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來了許多送行的人。


    尚行風並沒有對外發布他將離開的訊息,這些人的消息卻詭異的靈通,然而,眾人滿滿的祝福,也遮蓋不了此刻他心中難掩的落寞。


    他帶著一身孤寂上飛機,形單影隻的背影,落入機場二樓一雙含情的美眸裏。


    綠筠心裏想,等著接招吧!他讓她等了五年,這一迴也該換他等了。


    結果,隻過了兩個月,綠筠就隻身來到美國。


    綠喬以為她是於心不忍,其實是有人向她密告,遠在美國的尚行風開始不要命地玩賽車,賽車成績漂亮,感情生活更是多彩多姿,那位老先生末了還給她忠告,說再不去找他,尚行風這號人物不是終身囚禁在麻木的感情裏,就是死在賽車場上,所以,她來了。


    該先找個地方落腳。


    一打定主意,綠筠便拿起行李直奔離尚行風的公司最近的飯店。


    安頓好自己,已是紐約當地的晚餐時間,綠筠不急著找他,帶著房間的鑰匙和一些美金,打算先在附近逛逛,順便填飽肚子。


    去找他是幾天後的事,在此之前,她要先看看這個城市,以免萬一找他的事情不順利,匆匆迴台,她連認識這個城市的時間也沒有。


    遊蕩在步調急促的紐約街頭,讓綠筠有種時光飛逝的錯覺,許多人、許多事都像瞬間擦身而過。


    街角,一間令人感覺溫馨的餐館吸引住她的腳步,大致瀏覽一下當晚菜單的內容後,她輕輕推開掛著鈴鐺的玻璃門。


    馬路上,響起一陣極為剌耳的煞車聲。


    「霍克?」金發女明星妮可史東驚唿一聲,順勢將自己豐滿的上圍靠向身旁英挺的男人。


    被喚作霍克的男子突兀地瞪大雙眼,鷹似的雙眸緊盯著街角某間小餐館。


    妮可史東的雙眼在餐館與他臉上來迴梭巡,善體人意地問:「親愛的,你今晚想在這間小餐館用餐?」


    他從最初的驚愕,很快的恢複原本冷然的表情。


    一定是他看錯了,她怎麽可能會到紐約來?


    搖搖頭,他嘴角噙著對自己的嘲諷,立即換檔,千萬跑車便猛地像支飛箭,瞬間消失在街頭。


    在紐約玩了兩、三天,直到拿位老先生打來確定她是否平安到達,又對她頻頻暗示該是去找尚行風的時候,綠筠才計劃隔天就去找他。


    翌日,用過午餐,綠筠依照老先生先前給她的地址,來到一棟摩天大樓前。其實根本不用看地址,她隻要朝附近最高聳的耶幢大樓走去,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了。


    一走進大廳,氣派的裝潢讓她一時之間有些眼花撩亂,飛旋瀑布從三層樓高的地方氣勢磅的落下,整個空間的利用在這寸土寸金的紐約市中心,簡直可說是絕無僅有。


    她忽然有種感覺,直接到公司找他,也許是尋人失敗的開始。


    毫不意外的,因為她沒有預約,來頭也有點莫名其妙,說是尚行風父親友人的女兒,結果櫃台的服務人員表示會將她的名字告知總裁的特助,並不讓她進入。


    道過謝後,綠筠緩緩地走在街道上,為這空下來的下午作計劃。


    她拿出背包裏的旅遊手冊,打算一一將附近著名的景點玩遍。


    隔了兩天,尚行風始終沒有迴她消息,綠筠從一開始的優閑,逐漸因恐懼而變得焦慮萬分。


    她總是躺在床上,不想下床,每天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手機有沒有電,漸漸地,她開始有點神經質,很怕漏接任何一通電話。


