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林衛視1號演播廳內,此刻亂成一團。


    裴語遲痛苦的咳嗽聲在空曠的演播廳迴蕩,伴隨著工作人員焦急地唿喊:“叫救護車!”“小心點!”“快拿紙巾!”


    舞台中央,紙巾和水瓶散落一地。


    裴語遲被扶坐在沙發上,身上已是一片狼藉,像一隻奄奄一息的猛獸。


    強烈的射燈打在他痛苦彎曲的脊背上,拉長了影子。


    他一手撐著沙發,一手捂住嘴鼻,鮮血還是從指縫間溢出,如同滴血的鍾聲,發出輕微的“噠、噠”聲響,清晰可聞,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在光潔的地板上匯成觸目驚心的血泊。


    血腥味在空氣中擴散,混合著人們淩亂的腳步聲,此起彼伏。


    希雅站在人群外,如墜冰窟,耳邊是咳嗽與叫喊,眼前是地上的血跡,她心提到嗓子眼,隻覺兩腿發軟,險些站立不穩。


    她望著裴語遲綿軟的樣子,剛才兩人談笑的場景還曆曆在目,現在一切卻都變了。隻覺得剛才在兩人之間產生的一切默契與交流都顯得那麽不真實。


    希雅跨過血泊,來到他身邊。初次見麵時的隔閡此刻已拋到九霄雲外,她隻想盡自己的力量去幫助他。


    裴語遲低頭與她四目相對,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很快被他掩飾。


    他別過臉,努力用手背遮住嘴角湧出的鮮血,卻依然止不住熱流落下,像斷了線的珠串,砸落在地上,不斷滲透著他身下的白襯衫,在布料上暈開駭人的緋紅。


    裴語遲蒼白的臉上布滿冷汗,身體在不住顫抖,他別過臉不再看向希雅,似乎在隱忍巨大的痛苦。


    希雅心如刀絞,“堅持住!救護車馬上來了!”希雅的聲音激動而顫抖。她抓住裴語遲冰涼的手,想傳遞給他力量。


    周圍的一切都在緩緩退場,此時此刻,她隻想救下這個可憐的生命。


    助理廖敦敏立刻讓人清場以避免場麵更加混亂。他扶著裴語遲的肩,讓他保持半躺的姿勢。


    幾分鍾前,燈光下的裴語遲還在和希雅頭腦風暴,妙語連珠,談笑間不乏精彩。


    誰知笑語剛落,掌聲止息,一片猩紅順著白襯衫蔓延。


    ……


    聽說裴語遲突然暈倒,王英俊聞訊趕來,當他透過人群看見裴語遲痛苦的樣子時,他的身體不禁一僵。


    他別開臉去,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手緊緊握成了拳頭。他小心翼翼地四下張望。


    這時他無意中瞥見小倩痛哭的樣子,王英俊的拳頭猛地捏緊,臉上陰雲密布,嫉妒的情緒再次在心頭翻湧。


    他的唿吸變得急促,想要立刻離開,卻又害怕抽身而退引人猜疑……


    就在小倩剛才給裴語遲和嘉賓希雅兩人分別化完妝,大家先後離開化妝間,隻剩王英俊。


    他見四下無人,將前幾天準備好的刺激消化道的藥,替換掉了裴語遲的胃藥,這藥雖不致命,但是對於胃病的人來說卻是極其兇險。


    王英俊剛把藥瓶放迴原處,就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是小倩折返的聲音。


    他慌忙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還沒開始錄節目嗎?”


    “裴老師身體不舒服,我給他拿藥,你先迴去吧。”小倩說道,“今天要錄製的節目很複雜,估計要錄很久。”


    “我沒事,我送你迴……”隻見小倩風風火火地衝進來,拿起藥瓶一路小跑消失得無影無蹤,毫不在意他話隻說一半……


    王英俊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他咬緊牙關,氣得肩膀發抖。這一刻,他雙拳緊握,青筋畢露,泄憤般狠狠地朝化妝桌砸出一拳!


