夏。


    我生來不會說話,一直被欺淩。


    我生活在首都。


    我前段時間發了高燒,剛剛醒來。


    我... 等等,我原本的名字是什麽?


    “媽媽,你又搗亂了。”男孩低下頭,不敢直視他口中的“媽媽”一眼。


    “我是在幫她。”男孩口中的“媽媽”說道。


    犬草嶺上,一具女屍靜靜等待著腐爛的終點。


    直到一條蛇——特殊的,通身粉色的蛇鑽入她的下體。


    護法,護法。


    蜘蛛,蝮蛇。


    蠍子,蟾蜍。


    護法,護法。


    女屍睜開眼。


    “媽媽。”女屍張口。


    “媽媽。”女屍的嘴忽然裂開,嘴角已然逼近耳根。


    “媽媽!”舌頭伸得越來越長,長到差點誤觸到自己的肩頭。


    “媽媽!”地牢不知被什麽材質構成,絡新婦無法逃離。它悲鳴起來,她感受到了自己姐妹的誕生。


    “媽媽!”


    媽媽,我要找到你。


    媽媽,我緊跟其後。


    我為您降臨。


    続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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