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但請娘子吩咐。」韓雁離一身衣裙襤褸,不敢離小娘子太近,宋清川卻是並未迴頭,但是一直和虞妤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春日已到,祁水河也染了春色,岸邊綠草茵茵,間或有粗布麻衣的婦人和頭簪野花的小娘子在浣衣,看到他們這一行人,好奇地不停張望,待見到虞妤的衣著和隨從畏懼地躲了躲。


    虞妤難得到鄉野之地,也十分好奇,一雙靈動的眼左右看了又看,隻是走上差不多有兩刻鍾的時候,她累了。


    唿吸微微急了些,一抹烏髮貼在臉側,臉頰染上了紅霞,就連裙擺的環佩相擊聲也稍稍大了些。


    這時,浣衣的女子已經不見了身影。


    走在最前麵的宋清川驟然停下了腳步,麵無表情轉了身,「這處風水最佳,又無旁人打擾。」


    正好,虞妤覺得自己的腳有些痛,不想往前走了,看了看地方平坦寬闊,於是便命下仆們取出祭祀用的物品來。


    擺上瓜果肉炙,點燃焚香,一切準備妥當。


    宋清川和韓雁離兩人果然拿出了火石,她撩了衣裙,上了香,又滿麵虔誠肅穆地燒了紙錢,暗暗念叨著,威遠侯,我虞五娘作為你素為謀麵的未婚妻,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你若是命喪祁水河了,就在天上保佑我虞五娘今後姻緣順利,美貌長久不衰。


    你若是沒死,也不要有眼無珠睜眼說瞎話,你我無緣也合該我虞五娘嫌棄你,自有天底下最清俊的小郎君排隊等我挑選呢!


    一通折騰,祭祀完成,虞妤心頭也鬆了鬆,暗暗瞥了一眼天底下最清俊的小郎君,慢悠悠地和韓小娘子搭話,準備打聽短命的未婚夫。


    「韓娘子,方才忘記問了你姓甚名誰,聽你的口音仿佛來自鄴京呢。」那個異世女貌似也姓韓,名韓雁離,韓娘子應該熟知這裏姓韓的女子。


    「我姓韓,名雁離。」韓雁離真誠笑道。


    第六章 宋崢:小娘子重情重義


    「你姓韓,名……雁離……是讚譽容貌的艷麗二字嗎?」虞妤覺得方才給威遠侯祭祀的香有些濃鬱了,熏得她頭腦發暈,聽岔了,定是聽岔了。


    「娘子,非是艷麗二字,而是大雁秋來離去的雁離。我名韓雁離。」韓雁離認真說道,心中想起這個前世的名字有幾分悵然,她再也迴不去了,身體不是自己的,靈魂將成為無根的浮萍,在這個陌生的殘酷的時代,雁離二字莫非就是應了今日的處境?


    真的是韓雁離!那個從異世而來的農家女!


    虞妤的小臉僵住,清透的眼眸瞪圓,粉唇發白,異世女都已經在眼前了,那……那她短命的未婚夫豈不是還好好的活著,等到幾個月後就狠狠打她的臉,讓她虞五娘成為整個鄴京的笑柄。不止,在數年後還被人寫入了話本子中……


    「娘子可覺得我的名字有什麽不對嗎?」韓雁離見虞妤遲遲不說話,有些擔心是不是無形之中犯了這個高門小娘子的忌諱,畢竟她到這個時代的時間尚短,還不太明白所謂大齊王朝的風俗習慣。


    「沒,沒有,本娘子就是覺得艷麗二字挺好的。」巨大的打擊降臨,虞妤失了神,嘴中胡亂說些話,「韓娘子眼睛嫵媚艷麗,就是頭髮枯了些,臉色黃了些。」


    可是眼睛生的再美也無論如何都比不上她虞五娘啊!她虞五娘雖然沒有生得一雙桃花眼,但是眼型中圓而飽滿,眼尾微微上挑,眼瞳黑而亮,眼白清而澈,笑起來時明媚靈動,也是靈氣滿滿的一雙眼眸。


    她怎麽就比不上這韓小娘子了!


    威遠侯雖然大難不死但是眼瞎了,睜眼瞎!


    「起風了,有寒氣,娘子可要迴去?」韓雁離莫名被點評了一番相貌,雖然有些疑惑但小娘子說的是實話,也未覺得不妥。這個身體飽受虐待多年,缺少營養,發枯臉黃是正常的。


    她從未照過鏡子,前世的時候因為是一名醫生,見慣了生離死別,說實話對容貌也不如何注重。反正百年後也都是一抔黃土,一堆土還能分出一個美醜來?


    所以在見到宋郎君昭昭明月的昳麗之姿的時候,也隻是驚艷了一瞬就罷了,更多的是考慮他的身份可以幫助她脫離胡家。


    得了差事就要盡其職責,眼看著小娘子臉色發白還以為她是受了河上的寒氣,於是韓雁離開口建議。


    確實如她所說,從河麵上飄來了一陣微風,幾個婢子已經細心地為虞壽加了一件小披風。


    「迴去吧,香已經燃盡了。」一直沉默不語的宋清川垂了垂眼皮,淡淡開口。


    香燃盡證明這場對亡人的祭祀已經完成了,那麽這個出身高門的小娘子也是時候離開了。隻是宋清川心有打算,半年後他會親自到青州府那裏將一百兩銀還給她。


    雖然這些人目前還未有將來歷告訴他一個身份不明的郎君的跡象。


    從胡家醒來已有數日了,卻隻在這一刻起,宋清川的胸腔生出些莫名的滋味,他隻有宋清川這個名字。來歷親人友人一個都沒有,當然也不知將來要去何處要做什麽。


    不過,眼前最重要的是要還一百兩銀給這個素未謀麵卻替他解了圍的小娘子。


    他沒有身份就沒有路引,最多也隻能去到州府,目前他會留在胡家村。


    漆黑的目光靜靜地看向燃盡的香灰,宋清川突然產生了一種期待,也許留在這裏,留在祁水河邊,將來有一天他會迎來尋找他而來的親人,就比如……一個不懼寒氣站在這裏的高門小娘子,嬌弱卻又重情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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