    午餐時間,綠筠賴在床上,打電話教飯店人員送餐,當她正和飯店人員說到一半,手機正好響起,幾乎是同時她便扔開話筒,接起手機。


    「喂?」她滿懷希望地開口。


    「小姑娘,還沒去找他嗎?」


    又是那位老先生。


    「你到底是什麽人?」他每打來一次,綠筠總要問上一遍。


    「我是什麽人不重要,你知道他今天下午有場賽車比賽嗎?」老先生的口吻顯得有些擔憂。


    「我不知道。」


    「小姑娘,這也許是你最後的機會,我有預感,他會在這場比賽中出事。」


    這是什麽意思?綠筠的心縮了一下。


    「你要我去賽車場找他?」


    老人深深歎口氣,靜默許久,像吊足她的胃口才緩緩開口:「就算你現在趕去,恐怕比賽也已經開始?!」


    綠筠的唿吸瞬間僵住。


    接著,老人念出一串地址要她抄下,並表示他會安排,隻要她到比賽會場時將護照拿給工作人員看,他們就會放行。


    結束電話前,老人耐人尋味地留下一句話,「小姑娘,如果你跟他有婚禮的話,就會知道我是誰了。」


    一切如老人所料,當綠筠趕到賽車場時,比賽已經開始很久了。


    不過,還好比賽似乎很順利,到最後了兩圈,沒有任何意外狀況發生。


    「到底哪一部車是他的?」綠筠在看台上喃喃自語。


    突然,一部紅色的賽車在急速轉彎時,引擎瞬間爆炸,車身隨即猛烈地撞上護欄,刹那間,車身解體,碎片像一片片刀劍往四周飛射,警示燈亮起黃燈,警告後麵的車手減速小心。


    一部黃色車身的跑車恍若未見此燈號示警,保持原速疾馳唿嘯而過,綠筠心中倏地揪緊,莫名的,她就是知道那部車裏坐的人就是尚行風。


    雙手握緊,掌心發汗,全身發顫,她默默祈禱著老人的話千萬不要成真。


    廣播的聲音像從極遠的地方飄來,「有部賽車似不要命的往前衝,這位賽車手如果不是眼中隻有終點,就是根本不要命……」


    綠筠發現自己甚至沒有辦法睜開眼目睹比賽過程,直到確定耳邊沒有任何撞裂聲傳來,當屏氣凝神的氣氛變成歡欣鼓舞,她才敢張開早已淚濕的雙眸,全心感謝上蒼,等情緒稍微能夠控製後,她立即朝尚行風所在之處飛奔而去。


    然而眼前的景象,讓心中萬馬奔騰的她立刻僵住腳步。


    許多人聚集在尚行風身側開香檳,慶祝他一舉拿下金牌,被人群圍繞的他,臉上倨傲的冷漠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不過,這並不是令她裹足不前的原因。


    一雙猶泛淚光的杏眼,雙瞳中上演的盡是一個金發尤物與他幾近煽情的肢體動作。


    不該來的。綠筠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開始奔流。


    仍舊站在原地,她要等他發現她徹底死心之後,再轉身離去。


    很快的,像忽然有某種感應,尚行風兩道冰冷的視線朝她的方向掃視而來。


    兩人凝視了短短數秒,綠筠在他瞬息萬變的眼中讀到驚詫、難以置信,接著則是冷漠、淡然。


    這樣就夠了。這是綠筠轉身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尚行風痛恨自己。


    盡管佳人在抱,他還是會屢屢出現錯覺,以為綠筠就在他身邊,尤其是這幾天出現的次數更加頻繁。


    將手中的金筆射用力插入筆筒裏,他以雙手捧著頭。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瘋掉,如果他沒死在賽車場上的話!他冷笑著這麽想。


    兩聲敲門聲響起,戴著金邊眼鏡,一臉肅穆的猶太籍特助走進來,遞給他一張紙。


    「總裁,有位小姐找您,隻說自己是您父親友人的女兒。」


    尚行風神情嚴峻地看向特助,特助不自覺低下頭,恭敬地等候指示。


    父親友人的女兒?八成又是耶些攀親帶故的花癡。


    他在心底惡意地譏諷,嘴角厭惡地上揚,然而當他隨意瞥一眼紙上的名字,頓時如五雷轟頂,驚愕不己。


    「這是何時的事?」紙上那娟秀的三個中文字,讓尚行風嘴角的嘲諷已不複見,繼而換上一雙寫滿濃情的深眸。


    「約莫五天前。」特助抬眼迴話,表情顯得有些驚訝。總裁此時竟有一雙溫柔的眼?


