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哥們


    今年的春節,冷蝶冰箱廠因為有家屬樓存在,比往前熱鬧了很多。


    和石敬期兩口子關係好的幾家人,也都在廠裏過年,大家都難得有時間,便時常聚在一起,吃飯,喝酒,侃大山。


    他們還有一件事兒,幫著小錢和珍珍布置他們的婚房。


    倆人本打算春節前結婚的,但是珍珍家那邊的規矩,想留女兒過了年再說,便定在了春節後,就在二月十九日正月十六,正好是元宵節的第二天。


    這幾年,冷蝶冰箱的元宵節煙火表演在整個民城出了名,大半個民城的人都要來看冷蝶冰箱的煙火表演。


    更何況全民城都知道冷蝶冰箱廠奪得了省工業戰線十麵旗幟,今年肯定要慶祝一下,所以來的人更多了。


    劉琴琴在家看著小石榴,讓石敬期領著石父石母去看煙花表演。


    石敬期指了指窗外,說道:“在咱家窗戶上也能看到一點兒,讓咱爸咱媽跟著咱哥咱嫂子他們去吧,我在家陪你和小石榴。”


    劉琴琴笑著點頭:“好。”


    等到放煙花的時候,果然能在家裏看到一些,石敬期便抱著小石榴坐在窗邊,劉琴琴站在爺倆的身邊,看放煙花。


    小石榴難得的沒有睡覺,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窗外。


    劉琴琴疑惑:“書上不是說,這麽大的孩子看不到那麽遠嘛,你閨女瞅啥呢?”


    石敬期換了換手,摸摸小石榴毛茸茸的小腦袋:“誰知道,說不定看得到呢。”


    這時候,前方的天空上突然出現個心形的煙花,劉琴琴忙指給石敬期看:“快看,快看,這就是小錢特意從供貨單裏挑的那個吧,確實好看,沒想到小錢平時不聲不響的,還有羅曼蒂克的時候。”


    石敬期便想起他和小錢聊天,便當笑話講給劉琴琴聽:“你知道小錢的大名叫啥吧?”


    “錢貴唄,他當上小車班班長,在全廠公示了的,全廠上下全都知道。”劉琴琴答道。


    “那你肯定不知道,他還有個小堂妹,叫錢香。”石敬期說道。


    劉琴琴笑了起來,說道:“這名字取的也好,有意思。”


    “是啊……”


    夫妻倆閑聊著,看著對麵不遠處的天空,漸漸的安靜了。


    等到第二日,天剛亮,劉琴琴和石敬期兩口子就起來了,今日小錢和珍珍結婚,他們倆得早早的去。


    小錢和珍珍的新房,和石敬期他們家在同一個單元。


    倆人還沒進門,就聽到了新房裏的說話聲。


    應該是小錢的家人和廠裏的朋友們。


    倆人進屋,見屋裏已經一屋子的人,小錢穿好了西服,正在對著鏡子打領帶。


    小錢的母親在忙著幫兒子捯飭,高聲喊道:“香香,香香,去給你哥拿摩絲去。”


    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答應一聲,往裏屋去了,石敬期和劉琴琴對視一眼,看樣子這應該就是錢香了。


    小錢的婚禮熱熱鬧鬧的結束,九二年的春節也算是過完了。


    這邊冷蝶冰箱奪得了中原省十麵旗幟的稱號,如烈火烹油一般,bj的雪花冰箱,卻開始顯示出衰敗的現象。


    雪花冰箱廠的大門處,馬良依舊騎著他的挎鬥摩托車,穿著他的皮衣皮靴,加大馬力,從廠門口衝了出來。


    這工廠,那麽大的工廠,現在要賣了廠子搬到郊區去,這是馬良接受不了的。


    他馬良,不願意做的事兒誰也逼不了,這技術負責人誰願意做誰做,他是不幹了。


    但是又能到哪裏去,這四九城早就看膩了,沒意思。


    也許可以去看看老朋友,聽說石敬期添了個丫頭,他還真想去看看。


    石敬期看到馬良一身浪子打扮,背著一個背包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試探著問道:“馬老師?”


    馬良戴著墨鏡,對著他揚了揚下巴:“我幹閨女呢?”


    石敬期在心中默算了一下這是自家閨女的第幾個幹爹。


    嘴上應著:“天冷,跟我媽在家呢。”


    “走啊,看看去。”馬良說道。


    石敬期忙道:“走,走。”


    待快走到家屬樓,才想起來問道:“你怎麽來了?有事兒?廠裏有事兒?”


