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曆了秦月樓那個事件的打擊後,李英蓮變得憔悴了很多,原來臉上那種宛若桃花般的紅暈消失了,換之而來的是如秋天的樹葉那樣的蒼黃。

    方知春也變了。他沉默寡言,不僅不再那樣健談,而且開始瘋狂地抽起煙來。原本開朗的笑聲從嘴邊消失了,眉頭經常緊緊地鎖在一起,凝結成幾條猶如臥蠶一樣深深的皺紋,眼神裏時時透出秋風般的縷縷憂鬱。少了微笑,少了激情,整個人看上去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為了安慰李英蓮,方知春經常下午放學後,從老遠的廢丘中學騎車趕到秦陽,像丈夫迴家一樣的來到李英蓮的宿舍,陪她說話,幫她做活。每在這時,方英蓮也像妻子一樣的為他掃去身上的風塵,給他遞上一杯熱騰騰的茶水,端上熱騰騰的飯菜。

    “人”字,一撇一捺,互相支撐。對於兩個身心遭受傷害的年輕人來說,他們需要的正是這來自對方肩膀和精神上的支撐,他們缺少的隻是一張證兒,一張為生活、為生命、為未來寫好責任和義務的證兒。

    “i''m your wife, and you''re my husband 。”有了郊外山坡的那檔子事,盡管思想上還背著沉重的包袱,但在方知春麵前,李英蓮盡量表現出輕鬆。她不想,也不能讓自己最熱愛的人為她操心,她已經把自己看作是方知春的妻子,不管其他人怎麽反對,她都要毫不羞澀、毫不顧惜地把自己的情感連同身體一起交給了自己最愛的人,交給了他那寬廣的、顫動著強烈心音的胸懷。

    這天下午,李英蓮正在辦公室翻譯一篇論文,突然感覺一陣惡心,一會兒,像得了痢疾那樣,肚子裏急後重般的疼了起來。她趕緊跑到衛生間。剛剛蹲下,一股血水便從下身噴了出來,接著就覺得天昏地轉,腦子失去了知覺。

    等她醒來時,已經躺在核工業二一五醫院的急救室裏。一群身穿白衣的醫護人員正忙著給她做檢查。盡管醫生不時催促房間的人離開,可方潤芝和英蓮所在單位的好多同事,連同她的母親,還是很固執、很焦急地圍在她的床邊。

    “誰是病人家長,請來一下。”李母在方潤芝的攙扶下,跟著大夫走了。

    “哦?我怎麽了?怎麽會在這裏?”李英蓮驚奇地問。

    “你可醒了,真把人嚇死了。你昏倒在衛生間,大夥發現後給你同學打了電話把你送到了醫院。”與同在一個教研室的王大姐一邊用手梳理著她的頭發,一邊對她說。

    “噢,是……這……樣……”

    不一會,李母和方潤芝走了進來。他們的眼睛紅紅的,眼眶裏充滿著淚水。

    “媽,我咋了?”李英蓮問。

    李母的臉一塊紅,一塊青,站在病房很不自在,恨不得找個老鼠窩鑽進去。

    “該死的蓮兒,你怎麽這樣的厚顏無恥?沒有結婚就與男人住在一起,闖下這場大禍。你讓我的老臉給那放?”她的眼眶裏濕濕的,用牙齒咬著下嘴唇。盡管沒有喊出聲來,可心裏卻暗暗地罵個不停。

    “潤芝,快說,我到底怎麽了?”李英蓮有氣無力地轉向問呆立在一旁的方潤芝。

    “你看吧。”方潤芝沒有正麵迴答,她把一張手術通知書遞給了李英蓮。

    看著手術通知書診斷欄上赫然寫著的“宮外孕”那幾個字,李英蓮一時傻了眼,她覺得天旋地轉,又一次昏了過去。

    “蓮兒,你醒腥呀,你這樣讓媽怎麽辦呀。”李母驚慌得失聲痛哭。

    “英蓮,英蓮。”方潤芝在唿喚著她。

    “知春”,“知春。”在昏迷中,李英蓮一遍又一遍叫著方知春的名字。

    “大娘,你們快拿主意吧。病人的血已經滲到腹腔了,需要馬上手術,否則,要是湧到胸腔,就真的沒辦法了。”主治大夫走了過來,催著李母。

    不管怎麽說,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看見女兒又昏了過去,李母焦急地說:“大夫,我同意手術,我求你們快做呀!快救救我女兒吧。”

    “做手術需要病人家屬簽字。再說,眼下醫院的血源不足,你的閨女最少需要三個血,請趕快準備。”

    “可我不會寫字呀,按個手印可以嗎?血,就抽我的。”李母懇求道。

    “按手印,這個在我們這裏還沒經過,不過,可以。血嗎?要化驗,要和病人的匹配才行。再說,你老了,也不可能抽那麽多。”

    “大夫,這你就放心,我是她的媽,血型肯定沒麻達。還有,我結實著呢,你們就抽我的吧。”老人說著就卷起了上衣的袖子。

    “大夫,抽我的。”

