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毛氏已經做出了讓步,再多說也無用,眾人均都沉默了,唯獨王氏仍俯在地上小聲抽泣。


    魏劍鳴將長輩的決定告訴了魏珞,「……中間有道角門通著,跟在府裏一樣,外頭人提起來你麵子上也好看,將就著住幾年,好生養養性子,等老夫人消了氣,仍迴來住著。」


    魏珞淡淡一笑,「多謝伯父,等我搬過去就把角門封了吧,我有沒有臉麵無所謂,別影響二哥跟三叔長進就好……得空還請伯父到衙門走一趟,那處院子過到我名下才住的安心。」


    魏劍鳴碰了個軟釘子,臉麵險些掛不住,忍著氣道:「你既然這樣執拗我也不好說什麽,迴頭讓阿璟帶著管事去走一趟,我把話撂在這裏,你哪天後悔了,別哭著迴來找我。」


    魏珞笑道:「那就明天,早辦完早利索。」


    第二天魏璟便帶著印章圖紙等物與魏珞一同往順天府衙作交接,許是覺得愧疚,魏璟還額外將秋聲齋後麵一片大約兩畝地的菜園子劃給了他。


    等官府重新造冊寫了屋契,兩邊各自描紅畫押,最後蓋上官府大印,魏珞將自己那份契書收好,對魏璟道:「二哥以後還是離三叔遠點為好,三叔那人滿腹壞水,別因他毀了自己大好前程。」


    「我,我……」魏璟臉色紅漲,吱吱唔唔地道,「我自會辨明事理,三弟也好自為之吧,以後有什麽為難之事,我能幫的肯定會幫。」話說完便急匆匆地離開。


    魏珞看著他身著寶藍色錦袍,近乎狼狽逃竄的身影,默默地搖了搖頭。


    前世,魏璟真的是前程似錦,身為武定伯府世子,又有出眾的才學,春闈裏名次極靠前,甚至有人說他極可能名列一甲。


    隻可惜被楊峼揍了一頓,從此與官場失之交臂,而且連子嗣也不能再有。


    毛氏既痛且氣,臥床不起,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


    魏劍鳴丁憂在家,思量許久,決定從魏劍嘯的孫子輩中選一個過繼到魏璟名下……


    聽了魏珞那句話,魏璟大驚失色,感覺藏在心底的秘密被發現了似的,迴府之後,顧不得跟魏劍鳴迴稟事情處理的經過,先一步進了自己院落。遣退跟隨的小廝,掀開床上鋪著的褥子,在褥子與墊子夾層掏出一本畫冊。兩手哆嗦著打燃火折子,將畫冊點著,扔進了炭盆裏。


    火苗卷著火舌燃燒起來,畫冊上用炭筆勾勒得男女被映照得越發清楚,有的是女子被蒙了雙眼,有的是女子被捆住手腳,還有的女子赤了身子,上麵條條傷痕。


    那夜自燈會迴來,他幫魏劍嘯上過藥之後,魏劍嘯就找出這本冊子翻給他看,告訴他男女間的花樣有多帶勁兒,又替他懊悔不該半途而廢……這幾天,他夜夜看著畫冊入眠,想象著楊妡跪在他麵前痛哭、哀求、乖巧地侍奉他。


    看著火苗一層層卷上來,那些紙頁在火中打著滾兒,魏劍嘯心跳如擂鼓,發狂般一把將冊子從炭盆裏拽出來,用力踩滅了上麵的火焰。


    冊子被燒了不少,好在後麵幾頁隻有邊緣被燒了,上麵圖畫仍能看得清楚。


    魏璟蹲在地上,手指撫在女子不著寸縷的身體上,腦海中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夜觸及楊妡頸項時的美好感覺。


    那樣的柔滑細膩,如同上好的細瓷。


    可轉瞬間,眼前又出現了楊妡憤怒的眼眸,像火箭般戳進他心底。


    魏璟覺得自己要瘋了,心中像是有兩個小人在爭鬥。一個說,他實在是因喜歡楊妡不得已而為之,以後肯定會對她好,而另一個卻不停地鄙視自己,說自己枉讀多年聖賢書,簡直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兩個小人爭論不休,魏璟臉色越來越灰敗,終於忍不住嘶喊一聲,奮力將畫冊撕得粉碎,複又扔進了炭盆裏,眼睜睜地看著畫冊完全燒成灰燼。


