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傅,咱們就像平常巡查一樣走走,聊聊天。”


    裴語遲溫和地說道,聲音裏帶著鼓勵,“您就當我是個新來的同事,給我介紹介紹這裏的工作情況。”


    王雲飛點點頭,開始講述起日常工作的細節。


    裴語遲時不時插入一些恰到好處的問題,引導話題朝著采訪的核心靠攏。


    他注意觀察王雲飛的表情和肢體語言,適時調整自己的步調和語氣。


    正當兩人沿著寬闊的公路慢步前行時,遠處傳來陣陣引擎的轟鳴聲,打破了高原上的靜謐。


    一支龐大的豪華自駕遊車隊出現在視野中,車身上貼著“征服高原”“極限挑戰”等醒目的標語。


    十幾輛越野車在道路上狂飆,揚起陣陣塵埃。


    有幾輛車甚至將天窗大開,一些年輕人興高采烈地探出身子,手持香檳瓶歡唿雀躍,好像這裏是什麽嘉年華會場。


    當他們看到路旁正在施工的電力工人和ctv攝製組時,興奮之情更是達到了頂峰。


    “嘿,兄弟們!需要幫助嗎?”


    一個年輕人大喝一聲,舉著手中的酒瓶向他們大聲喊道,“我這兒有個哥們兒想留下來體驗一下你們的生活……”


    話音未落,便是一陣震耳欲聾的狂笑和叫喊聲自車內傳來。


    另一輛車上,一群年輕女孩兒們揮舞著彩色的旗幟,對著攝像機,你一言我一語地比著俏皮的手勢,吆喝著:“朋友們快看!我們今天終於在這絕無人煙的地方遇到人啦,在無人區遇到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一輛紅色敞篷越野車飛馳而過,副駕駛座上的家夥站起身來,向施工隊的方向揮手:“同誌們辛苦啦!向你們致敬!”


    最後一輛越野車經過時,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在高原上迴蕩。車內的人影隨著節奏手舞足蹈,大聲唱著歌詞。


    車隊唿嘯而過後,隻留下一地漫天飛揚的塵土和陣陣消逝的引擎聲。


    王雲飛看後,搖搖頭。


    高原上表麵平靜無波,卻如同一頭沉睡的巨獸,暗藏著無數未知的威脅和危機。


    他想到那些與他並肩工作的同伴們,每個人都像是在與死神進行一場漫長的角力。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們在這片荒蕪之地揮灑汗水,承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


    每個人心中都燃燒著同一個願望——早日完成工程,迴到那個安全而溫暖的家。


    然而,令王雲飛感到不解的是,那些來這裏尋求刺激的人,卻把這裏當成了遊樂場,根本就是在同死神開著玩笑。


    裴語遲凝視著那片飛揚的塵埃,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


    走了約莫十幾分鍾,裴語遲覺得王雲飛已經完全放鬆下來,進入了自然的狀態。


    他不動聲色地迴頭,對著不遠處的攝製組做了個手勢。


    導演會意。


    “咱們在這兒歇會兒吧。”裴語遲指了指路基邊上一處略微平整的地方。


    他們坐下後,裴語遲不著痕跡地調整了一下位置,確保兩人都在最佳拍攝角度。


    “王雲飛,能跟我聊聊你為什麽選擇來這裏工作嗎?”裴語遲轉向身側這名麵容堅毅的90後年輕工人,語氣自然,仿佛隻是在進行一次普通的對話。


    裴語遲輕輕抬起手,指尖微動,示意錄製開始。攝像機鏡頭悄然推進,將畫麵拉近。


    收音師小心翼翼地移動話筒,沒有刻意的過度,沒有明顯的信號,但在這一刻,一切都已悄然就緒。


    鏡頭前,王雲飛的世界,拉開了序幕。


    裴語遲保持著輕鬆的姿態,眼神專注地看著王雲飛,隨時準備捕捉他細微的表情變化。


    真實而動人的故事往往藏在不經意的瞬間,而他的任務就是去捕捉這些瞬間,將它們呈現給觀眾。


    王雲飛搓了搓粗糙的雙手,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他的視線稍稍避開裴語遲,像是深藏著某些不易啟齒的秘密。


    “為了錢,”他直白地說,又似乎在努力掩飾,“但不隻是為了錢。”


    裴語遲微微點頭,輕聲鼓勵他繼續。


    王雲飛終於放下了心防,抬頭看向遠方,“我老婆懷了二胎。”


    王雲飛的聲音突然帶上了一絲顫抖,他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子,“我現在是家裏唯一的經濟支柱。這份工作,工資是老家的四五倍,我有什麽理由不來呢?”


    他的語氣裏透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再加上我也希望能走出那個小地方,看看世間的遼闊,”他伸手指向遠處的雪山,“你看,這裏多美!”語氣中流露出難以抑製的自豪與向往。


    但隨即,他的眼神又黯淡了下來,“但代價也很大……”


    “代價是什麽?”裴語遲輕聲問道,鏡頭拉近了王雲飛的側臉特寫。


    王雲飛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不自覺地緊握著那副磨得有點舊的絕緣手套。


    “代價是……”他頓了頓,聲音裏充滿了難以掩飾的痛楚,“沒能陪在老婆孩子身邊,尤其是她懷孕最艱難的那段日子。她的妊娠反應格外嚴重,而我們這裏又趕上了緊急搶工期。”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內心的波動,“就這樣……我也錯過了親眼見證孩子呱呱墜地的那一刻。”


    王雲飛的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浸透著無盡的遺憾和自責。


    “農村女人不矯情,在她們的觀念裏,掙錢養家似乎比什麽都重要。”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可我明白,從她嫁給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是她的全部。她也是人生中第一次麵對未知的痛苦,她最需要的,是我能在身邊陪她一起承受,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說到這裏,王雲飛的聲音幾乎哽咽,他緩緩低下了頭,肩膀微微顫抖,多年來積壓的愧疚再次計上心頭。


    “掙錢說起來很俗,卻真能解決問題,生孩子和坐月子的開銷很大的。”


    他咬緊牙關,仿佛在為自己辯護,“我們倆沒你們城裏人的條件,不努力是真的慌,雖然不像你們城裏人要去月子中心,但也希望能給她們娘倆更好的物質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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