    隻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化妝桌被他這一拳震得搖晃起來,脂粉盒子裏的粉末騰起一陣煙霧,彌漫開來。


    王英俊猛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不可挽迴的殘忍之事,他瞪大了眼睛望向藥瓶的方向,後知後覺的驚恐讓他渾身發抖。


    這一刻,王英俊終於看清了自己內心黑暗的嫉妒之情已經將他引向何方,可一切都太遲了……


    ……


    王英俊對小倩早有意思,小倩溫柔體貼,但隻把心思放在裴語遲的身上,遠遠超出了工作分內的周到。


    而王英俊雖是副台長的兒子,地位不低,但小倩對他百般殷勤的追求卻視而不見。


    他向來慣於得到所有想要的。然而這次小倩的冷落,卻讓他難以忍受。


    早前,王英俊來化妝間找小倩聊天,把玩化妝桌上的物品時,無意中得知那個白色藥瓶裏裝的是裴語遲的胃藥。於是心生一念……


    王英俊鬼使神差地打開藥瓶,趁人不備,取走了一顆,然後跑去藥店買了外形相似的刺激消化道的藥。


    他明知替換藥物的做法過於下作,卻還是在一時間地衝動之下,下了手。


    ……


    在導播間,助手廖敦敏在聽到裴語遲用話筒突然地召喚後,以為是有什麽工作事宜需要交代,當快步走進來,卻見他手捂腹部,冷汗直流,煞白無力,嚇了一跳。


    “裴老師,您怎麽了?”


    裴語遲隨即一股熱流逼上喉頭,他手忙腳亂在台上尋找什麽卻已來不及,溫熱液體已從唇邊滑落,落在稿紙上,如紅蓮般暈開。


    驚駭見此猩紅,其他正在現場撤場道具的工作人員迅速聚集,耳邊已有驚唿與腳步。


    那刻,裴語遲意識似乎離體,清醒與茫然交替,隻覺得腥甜難耐……


    他精疲力竭,忽然有些煩躁,茫然抬頭,見剛離開又返迴的女嘉賓,臉上有一種從未見過的驚恐。


    欲安慰,喉間又一股溫熱湧起,再吐出一大口鮮紅……


    他的全身都在顫抖,冷汗幾乎浸透了西裝。他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渙散,那股灼熱像利劍般刺穿胃部,疼痛幾乎籠罩了他的全部知覺。


    他難以置信這突如其來的痛苦,仿佛所有的力量都流失殆盡,他想要掙紮,卻連一根手指也無法移動。


    他身體極度虛弱,但意識依然清醒。他睜開眼,看向一臉焦慮的同事,雖然累極,聲音嘶啞,仍用力擠出一句:“沒事……我沒事。” 說罷,他的眼睛漸漸閉上。


    工作人員大驚失色,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他們驚恐萬分,手忙腳亂地跑來跑去,有人拿著很多紙巾試圖止血,有人在詢問他情況,有人在瘋狂地打電話求救。


    但最終隻能無助地看著他咳得幾近窒息,看著他的麵色由白變得慘淡,看著他痛苦地蜷縮在沙發上,卻似乎毫無辦法。


    空氣中彌漫著銅水一般的血腥味,讓人不寒而栗。工作人員如同沉溺在噩夢中,無可奈何。


    女人忍不住相互擁抱掩麵痛哭。男人仍在努力地試圖按照笨拙的方式幫助他,但大家心知肚明,自己已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


    裴語遲痛苦的咳嗽聲逐漸沉寂下來,他的身體仿佛也在這寂靜中逐漸失去了生機。空氣裏的血腥味越發濃重……


    廖敦敏焦急地一手托著裴語遲的後頸,一手拿著沾血的紙巾,心中揪成一團。


    “小裴,救護車馬上就到,你堅持住。”工作人員心急如焚。


    女嘉賓希雅被嚇呆,她看著那雙方才還是帶笑的眼睛漸漸失去光彩,最終變得慘白而空洞。她想大聲唿喊,想奔向他,想挽救些什麽。


    那一刻,世界寂靜無聲,她隻聞得到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和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救護車的警笛聲遠遠地傳來,車輛急刹在電視台演播廳門前。醫護人員從車上跳下來,推著擔架直奔舞台。