    馬良依舊是平淡的,道:“我就是過來看看你閨女唄,對了,我不幹了哈,以後別問我廠子裏的事兒。”


    石敬期腳步立刻頓住,扭頭看著馬良:“不是吧,大哥,你可是雪花的技術負責人。”


    馬良顯得毫不在意:“這有什麽,廠長也有辭職的時候呢。幹得不高興,老子還幹個什麽勁啊。”


    石敬期想問問是怎麽個不高興,想了想,還是忍住了,馬良剛來,還是等等再說吧。


    晚上,為了歡迎馬良組成的酒局,民城能到的都到了。


    酒喝到高興處,高團結問出了大家都想問的問題,雪花冰箱怎麽了,竟能逼得技術負責人辭職。


    雪花冰箱的事兒,馬良不願意給在bj的哥們說,但是對民城的這幾個,卻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將事情簡單的說了:“還能怎麽著,效益不好,幹不下去了唄,我的意思,主要把錢用在研究新技術上,肯定還能有好轉,但是那幫人,竟要賣廠子,把雪花搬到郊區去,把現在的廠子賣出去。”


    “幹不下去了,沒法幹,說銷量不好,是我們技術上的問題,我也想他媽的研究新技術,但是沒有研究經費都是胡扯。”


    “再說了,哥們也丟不起那人,幹脆了,咱不幹了,你們愛怎麽著怎麽著,想賣多少錢賣多少。”


    說著,又攬了坐在他旁邊的高團結的肩膀,用隻有兩個人的聲音說道:“說到底,還得產品跟得上時代的變化,才行啊。”


    馬良的這一句帶著滄桑和無奈,還帶著一絲向社會認輸的滋味,說到了高團結的心裏。


    冷蝶冰箱這些年來,除了石敬期搞過一次製冷劑的實驗對比,算是在核心上有更新,在開拓三門冰箱時,弄出了一個零度保鮮,算是在理念上有更新,其他的都是外形上的更新,不管是冰櫃還是定製冰箱,都是走了個外形的新穎,其實內在是沒有什麽變化的。


    這樣的技術變化稱不得快,不知道一直這樣下去,能支撐冷蝶冰箱走多遠。


    高團結記在心裏,想著什麽時候找石敬期聊聊。


    酒足飯飽,依舊是石敬期和劉國棟扶著馬良往迴走。


    馬良不願意住廠裏的招待所,他說冷蝶冰箱廠的招待所是給廠裏的客人準備的,他現在是個社會人,住著不合適,他也不喜歡。


    石敬期和劉國棟便將他往陸紅梅的招待所去。


    路上下起了小雨,雨滴滴在臉上冰涼,也將馬良滴醒了些。


    不讓倆人扶了,自己往前麵招待所跑。


    石敬期和劉國棟也忙往裏麵跑。


    待跑進招待所的大廳,三個人都被淋濕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笑了起來。


    倒是把陸紅梅嚇了一跳:“怎麽了這是?也不打把傘?”


    劉國棟大笑著道:“沒事兒,這樣在雨裏跑一跑,奔一奔,痛快。”


    石敬期也說道:“沒事兒,嫂子,你忙你的去,我們自己就行。”


    陸紅梅笑了,一邊拿毛巾遞給三人,一邊道:“我們招待所,今天加上你們仨,一共六個客人,我上哪忙去。”


    石敬期總聽陸紅梅說她們招待所生意清淡,沒想到清淡到這種程度,這哪是清淡啊,這是慘淡啊。


    幾個人把頭發擦幹了,都將淋濕的外套脫下來。


    初春的晚上,天氣還有點冷,招待所要上夜班,所以櫃台裏麵的爐子還點著,陸紅梅便把幾人的衣裳都放在爐子上烤著。


    陸紅梅給馬良做了登記,給了馬良鑰匙,但是幾個人都不往房間去。


    就窩在大廳裏的沙發上,聽著玻璃窗外“沙沙”的雨聲,說話。


    馬良還記得他們在這裏和莫文軍、祈坤打架,對劉國棟嚷嚷著:“那時候,我們這架都是為你打的。”


    當時打架,是誤會了莫文軍和祈坤要欺負陸紅梅,後來陸紅梅又嫁給了劉國棟,說架是為劉國棟打的一點兒也沒說錯。


    石敬期也說道:“當時沒想到你會下來,我們把你送進屋的時候,你都躺床上不能動了。”


