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事兒?」楊姵噗嗤一聲,可瞧楊妡鄭重的樣子,急忙收起笑意,指著滿塘荷花正色道:「我跟花神娘娘起誓,絕不會對別人說,若違此誓,教我掉進湖裏淹死永世不得托生。」


    楊妡才似放下心來,壓低聲音道:「我覺得我這裏壞了,」抬手點點腦袋。


    啊!哪有說自己腦殼兒壞了的。


    楊姵睜大眼睛又想笑,卻拚命忍住了,賠著小心問,「你不是鬧著玩兒吧?」


    楊妡豈看不出她強忍著的笑意,瞪她眼,皺了眉頭苦惱地說,「自從上次病過之後就覺得記不住東西,府裏的人還好,祖父祖母一並兄弟姐妹都認識,可來到這裏,腦子裏一下子就空了,除了大表哥外,幾位表兄都辨不清哪個是哪個……你說,待會要是客人來了,她們會不會笑話我是傻子。」


    楊姵狐疑地問:「真的假的?」


    「是真的,」楊妡愁眉苦臉地道,「你看剛才跟新來的表哥站在一處那兩人,我知道是三表舅家的,也知道他們的名諱,可就是分不清誰是誰?」


    「真摔壞腦子了?」楊姵驚唿,「怎麽不告訴嬸娘請太醫來瞧?」


    楊妡攤開手無奈地說:「誰說沒有,你又不是不知道,前前後後診過好幾次脈,太醫都說毫發無傷,而且要不是今天來這兒,我何曾知道自己落下這病根兒?你先幫我瞞著,興許過陣子就想起來了呢……我娘大病初愈,不想再讓她跟著擔心。」


    楊姵同情地看著她,思量片刻,應了,開口道:「戴羊脂玉發簪的是四表哥,戴碧玉簪的是五表哥,他們兩人長得像,而且咱們原本見麵次數也不多,記不清也沒什麽……待會客人來了,你要是真記不起來,我就悄悄提醒你。」


    楊妡笑笑,記下了。原來右腮有隻酒渦的是魏琤,眉頭挨著緊的是魏瑜,難為張氏事先說解釋那麽多,總不如當麵看一眼來得真切。


    得到楊姵的保證,楊妡心裏有了底,從容不迫地走進聞荷亭。


    魏琳與楊娥已到二門去迎接客人,楊婧正踮著腳尖看乳娘替她夠荷花,楊嬌跟魏珺一問一答地談論西北的人情風物。


    楊妡含笑聽幾句,插話問道:「聽說在寧夏獨自走夜路要特別小心,如果有人冷不丁拍你肩膀,千萬不能迴頭,是不是真的?」


    「是有這個說法,五妹妹怎麽知道的?」魏珺驚訝道。


    楊姵被吊起興趣來,追問道:「幹嘛不能迴頭?」


    楊妡故意賣關子,先不迴答,慢悠悠給自己斟了半盞茶小口小口地喝,急得楊姵抓耳撓腮。楊嬌也豎起耳朵問:「是有什麽說法嗎?」


    楊妡喝罷茶,掏帕子擦擦唇角,這才笑道:「因為拍你的是頭野狼,你一迴頭它正好咬住你喉嚨。」作勢去掐楊姵脖子。


    楊姵根本不防備,駭得臉色都白了,少頃迴過神來,抓著楊妡胳膊就擰她癢癢肉。楊妡咯咯笑著連聲告饒,好容易安撫住楊姵,又問魏珺,「寧夏果真很多野狼,你見過沒有?」


    魏珺抿嘴笑道:「大哥他們打獵經常獵到,不過我家住在鎮上,我倒是從沒見過狼,狼也精得很,不會往人多熱鬧的地方去。」


    聽魏珺提起魏玹,楊妡頓時想起那個眼神無禮的魏珞。


    前世無仇今生無怨,她又安安份份地並無出格之舉,他為什麽那樣盯著自己?


