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幾天,彭達年經常拉著同袍們吃飯喝酒,地點倒是都選在正規酒樓裏,他知道其他三人都不喜歡勾欄瓦舍。


    江離晦冷眼旁觀,按兵不動,彭達年有次裝作無意說道,“侯爺,我看京城裏麵凡是有點品級的官員都有自己的私印,我雖然不舞文弄墨的,但也想沾點風雅。我去印章店看,看來看去,還是覺得數侯爺的印章雕刻得最有氣勢。能不能給我仔細看看,我好描述給印章師傅聽。”


    江離晦這才明了他想要幹什麽,心裏翻江倒海地憤怒,但是麵上還是雲淡風輕,“不巧,今日我的印章沒有帶出來,下次帶出來給你看。”


    迴到侯府,江離晦就派人造了一個假的印章,與自己的印章相像,但仍有細微差異,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造好後,他就摩挲著假印章,等待魚兒上鉤,此刻他對彭達年這個生死兄弟已經沒有心軟和妥協,你死我亡的局麵容不得半點退讓。


    果然,彭達年很快又邀請了大家夥喝酒,其他的人都當他是因為剛和夫人和離,心情不暢快,所以才這麽頻繁的找人喝酒,也都願意陪著他。


    彭達年也很聰明,他就裝出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一杯又一杯的和人對飲。


    這天,江離晦一到酒場,故意拿出那枚假的私人印章給彭達年看,“達年,你上次不是說想仔細看看我的印章,自己也要做一個嗎?來,你好好看看吧。”說著,把印章伸到彭達年眼前,讓他觀察。


    當著清醒的眾人的麵,彭達年不好做什麽,他就隻是拿起來反反複複看了幾遍,然後還給了江離晦,“都說武將是粗人,看我們侯爺,能文能武的,學問不比那些文官們差。”


    酒局上,彭達年不知發了什麽瘋,拉著眾人跟他一起玩命似的喝酒。他嘴裏一直吵吵嚷嚷,“喝,必須喝,不喝就是不給我麵子...”


    大家夥也都縱著他,由著他胡鬧,打仗的人都豪邁,說喝酒也不推脫,拿起酒杯一口飲盡,酒水一罐一罐流水似的被搬進了他們的包間。


    喝到最後,饒是酒量很好,眾人也都東倒西歪醉的不省人事。彭達年事先已經服過解酒藥,本身酒量也好,所以看似喝得紅光滿麵,但人很清醒。


    他掃視了眾人一圈,戳戳這個,拉拉那個,發現都喝倒了,於是,起身走到江離晦身邊,輕輕搖了搖他的肩膀,“侯爺,我們接著喝。”


    江離晦暈乎乎的,口齒不清,眼睛都睜不開,隻是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應對了幾聲。


    彭達年緊張得渾身冒汗,手心濕漉漉的,他再次環顧四周,發現沒人看這裏,伸手往江離晦衣兜裏摸。


    他的心怦怦直跳,好似要跳出喉嚨,手也一直顫抖,摸到了那枚印章取出來,轉身掏出隨身攜帶的幾張白紙,啪啪幾下每張紙麵都按下了印章,然後又小心翼翼的將印章放迴原處。


    做完這一切,他已經被冷汗浸透了,手腳冰涼,推開包間的門,閃進了隔壁房間,將紙張悉數交給了等待多時的王大人。


    王大人笑眯眯地接過來,安慰似的輕輕拍了拍他的脊背,示意他迴去。


    彭達年默不作聲,悄無聲息地又迴到了房間,在自己位置上坐下,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江離晦閉著眼睛,知道彭達年偷了印章,按了印,出去又迴來,胸腔內始終縈繞著一股濃厚的殺氣,但是麵上,他仍然是一副醉得人事不省的酒鬼模樣。


    當侯府來人將他扶上馬車後,他睜開了眼睛,眼神冰冷陰鬱。


    迴到了家,沈夫人和江可可已經等候多時,看他迴來都站起身來迎了上去,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他,他輕輕點了點頭,表示沒事。


    坐下喝了一口茶,他對著沈夫人問道,“彭達年的老婆孩子還在京城嗎?”