    “我別說喝多了躺床上,就算是腿被鋸了不能動了,哥們和人家打架,我也得去扔一板磚啊。”馬良還有些醉,揚著手說道。


    劉國棟也接著說道:“就算是手也被鋸了,我也得吐他一臉吐沫星子。”


    石敬期難得有這樣胡侃的時候,接著說道:“就算是舌頭被割了,哥們用眼神也得殺死他。”


    幾個人吹著牛,陸紅梅在櫃台後邊邊烤衣服邊嗬嗬的笑。


    幾人說到高興處,手舞足蹈起來。


    馬良頗有些遺憾,說道:“可惜啊,今天莫文軍和祈坤倆人沒來,來了,咱們肯定還能把他倆幹趴下。”


    石敬期嗬嗬的笑:“然後嘞?還讓高廠長去找邵所長贖咱們去?”


    “沒事兒,我現在有的是時間,過兩年就上鄭州找莫文軍和祈坤去。”馬良道:“我也讓祈坤領我去趟雲南,看看差一點兒要了老安半條命的地方。”


    “我也沒去過,我陪哥們一塊去。”劉國棟很是慷慨激昂的說道。


    陸紅梅對著他撇了撇嘴,就會吹牛。


    馬良又想起了高團結,問道:“高團結呢?怎麽迴去了?他和我一樣,三十好幾了沒個媳婦兒,迴家那麽早幹什麽。”


    又推劉國棟:“你去給他打電話,告訴他該來贖咱們了。”


    “行,我去叫他。”劉國棟說著就往櫃台去,要給高團結打電話,廠裏奪得了十麵旗幟,為每一位廠長住的地方都安了電話,打電話就能找到高團結。


    高團結畢竟是副廠長,陸紅梅擔心劉國棟這種亢奮的狀態下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便給石敬期使飾演眼。


    誰知道石敬期雖然也站了起來,張口卻是在給劉國棟被高團結的電話。


    有劉國棟的哥們在,陸紅梅不願意拉劉國棟的麵子,隻得說道:“你們都坐那,我給高廠長打。”


    高團結迴去了之後,卻翻來複去的睡不著,腦子裏總把冷蝶冰箱帶入到雪花冰箱裏,想著萬一冷蝶冰箱遇到了雪花冰箱的情況,該怎麽辦,是尋求合作還是變賣資產。


    正想著,就聽到了電話響。


    電話的那頭,能聽到馬良、石敬期、劉國棟的嚷嚷聲。


    和陸紅梅忍著笑又有些無奈的講述。


    這三個人,本想著這幾年大家都成熟了,沒想到還是這般好玩兒,讓他去贖他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


    高團結笑著掛了電話,起身穿衣裳,拿了車鑰匙,出門。


    不一會兒又拐了迴來,從屋裏拿了兩瓶酒,和幾包花生,又從一個小冰箱裏拿出小袋豬頭肉,在門邊順便拿了一把雨傘,這才又出了門。


    他剛才雖然喝了點酒,但是現在早已經清醒了,此時已經是夜裏十一點,街上沒有人也沒有車。


    高團結猶豫了一下,幹脆將車鑰匙揣在兜裏,自己步行往招待所去。


    本就離得不遠,高團結走的又快,不過十幾分鍾就走到了。


    他到的時候,見石敬期、劉國棟、馬良三個人正排排坐在沙發上朝門外看著,確實像是等著被贖的。


    高團結看了哈哈的笑,給幾人舉了舉手中的酒:“再喝點兒?”


    陸紅梅已經把衣服給幾人烤好了,看高團結的架勢,就知道幾人要開始下一場了。


    將衣服扔給幾人,讓他們穿上,說道:“你們去房間裏喝吧。”


    幾人也知道可以在招待所的大堂裏說話,但是不能在人家大堂裏喝酒,便都聽話的起身,往房間裏去了。


    陸紅梅看幾人進去了,拿起電話又打了個電話,她得給家裏說一聲,不用等劉國棟和石敬期了。


    陸紅梅這邊打著電話,四人已經進了房間。


    將高團結帶的東西都放在桌子上,四個人各自占了一個地方。


    劉國棟把酒打開,將招待所的水杯子都好好的洗了一遍,各自倒了大半杯子的白酒,碰杯,開整。


    二月二,龍抬頭,祝大家都能行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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