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地拍,


    暖暖的眼淚跟寒雨混成一塊。


    …….


    你就像一個劊子手把我出賣,


    我的心仿佛被刺刀狠狠的宰。


    這首上世紀80、90年代經久傳唱的劉天王成名作《冰雨》,如今在2021年保定一家驢火(驢肉火燒)小店的上空迴蕩,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沒辦法啊,誰讓人家店主喜歡呢?


    看在他家火燒地道,又在這炎炎夏日忙前忙後的份兒上,大家也不好說什麽意見了。


    不過,話又說迴來,天王就是天王,這歌流行了這麽多年,果然能直擊心底。


    這麽熱的天,真要來點冰雨,可夠涼爽啊!


    “呦!哥們兒,外邊下雨了嗎?”


    一聽這話,微胖的戴著眼鏡的店主人,趕忙把一疊小菜放在客人桌上,晃動著肥碩的身軀,一邊奔到門前,一邊嘀咕著。


    “沒聽見打雷啊,這麽突然啊,車子還在外邊呢的,得趕緊推進去。”


    可他抬頭一看,天空依然雲團擁簇,卻沒有半點雨落下。


    哪個小子戲弄我?他氣哄哄地轉身迴店,要找出調侃他的人質問一番,卻被店門口一人驚到。


    這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小夥子,身材頎長,約一米七五左右,方麵濃眉,說不上俊朗,但可稱英氣不凡。


    可這從頭至腳的擴散水痕,奪取了他的銳氣,盡顯落魄失意。


    他不敢走進店中,怕髒了人家的地麵,正用手擦著臉上的水,腳下的水滴,順著門檻流出門外。


    “小張,拿條毛巾來,小兄弟,你先擦擦,別感冒了。”店主人倒是和氣,主動張羅著將尷尬的小夥子讓進店門。


    不愧是這一片的知名老店,做生意,果然有門道,有氣魄。


    店主人的做法,得到了幾位老客戶的讚許。


    這就是生意經。開門迎客,不光靠獨特的手藝,還要靠處世之道。


    一件小事,就可以看出老板的心胸和智慧,你要是嫌貧愛富,冷言冷語的將落魄之人轟走,其他食客也不免心涼。


    這就是口碑效應,不能因小失大,說不定,這人還是什麽大人物微服私訪呢。


    得了,別多想啦,這可不是康熙私訪月明樓。


    “您坐這吧,您來點什麽?”這夥計也是一把好手,無論心裏怎麽想,言必稱您,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笑意。


    “給我來兩個板腸火燒,加辣椒,一碟涼拌菜,一瓶冰鎮紅茶吧。”這小夥子熟練地點完菜。


    “好勒!您稍等。”夥計轉身去後廚安排。


    “我說小兄弟,這大熱天的,你咋還渾身都濕了。”胖店主端著一碟涼菜,湊了過來詢問道。


    “啥?失身?現在的女人都這麽猖狂嗎?小兄弟,快告訴我在哪兒,我去為民除害。”話音未落,鄰桌一個光頭胖子嬉笑調侃道。


    “王哥,你還別說,這小夥兒,底子不錯,捯飭捯飭,還真吸引小姑娘啊。”光頭胖子身旁一個瘦小的黃毛男人隨聲附和著。


    “哈哈,你倆說得對。”這桌上另一個大胡子朗聲笑道。


    “噗噗”店主人趕緊轉身,以手掩口,險些嗆住,才勉強止住笑聲,但眼淚都被擠出來了。


    哪湊的這三個家夥啊?這造像,再配上這台詞,簡直是西遊三人組嘛!


    老豬“女菩薩,別怕,別怕,待俺老豬也洗洗吧!”


    猴子“這和尚,光有一副好皮囊,倒是受女妖怪待見。我老孫,本領通天,卻要受他的管束。”


    沙僧“大師兄和二師兄說得對。”


    “三位大哥,可別調笑我,我這副模樣實在可笑,我這一天,真是倒黴透頂,衰神附體了。”


    這年輕人一聲歎息,充滿無奈與寥落。讓眾人心頭一振。


    本是花樣年華,卻是遇到什麽難事,才會如此低落呢?


    此時,那夥計已切好板腸、青椒、燜子,分裝在剛出爐的脆皮燒餅內,裝在盤子裏與一瓶冰鎮紅茶放在他桌子上。


    “小夥子,先吃點飯,沒有啥大不了的。”店主人心生惻隱,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他對麵安慰道。