    因心裏存著疑惑,楊妡有意接近魏珺,便笑著問:「聽說寧夏的女孩兒不像京都這邊總拘在家裏,時不時能出門玩,你可曾遇到過什麽好玩的事兒?」


    魏家笑道:「那邊規矩是鬆快些,平常姑娘家稟過父母便能出門,不拘是逛鋪子、逛酒樓還有賞花遊湖都可以,但我娘說我遲早得迴京都來,要早早立起規矩來,把我拘得緊,也不怎麽出門,每天不外乎做針線或者看書寫字。」


    「我們也一樣,」楊姵不無同情地說,「天天就是這些事兒,等再長兩年還得學管家理事,想想就無趣……不過你比我們強,從寧夏到京都這一路也見識過不少風景,我們還不曾出過京都呢。」


    「這倒是,」魏珺認同地點頭,「我們是過了二月二走的,那會兒寧夏還天寒地凍的,到榆林時就已經桃紅柳綠了,到太原時正好槐樹開花,我們還吃了槐花餅子,等到京都,都是夏天了。」


    幾人聊得正熱鬧,見楊娥引著三人正緩緩走來。


    楊姵睃一眼楊妡,見她滿臉空茫,側頭對魏珺道:「中間穿大紅襖子的是安國公府孫輩的十三姑娘蔡星竹,左邊穿銀紅襖子的是十一姑娘蔡星梅,另外那個穿淺碧色裙子的是孟閣老的二孫女,叫做孟茜。秦夫人是安國公夫人的外甥女,論起來也都是親戚。」


    魏珺感激地說:「多謝四妹妹介紹,否則我真是兩眼一抹黑了。」


    「謝什麽,應該的。」楊姵客氣道,伸手捅捅楊妡,「春天賞桃花,你跟蔡星梅因為作詩拌過嘴,要不要上前招唿聲?」


    竟然曾經爭吵過的?


    楊妡探頭多看了兩眼。


    蔡星梅約莫十一二歲,個頭不高,肌膚白淨細膩,眉眼小巧秀麗,說不上特別漂亮,但看著和藹可親,不像是能與人發生爭執的樣子。


    楊妡本想問下楊姵,可當著魏珺與楊嬌的麵兒不好開口,遂笑盈盈地站起來道:「都過去的事了,誰還總記在心裏不放?走吧,咱們去迎迎。」


    楊姵跟著起身,打趣她,「這會兒知道大度了,那天可是抓著人家詩文裏一個錯處就不放。」


    楊妡心思轉得快,已猜出個七七八八來,嘟著嘴不滿地說:「她錯就是錯,為什麽非不承認?」


    楊姵無奈地看向魏珺,「蔡家向來詩書傳家,她家的姑娘都有才名,也在乎這個,阿妡瞧出來私底下告訴她就是,偏偏被人挑唆著當眾說出來。」


    蔡星梅麵皮掛不住,羞惱之下才發生了口角。


    魏珺隻笑不說話,楊妡卻對這個四姐姐多了層認識。


    看著快言快語像是沒有心計的樣子,心思倒是通透,又思及她在廣濟寺攛掇楊峼找人打杏子的事來,不由暗想,在楊家恐怕還屬楊姵活得最自在。


    既不惹魏氏厭煩,又不招姐妹們嫉妒,而且還能最大限度地滿足自己的想法。


    這邊想著,已經與楊娥等人匯在一處。


    楊妡絕口不提前事,熱情地對蔡星梅等人道:「你們怎麽湊到一塊了,也不早點過來,我們等了好一陣子。」


    蔡星梅乍看到她還有些不自在,紅了紅臉道:「本該早到了,可前麵雙榆胡同有人打鬥堵了路,好容易等到五城兵馬司的人來才通……倒是正好遇到孟姑娘。」


    孟茜老氣橫秋地說:「大庭廣眾之下差點鬧出人命,京都也不比往年清靜了。」


    楊娥笑著挽了她的手臂,「這些跟咱們又不相幹,亭子裏備好了紙墨,上次那幅桃花圖我沒得著,今兒你得好生畫幅清波碧荷補償給我。」


    孟茜笑道:「有蔡家兩位姐姐和小娥在,哪兒容得我獻醜。」


    幾番謙讓,孟茜與蔡家姐妹並楊娥均進了亭子,各取紙筆準備作畫。


    楊妡手捧一杯清茶,靜靜地看著幾人作畫,倒瞧了個清楚仔細。孟茜跟楊娥差不多大,五官秀美,戴著對赤金嵌寶梅花簪,身上羅裙老遠看著像淺碧色,近處瞧了卻是碧中帶了藍,跟一汪湖水似的,是極珍貴的素影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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