    “大夫,救人要緊,抽我們的吧。”

    “快跟我走來,我現在就與你們一起去化驗。”

    方潤芝和李英蓮單位的同事踴躍地報名為搶救李英蓮獻血。

    “英蓮!別怕,我來了。”方知春氣喘籲籲地趕到了病房,坐在病床邊上,攥著李英蓮的手,淚眼朦朧地看著她。他是在接到方潤芝的電話後,顧不上給學校請假,也顧不上騎自行車,便跑到學校附近的公路上,擋了輛小四輪拖拉機趕到了秦陽。

    李英蓮在朦朧中聽到方知春的唿喚,便用力地掙開那雙疲憊的眼睛。

    李母恨恨地瞪了方知春一眼,站在了一邊。

    “知春,你來得正好。現在必須趕快手術,但庫存血源不夠,需要馬上獻血。”方潤芝說。

    “哦,好,馬上手術,馬上手術。”在方潤芝的提示下,方知春這才醒悟過來。

    “英蓮,別怕。我這就去找主治大夫,讓他馬上給你做手術。”方知春顧不上擦去臉上滾動的汗珠,放開李英蓮的手,急忙站起身來,朝著醫生辦公室奔去。

    “大夫,你好,我是李英蓮的家屬,請問病人怎麽樣?”

    “她是宮外孕,病情很嚴重,必須馬上做手術!你簽字吧。”

    方知春傻了,他顧不得別人怎麽看他,像是李英蓮的丈夫一般,用顫抖的手握著鋼筆,在手術通知單家屬欄目上簽了自己的名字,然後與大家一起在化驗室做血型化驗。

    真是不可思議,盡管幾個人去了化驗室,但結果除李母之外,隻有方知春的血型是“o”型,能跟李英蓮的血匹配。

    “血源還是不足,怎麽辦?”主治大夫顯得很著急。

    “大夫,就全抽我的吧。” 懇求著。

    “不行,抽你兩個還可以,可病人最少需要三個呀。”主治大夫說。

    “三個就三個,你們抽吧,大不了抽完後我再補補。”

    “這個……”

    “大夫,快抽吧,救人要緊。”說著,方知春就伸出了胳膊。

    “好吧,準備手術!”主治大夫下達了手術指令。

    不大一會,李英蓮被用車推進了手術室。此時,方知春正躺在手術室的另一張床上。

    手術燈一齊打開,主治大夫、助理大夫和麻醉師、護士各就各位。

    “不要打麻藥,求你不要給我打麻藥。”李英蓮躺在手術台上哭喊著。

    “同誌,這手術大,不打麻藥不行。”

    “不,我不要,我不要變成傻子呀。”

    “好了,我們給你不做全身麻醉了就是。”大夫勸道。

    “采用局部麻醉。”主治大夫下著命令。

    各種手術器械在醫生的手中,緊張而很有秩序地傳遞著。那鋒利的手術刀,在李英蓮的腹部來迴地劃著。

    “啊……”

    “啊……”

    李英蓮終於忍受不住這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大聲喊叫起來。這聲音劃過寂靜的夜空,驚得嫦娥也難以入眠。

    “堅持住,英蓮。”方知春用顫抖的聲音勸慰著李英蓮,為她加油。

    “堅持住!一會就完。”護士把一小卷紙塞進李英蓮的嘴裏。

    李英蓮實在支持不住了,她感覺自己好像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上一樣,喘著急促的氣,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頭滾向他的脖子,整個身體像是洗了淋浴一樣。

    “知春,我的愛人,請原諒我。如果我走了,你不要傷心,我會在那個地方等你,繼續給你做愛人。在那裏,沒有人會阻止我們,我們可以盡情地享受家庭的溫馨和幸福。”處在十分疼痛狀態下的李英蓮,大腦裏浮起了告別人世的念頭。

    “蓮,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棄我而去的,因為,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堅強點,堅持住,我們還沒有享受夠人生的幸福呢。”從方知春血管裏奔湧而出的血,流進了她的血管,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著她,鼓勵著她。

    人們焦急地在手術室門前等待著。

    八個小時後,李英蓮被推出了手術室,她被大夫從死亡的邊緣救了迴來。

    方知春臉色臘黃,顯得十分疲憊。可他咬著牙,用盡全力抱著躺在手術車上的李英蓮,把她放在了病床上。看著自己心愛的人熟睡的摸樣,他的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李母、方潤芝和李英蓮單位那些沒有離開的同事也笑了,他們用微笑祝賀她遠離死神,用微笑迎接她再次踏上人生的征途。

    方潤芝從藥房買出了當歸、黃芪和黨參,把它們放在一個紗布袋中,紮好了口,然後,囑咐方知春在市場買了一斤羊肉,外加蔥、薑、料酒、食鹽等,放入水中,先武火燒沸,再用文火煨燉,直至把羊肉煮爛,然後加入味精,讓李英蓮吃肉喝湯,一日兩次,力爭使她的身體盡快恢複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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