    「五天前?」尚行風的語調中忽然夾藏一股未爆發的怒氣。


    「前幾日,總裁下令嚴禁屬下讓閑雜人等進來。」換句話說,這還是他冒死報告的特殊案例。


    尚行風嘴角極為憤怒的抿成一直線。五天前?這麽說,他那晚在街角看到的人就是她沒錯。


    如果他沒有強壓下那想衝下車一探究竟的衝動,如果他沒有下達那該死的命令……說不定,連那天在賽車場上出現的也不是幻影,是真真實實的她!


    綠筠竟然會主動來找他?


    這個想法如狂潮拍岸,不斷衝擊著他,隨即他心念一轉,一顆心隨之揪緊。會不會是她出了什麽事?還是純粹到紐約旅行?有沒有可能她是特地為了他走這一趟?


    懷抱著一絲希望,尚行風的神情瞬間顯得萬分焦躁。


    「調查她下榻的飯店,我要立刻知道!」


    特助迅速領命而去,尚行風卻在這時想起賽車場上那雙帶淚的決然眼神。


    老天!如果他那時抓住她,說不定……


    尚行風懊悔地重重捶著辦公桌,案上的檔因猛烈的震動,微微向上彈起。


    幾分鍾後,特助再度敲門進入。「總裁,這位小姐之前住在「帝國飯店」。」


    尚行風止住往外衝的步伐,緩緩轉過身,眯起眼危險地問:「之前?」


    「是的,她已在兩小時前退房,飯店人員還幫她招了一部出租車……」


    尚行風全身快速掠過一陣戰栗。難道她又要走了?


    「目的地是機場。」


    結果,她還是要走了。


    一切都結束了,也是該結束的時候。


    登上飛機的綠筠,望著地麵上忙碌的工作人員,在她濕潤的眼中,那些人影漸漸變得模糊。


    隻要飛機起飛,代表她正式從這一切重生,將這五年來所有一切狠狠埋葬在這裏,這塊異鄉的土地。


    「各位親愛的旅客您好,本班機即將起飛,請各位旅客遵照空服員指示……」


    空服員溫軟的嗓音突然消失,機上滿滿的旅客均麵麵相覷,嗅出一絲不對勁的氣息。


    「各位親愛的旅客您好,非常抱歉剛得知本機油管部分需要再做進一步檢查,請旅客先移駕待機室等候,待檢查完畢,本機將飛往香港,造成各位的不便,敬請包容、見諒,非常感謝您的合作。」


    之後,所有旅客被安置在待機室,憑登機證每人可以領取飲料、餅幹及三十元美金。


    綠筠領了飲料後,一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靠近他,確認她的身分後便要她隨他走。


    綠筠跟在他身後,腦中無法控製的掠過許多人在國外被拘留的新聞,像是被調查好幾天之類,印象中,好像還有人被當成恐怖分子,脫光衣服被關在一間小房間中多日。


    輕咳幾聲後,她小心翼翼地以英文問:「先生,請問一下,我的護照沒有問題吧?」


    中年男子一愣,隨即對她有禮的一笑。


    抱著滿腔疑惑,當綠筠努力迴想著自己的行李中有沒有違禁品時,己被他領進一間大得離譜的貴賓室。


    當她打量著這間貴賓室時,尚行風己示意男子退下,並一步步朝她走近。


    她瘦了許多,不過精神看起來還不錯。


    綠筠感到有人朝自己靠近,迴過身,雙眼陡然瞪大。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接著她隨即想通一切,指著他指控道:「是你讓飛機飛不了的?」


    尚行風臉上帶著自信冷傲的表情,模樣仿佛說著,這有何不可?


    綠筠簡直傻眼,「你這樣做會造成多少人的困擾,你知不知道?」


    天啊!這個瘋狂的男人。


    「我為什麽要在乎?」他問,語氣顯得理所當然。


    「你為什麽要在乎?你當然要在乎!這可是攸關好幾百人的……」


    她話還役說完,便被他侵略性的逼近嚇退一步,但他動作更快,左手快速繞過她身後,杜絕所有她借機逃走的可能性。


    「你……」


    「你來找過我?」不想拐彎抹角,尚行風雙眼直視著她的雙眸,想盡辦法要看進她的靈魂裏。


    綠筠躲開他強硬逼視的目光,慢慢地開口:「那已經是五天前的事。」


    她不懂,既然他選擇沉默,為什麽偏偏要選在這個時候出現?而且還是以這樣唯我獨尊的姿態出現?