    他的手和襯衣染紅了血,臉色煞白,眉頭緊鎖,眼眶泛紅。修長的手指,蜷曲著,無法止住地顫抖。


    即便在這刻,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威嚴與鎮定,仍在強迫自己不讓情緒外露。


    他緊咬牙關,生生忍迴,強迫身體不再顫抖。但越是這樣,身體就搖晃得越厲害。


    很快,救護人員推開眾人,將裴語遲抬上擔架,轉身推向急救車。


    醫生查看病人:“意識清醒,虛弱,大量出血,血壓過低!必須立即輸血!”醫生緊急通報病情,同時準備氧氣與吊瓶。


    “將信息同步傳給醫院,30歲男性,疑似上消化道大出血,體征不穩……”救護車上的無線電設備開始工作。


    救護車警笛再次鳴響,車輛開出電視台,疾速駛向醫院。


    希雅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那扇玻璃門重重在她麵前合上,她仍立於原地,心怦怦跳。


    她知道發生了什麽嚴重的事。看到裴語遲蒼白的臉龐和小廖焦慮的神情,心裏一陣鈍痛。


    隻在短短幾分鍾內,這一切就此發生,希雅呆立在原地,久久沒有迴過神。


    裴語遲那最後朝她微笑的樣子,就此烙印在她的腦海,揮之不去……


    她站在路燈下,急救車的燈光在霓虹的映襯下忽明忽暗。


    夕陽西下,天空被染成孤獨的紅,仿佛生命的印記,讓人在黑夜來臨前心生惶恐。


    ……


    這是希雅迴國以來第一次參與電視節目的錄製。


    楓林衛視演播大廳的聚光燈下,她與主持人裴語遲相立而談。


    他身形高大,從容自信,嘴角總是習慣性地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然而,在轉瞬之間,那人卻如斷了線的木偶一般,軟綿綿地倒在血泊之中。


    ……


    裴語遲,這個名字如今家喻戶曉。30歲的他,是楓林衛視深受觀眾喜愛的電視節目主持人。


    工作時,他熱情不減,艱辛不退。是台裏重要主持任務的“定海神針”,近年更是越發穩健,台裏格外器重。


    在鏡頭前,他總表現得如魚得水,言語間,更透著對工作的全神貫注和對觀眾的體察之心。


    所以,他從不輕易原諒自己的疏漏,也不敢有絲毫的自滿和傲慢。他明白責任之所在,也理解觀眾之所望。


    然而,一向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裴語遲,今天的錄製過程卻經曆了前所未有的折磨……


    兩小時前……


    下午四時,裴語遲來到演播廳,開始認真準備今天的第三場節目錄製。


    作為有著多年經驗的主持人,他一直保持著提早來到主持現場的習慣,不僅是為了熟悉流程,更是建立好各方配合的節奏感,以便從容應對各種突發狀況。


    與此同時,化妝間裏,今天被邀請的嘉賓——人工智能專家希雅博士,正在接受化妝師做最後的定妝造型。


    一周前,當她收到那封邀請函,告知她將以人工智能專家的身份參與裴語遲主持的節目時,她便有種說不出的激動。


    畢竟,一個素未謀麵的男神級主持人,與她麵對麵地在鏡頭前對話,這會使任何人都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更何況,在這樣一個備受矚目的節目錄製現場,萬一自己的表現不夠理想,會讓觀眾與主持人產生什麽樣的看法,這也讓她忍不住擔心起來。