    “還在,不過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這一兩天就要迴邊疆了。”沈夫人說罷,幽幽歎了口氣。


    想當年,彭達年夫婦也曾恩愛甜蜜,伉儷情深,誰知轉瞬間,物是人非。人心真是難測啊!


    “她走的時候,我會帶著可可給她送行。”沈夫人補充道。


    江離晦點點頭,他希望彭夫人和孩子們早點離開京城,他們雖是彭達年家眷,但本性純良,不應受到彭達年的牽連。


    和離也是好事,起碼能保住身家性命。


    彭達年那邊成事了,就該淩泉這邊了。江可可決定助他一臂之力,在征得江離晦同意後,拿走了他閑時練筆寫的文章。


    她坐在自己閨房內閱讀,邊看邊不住讚歎,“父親筆力遒勁,一看就是練武之人,平常文弱書生是寫不出這樣的好字的。”


    當錦香端來新鮮糕點時,她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將紙張隨便往書堆裏一塞就跑去吃糕點去了。


    在一旁擦拭物件的安香,偷偷瞄了江可可一眼,看她一門心思都在糕點上,早就將那篇文章忘到爪哇國去了。


    上次和淩泉見麵的時候,淩泉特意囑咐過她,要把侯爺親筆書信偷來一份,說是仰慕侯爺文筆,想要瞻仰一番。


    江離晦這個人粗中有細,公務信函從來都是軍師羅文信代筆,他檢查無誤後再蓋上自己私印,從來不會親筆寫信函。


    因此,若想拿到他的親筆字,必須要從他的家裏入手。


    江可可吃完糕點,拿手帕擦了擦嘴巴,就拉著錦香出去了,說要去花園捉蝴蝶去,轉瞬,屋裏就隻剩安香一人了。


    她疾步來到書桌前,從一堆書籍中,將侯爺寫得那張紙抽出來,疊好揣進衣兜,然後快速離開了屋子。


    暗衛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江可可努力迴想原劇情裏侯府被羅織的罪名,是與敵國通信,那麽這一次不知道湛啟賢要捏造什麽樣的證據。


    隔了兩天,沈夫人帶著江可可來到城門外為彭夫人送行。


    剛烈倔強的女子看到兩人霎時眼圈就紅了,眼神裏有委屈,有不甘,有憤恨,更多的是決絕。


    想當年彭達年為了追她,天天跑到家裏幫忙挑水劈柴,那時,彭達年隻是普通的兵長,家境貧寒,而她爹是個不大不小的營千總,家裏衣食不愁。


    打仗的人實誠,看人就看老不老實,可不可靠,一家人都覺得彭達年這人吃苦耐勞是個過日子的,她也喜歡他憨憨的傻勁,就點頭同意了婚事。


    結婚後,兩個人也曾如膠似漆,彭達年也知道疼人,但凡在家總會分擔家務,冬天的衣物從不讓她沾手,都是他來洗滌。


    人人都說她命好,嫁了個知冷知熱的好夫君。


    隨著他的軍功越來越高,軍銜也逐級晉升,日子好過了,但是倆人的情分卻也盡了。


    知道他留戀花叢,圈養外室後,心裏就像被刀割一般疼痛難忍,夜深人靜時,她躲進被子裏無聲流淚,人心不在自己身上了,她不強留軀殼。


    都說夫妻要同甘共苦,可這世上能共苦的人多,但可同甘的人太少了。


    沈夫人抱著她安慰,耐心勸解她,讓她帶著孩子好好過日子,“侯爺已經給邊關打了招唿,你娘家也在那裏,會有人關照你們母子。不管怎麽說,你還有孩子呢,將來也有個依托。迴去好好教養孩子,日子還長著呢。”


    說著將一個包裹塞給了她,“這是侯爺和我的心意,收下吧。”


    二人推搡了一番,最後彭夫人拗不過,還是收了包裹。


    看著遠去的馬車,江可可內心一陣唏噓,本來能少年夫妻老來伴,和和美美過一輩子,卻因為貪念和欲望生生毀了本該屬於自己的幸福。


    被欲念蒙蔽了雙眼,遲早要完蛋。


    網已經撒下去了,就看水中王八要怎麽鑽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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