    “嗯”小夥子低頭啃了一口驢肉火燒,一滴眼淚浸在眼眶內,他竭力眨眼,沒讓它在眾人麵前流下來。


    別看這隻是一滴淚,卻承載著他所有的委屈、苦悶,一旦流下來,就再也止不住了。


    “你是失戀了?”店主人小心地問道。


    這個年紀,正是談情說愛的季節,鬧個矛盾,分分手,也是可以理解的。


    哪個男兒不思情,哪個少女不懷春啊。


    年輕人不置可否,打開紅茶瓶蓋,喝下一口冰涼十足的飲料,驅散掉體內的燥熱之氣。


    “那是失業了?”店主人又換了個答案,等待對方迴答。


    現今社會,年輕人生存壓力較大,工作對於他們來說至關重要。一旦失去,可就失去的生活來源,自然不會那麽順心隨意。


    他依然沒有迴答。


    “那你倒是咋了,都急死我了。”一旁的光頭胖子,都有些按捺不住,隔著桌子大叫,聲音宛如霹靂。


    “嗬嗬,我啊,失業,失戀,濕身,還失盜,都占了。誰能比我倒黴。”


    年輕人發出一聲苦笑,頓時讓眾人無言以對,氣氛驟然冰冷。


    “你看看,就是喝個飲料,都是謝謝惠顧,我今天咋tm這麽衰啊!”他痛苦的低下頭。


    眾人不再追問,讓他一人冷靜吧。再問,那不是紮心嘛。


    小夥子爬了一會兒,緩緩抬起頭,店內客人來去如常,卻與他擦肩而過。


    他看了看手機屏幕,赫然顯示著


    2021年5月30日,紀念五卅慘案96周年


    多麽具有諷刺意義啊!當年這次流血犧牲,開啟了反帝國主義愛國運動的篇章。而他卻不知道,他的衰運何時結束。


    “蕭鳴,你搞什麽高雅,這狗屁玩意有人感興趣嗎?我就是要簡單粗暴,我就是要掙錢”


    “你別跟我說那是道德、誠信,那能當飯吃嗎?掙錢,才是王道,沒錢,你就是孫子。”


    “我是老板,你不聽我的,就給我滾蛋。”


    對於這個唯利是圖、不講信義的暴發戶房產老板,他早就受夠了,離開,沒有什麽可惜的,反倒是一種解脫。


    但交往一年的女友小琪,聽到他沒了工作,不但沒有安慰他,反而對他一頓數落。


    怪他沒有主見,不會拍領導,沒錢沒房沒車,讓她受苦、受嘲笑,毅然提出了分手。


    這彷如夏日冰劍,刺穿、凍裂他孤寂的心。


    他離開家鄉,孤身一人來這裏闖蕩,辛苦掙錢,忍辱負重,自己省吃儉用,一方麵貼補家用,另一方麵,就是滿足女友的虛榮。


    現在的女孩子,攀比心太重,心機太多,化妝品、衣服、包包、節日禮物,物質、浪漫一樣都不能少,別人有的,我也要。


    不去管,男人掙錢有多難。也不管這男人到底愛她什麽,她有什麽值得對方這麽付出。根本不在乎,男人對她付出了多少,反正,你給不了,我就再找下一個。


    但這樣的愛情,對於蕭鳴是一杯苦咖啡,皺眉飲下,卻滿腹糾結。


    善良的人,受傷最深。他也許知道,這個女孩,不是真心愛她,對他的感情,並沒有他深。


    但他就是願意做夢,即便,夢碎了,也不願醒。至少,他現在還不想醒過來。


    他像往常一樣乘車迴家,車上人特別多,幾乎一路都沒有坐,倒數第三站,才坐下來,卻發現兜裏的五百多塊錢不翼而飛。


    他想罵娘,但他忍住了,公眾場合要注意影響,況且,罵了有啥用,人早跑了,錢也找不迴了。


    好在手機還在,裏麵還有三百多餘額,此刻,他真要感謝微信、支付寶八輩祖宗了。


    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和腳下的影子,走向小吃街,卻在距離目的地不到二百米處,被淩空潑下的一盆髒水澆了個徹徹底底。


    但此刻,他已經麻木了,心中甚至在叫囂著:


    老天爺,你來弄死我啊!這樣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他瀕臨絕望、奔潰,欲哭無淚。


    “小兄弟,還要點什麽嗎?”店主人溫和的聲音,將他從恍惚中喚醒。


    “哦,不用了,老板,算下多少錢?”他抬頭靦腆問道。


    “嗯,不用你給了,剛才那桌的客人,幫你結了。”店主人微笑著,指著他旁邊那張空桌。


    他愕然愣住,沒想到,那三個其貌不揚的人,卻能在他危難之時伸出援手。


    雖然沒有多少錢,但卻含有濃濃暖意。他雖然不善表達,卻暗記心中。


    他拿起手機,轉身向外走,卻被店主人在身後叫住。


    “小兄弟,人生很長,不要看一時成敗。我也沒什麽能幫你的,給你指一條明路吧。”


    “往前走兩條街右轉,有一個卦攤,黃大仙神卦,很靈驗的,我當初生意不順,就是由他指點,才有了今日的生活。雖不算富貴,但也平安順遂,你不妨一試。”


    “謝了,有緣再見。”他轉身離去,嘴角蕩起一絲苦澀。


    他本不信鬼神不信命,但如今連遭厄運,如何解脫?他不得不屈服。


    倒黴上卦攤,但也許出現一線轉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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