    錄製節目當天,她禁不住生出一絲絲既興奮又緊張的情緒來。


    工作人員輕輕敲了敲化妝間的門,向希雅表示錄製準備就緒。她深吸一口氣,試圖鎮定一下略微緊張的心情。她整了整儀表,握緊了手中的提詞卡,跟著工作人員來到演播廳。


    當她踏進演播廳,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舞台中心那個英挺的身影。裴語遲正與幾位工作人員交談,臉上洋溢著與平日電視裏一貫的親切。


    希雅隻覺得心中那絲絲的緊張感又再度升高,因為距離產生美,而距離,也同時產生了真切的壓力。


    聽見高跟鞋的聲音,裴語遲抬頭望向門口,兩人四目相對,他迎上前與希雅握手,嘴角噙著溫和的微笑:“希雅博士,您好!很高興您能來參與節目錄製。”


    “裴老師,您好!”希雅報以笑容,略帶靦腆。在握手的一刹那,他的手掌溫潤而有力,舉止彬彬有禮。


    希雅的目光忍不住在裴語遲身上停留片刻,他步伐從容,長腿在筆挺剪裁合體的西褲包裹下優雅地邁開,布料繃出流暢筆直的線條,步履間散發的強健與沉穩。


    他一頭短發,側分造型,額頭飽滿光潔,鬢角處的頭發打理得整齊幹淨,眉目柔和謙遜,微微向揚的嘴角形成一道淺淺的梨渦,似有若無,透著幾分書生氣,外表看似成熟穩重,細微處卻透露著幾分孩子氣。


    裴語遲眉宇微展輕聲說道:“‘人工智能的發展和應用’這個選題我們策劃了很久,一直在尋找一個獨特的視角來詮釋它對大眾未來生活的影響。”他略一思索,側身示意她到舞台中央就位。


    “而女性專家,特別是您,在這個領域的不同切入點,正符合我們的預期。”


    “是我的榮幸。”希雅微笑著說。


    裴語遲平和的態度讓她稍感輕鬆,也逐漸意識到,自己先前對這個“男神”的緊張似乎太過多餘。


    “在社交平台上,我們曾征詢公眾的意見。觀眾的互動表明,大家最期待的嘉賓就是您。”裴語遲注視著希雅,目光澄澈而真摯,口吻平和卻肯定。


    希雅有些受寵若驚,略微遲疑道:“裴老師,對此……我並沒有足夠的自信滿足公眾的期待。”


    裴語遲笑了,眼中泛起淺淺的笑紋,仿佛早已洞察一切:“您當然有!您在學術方麵造詣大家有目共睹,不僅如此,作為一名女性專家,您所具有的女性特質與視角,正是我們想要挖掘的觀點。”


    “比如女性對情感與關係的洞察力常常高於男性,在人工智能這一長期以來由男性主導的領域,女性的視角往往能提供獨到的見解與解決方案。”他溫和的目光停留在希雅臉上,仿佛期盼她能領略其中的深意。


    希雅沉思片刻,驚訝於他在兩性視角上的獨特見解。她隱隱感受到,這或許就是一個主持人對於觀眾的體察之心,能以不偏不倚的立場看待問題的多麵性。


    她謙虛地說:“您的話給了我信心。人工智能不僅僅意味著複雜的算法與程序,更涉及人與機器之間的互動體驗。這方麵,我仍需提高,不過今天我希望自己可以帶給觀眾更多的思路和啟發。”


    希雅說話時會不時的他對視,他的眼神親切,嘴角噙著溫和的笑意,輕柔自然,十分隨和,並不會刻意帶給人以壓力。


    “正是如此。”裴語遲滿意地點點頭,“所以,我們希望您能在節目中,通過更淺顯易懂的方式來闡釋人工智能對生活質量提高的影響與潛在價值。如果您有興趣和我們分享一些個人觀點與看法,那就更好了。”


    那雙眼睛裏透出來的真誠讓希雅沉浸其中,她嘴角上翹笑著說道:“謝謝您對我的信任與期待。聽您這麽一說,也打消了我的顧慮。”


    “好,期待您的真知灼見!”裴語遲鼓勵地笑了,“那麽,我們先開始演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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