    過了良久,魏璟才洗把臉重新換過衣裳走出了屋門。


    毛氏巴不得魏珞當天就搬走,離得遠遠得免得惹自己心煩,可秦夫人顧及臉麵,想著人既然要走,無需把事情做得太絕,所以打發小廝將秋聲齋破爛的窗戶修繕好,重新上過漆。又吩咐婆子事先燒了炕,將屋內的器具用品一一擦拭洗涮了一遍,被褥帳幔等等俱都換成可用的。


    五天後,魏珞將自己屋裏的物品整理好,盡數搬了過去。


    魏家的幾位姑娘少爺均遣下人送了禮物以賀喬遷之喜,有的送筆墨,有的送硯台,有的送盆花,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總之禮數都到了。


    唯獨魏珺是親自來的,站在秋聲齋仍顯荒廢的院子紅了眼圈,「早知道仍留在寧夏不迴京都了,在這裏有什麽好,祖母不待見,伯母嬸子也當咱們是外人,平常做點什麽還得小心翼翼地看別人臉色,哪兒比得上在寧夏舒心……三哥也別怪娘,娘實在是盡了心的,但是說話沒有份量。」


    魏珺與魏珞並非一母同胞,魏珺與魏玹乃王氏所出,魏珞則是庶生,其生母早早就過世了。


    王氏待魏珞不算好,但也並沒有薄待他,故而兄妹三人相處還算融洽。隻因魏珺性子爽朗大方,又兼與魏珞隻差一歲多,兩人在一起玩得時間更久,更合得來。


    魏珞微笑地看著她,「在京都有京都的好,至少出色的男子比寧夏多,過不了兩年你就該出閣了,這陣子且勉強忍耐著些。」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上一世魏珺是嫁給了工部營繕司一個姓袁的郎中的兒子,那人雖然官職不顯,但家風頗好,魏珺嫁過去頭一年就生了個大胖小子,深得婆家器重。倒比魏琳要幸福美滿得多。


    聽到魏珞這般說,魏珺哀傷盡散,麵上卻顯出赧色,「三哥就知道取笑我,除了隔壁姑祖母家幾位表哥,我可沒見過哪個出色的。而且,表哥們都太文弱了些,我擔心他們能不能張得了弓。」


    魏珞想起未來的那位夫婿,隻有比楊家少爺更瘦弱,長得跟竹竿似的,不禁加深了笑意,「又用不著他們上戰場打仗,文弱點也沒什麽。」


    兩人說笑會兒,魏珺告辭迴去,見到王氏道:「娘放心,三哥好得很,並沒有頹廢哀傷之意,我看著比往常還歡喜。」


    王氏掏出帕子輕點一下眼窩,悲悲切切地說:「胡姨娘去得早,我隻把他當成自己所出,眼看著他被攆走,自己卻半點勁兒使不上,真是愧對你爹,也對不住胡姨娘所托。」


    魏珺勸道:「娘別難過了,咱們在府裏什麽地位,三哥怎會不知道?他對你隻有感激的份兒,怎可能抱怨?」


    王氏長籲短歎片刻,叮囑道:「往後你多去那邊看看,順便也瞧瞧你三哥跟什麽人交往,別真的跟那些潑皮混混玩在一處,被他們帶壞了。早先寧夏那邊陳將軍說有事會寫信,也不知有沒有信來,我這心裏總是放不下。」邊說又紅了眼圈。


    魏珺忙勸慰道:「我經常過去看看便是,陳叔說有事寫信,如果沒寫定然是沒事。娘不用擔心,而且,就是打仗離著京都也是十萬八千裏,過不到這邊來。」


    「你這孩子,當年你爹豁出命去守住了邊境,我哪裏能放得下……」王氏又唉聲歎氣半天,才慢慢收了哀色。


    魏家的事兒,沒幾天就傳到了楊家人的耳朵裏。


    楊妡正在繡香囊,準備在裏頭放些冰片樟腦等香料,一來犯困時可以安神醒腦,二來可以驅散蚊蠅飛蟲。


    她選了墨藍色錦緞做底子,上麵繡兩朵白玉蘭,既簡潔又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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