    「我可以解釋……」他僵硬的語調中有一絲乞求與焦急。


    「我告訴自己,等你五天,如果沒有迴音就離開,而現在我要離開了。」


    「不!別這樣,我剛剛才知道你來找過我,而且,今天也才剛好是第五天。」


    綠筠倔強地保持沉默,靜靜地打量著他。


    「可以告訴我,」他頓了一下,語氣變得緊張,「你為什麽來找我?」


    她看著他眼中的期盼,不帶感情的開口:「我是來告訴你,我是愛你的。」


    尚行風起初一臉訝異,當時間慢慢過去,透漸消化她的話後,他忍不住滿腔的激動,將她一把緊緊攬進懷裏,用力之猛,像要將她揉進自己身體裏。


    綠筠放縱自己擁有這最後的擁抱,嗅聞著他那熟悉的氣息,感覺他擊鼓般的心跳聲,在心中默數到十後,努力保持平靜地開口。


    「但那已經是過去式,就在過去這幾天,我己經收拾起對你的感覺,以後,我們連陌生人都不是。」


    綠筠說得堅決,尚行風卻聽得心碎,有力的十指緊扣住她的肩膀。


    她試著掙脫,兩人奮力的推拒著,直到她的背抵住牆壁,無法再掙紮。


    「你喜歡這麽折磨我是不是?」他奮力怒吼,扭曲的表情顯得痛苦不己。


    綠筠拚命要自己忽略他眼中顯而易見的受傷,使勁推拒他的親近,企圖掙脫他的鉗製,「我沒有!我不想愛你,是因為我不想讓自己難過,尤其是你身邊女人那麽多,我討厭自己那麽在意!」


    「哪來的女人?」尚行風一拳擊上牆壁。


    哪來的女人?他竟然敢這樣問她?


    綠筠不說話,靜靜等他自己慢慢迴想。


    他收迴雙手,焦躁地爬梳著頭發,「她們對我來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然呢?」綠筠意識到自己開始咄咄逼人,想到這個男人平常隻有他給人排頭吃,現在換他吃吃她給的排頭,一時之間,她竟有些想笑。


    綠筠在心底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八成是瘋了。


    「她們什麽都不是,而你是我的全部,我可以證明給你看。」他停下不安的舉動,雙眼注視著她,像燃燒著真熾的烈焰。


    一提到這個,綠筠就想起昨天下午那驚心動魄的場麵,「怎麽證明?像你昨天下午那樣玩命?」


    「我承認是玩命沒錯,失去你,我不知道生活的重心要擺在哪裏。在別人眼中,我每天專心工作,其實卻是渾渾噩噩過日子,甚至刻意對自己苛刻,或是對什麽都不在乎。」


    「連命也是?」綠筠眼中開始積蓄濕意。這個男人,輕而易舉便讓她堅決的決定頓時化為烏有。


    見他眼中有著痛苦的漩渦,是這麽的茫然失措,她不要他這樣!


    「是的。」他點頭,恢複這幾個月來慣有的冷漠神情。


    「如果……我願意跟你重新開始,你會珍惜生命吧?」


    尚行風呆愣許久後才逐漸會意,卻仍不敢相信自己親耳聽到的話,近乎傻氣的求證,「這是真的嗎?」


    綠筠點點頭,「你還沒迴答我。」


    「如果你願意嫁給我,我保證這輩子離賽車遠遠的,連看都不看!」


    聽見他這麽說,她輕笑出聲,「看倒是可以啦。」這個傻氣的男人呀!她之前還以為他嚴肅得要命咧!


    「綠筠。」他正經八百的表情讓她收起了笑意。「你剛剛算不算答應了我的求婚?」他問得小心翼翼。


    綠筠對他眨眨眼,「你說呢?」


    最後,那班飛機綠筠當然沒有坐到。


    不過,她跟尚行風一同坐另一班飛機直奔台灣。


    尚行風顧不得沒打包行李,隻教人送來護照,像陣風似的打算在最短時間內向她父母提親,他暗暗發誓,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娶迴家。


    之後,在兩人的結婚典禮上,一名老人出現,進他們一瘦豪華遊艇當結婚禮物,同時要求媒人禮是將來當他們孩子的幹爹。


    這位老先生不是別人,正是陳宗授,綠筠穿著尚行風設計的第一套禮服出席的那場壽宴的主角。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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