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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已經進入收獲期，往年這時候紛湧而來的收購商今年卻沒有出現，電視上都在說土豆滯銷，賣不出去，整個壩東村籠罩著一層濃濃的愁雲。
告別這位馬姓老人，李辰又到村裏轉了轉，遇到人，就上前打招唿，誇讚這裏的風景好、人秀美，偶爾才會提及地裏的莊稼、家中的收成。
許儀華在旁邊諷刺：“喂，你這是在調研還是旅遊？”
李辰笑了笑：“嗬嗬，這是我在一家調研公司兼職時學到的方法，有位業內的專家曾經說過，隻有讓調研對象感覺不到被調研，才能得到最真實的情況。”
“切，”許儀華撅起嘴巴，表示不屑。
但在接下去調研時，她並沒有反對，反而更加凝神地注意李辰的一舉一動。
談了十幾個人，李辰對村裏的情況已經有一個大致的、直觀的認識，這些村民家中的田地，幾乎都種了土豆，如果賣不出去，肯定損失很大。
大家都很悲觀，覺得今年的土豆價格肯定不高，但對土豆的銷售問題，卻並不擔心，他們相信政府會出價收購，隻是抱怨政府至今還沒有行動。
李辰聽了，心裏沉甸甸的，他知道鄉裏根本沒有計劃統一收購村民地裏的土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也有一些人似乎聽到風聲，隻是並不確定，但已足夠讓他們忐忑不安了，話裏抱怨：要是政府不收購，可讓他們怎麽活啊！
許儀華也感覺有些不對，私下裏小聲對李辰道：“昨天鄉裏開會，好像沒說要收購土豆。”
李辰臉色陰沉：“這事不要亂說，我們先去村部，看看有沒有具體的資料和數據。”
許儀華點頭答應，到這個時候，她也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顧不上看李辰不順眼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騎著車前往壩東村村部，經過一座草垛的時候，路旁突然躥出來一個人，一個三四十歲、衣服呈土灰色，上麵布滿汙垢、瘦得跟猴似的男子，差點撞到李辰的車頭。
“記者同誌，我要爆料、我要爆料！”
這個瘦猴似的男子一衝出來，就撲向李辰，抓住李辰的車頭，大聲嚷嚷起來。
許儀華被嚇壞了，李辰剛要阻止，男子已經接著嚷道：“你們不是想知道土豆為什麽賣不出去嗎，我跟你們說，都是上麵的幹部胡亂指揮，讓我們村裏都種上土豆，現在好了，土豆賣不出去，他們也不管了。”
“他們還亂收錢，什麽種子費、推廣費，收了錢屁事不管，全都拿著**去了。”
“都說今年土豆賣不出去，是因為種的土豆多了，他們怎麽不早說？他們原先是怎麽說來著，說這是荷蘭土豆，市場上要搶的，就算別人賣不出去，我們這個也不愁賣，現在呢？五分錢一斤，都沒有人要。”
“都是騙人的，他們騙的就是咱們老百姓的血汗錢！”
“瘦猴”臉色漲得通紅，越說聲音越大，到最後，還用力地揮了揮手，顯得非常激動。
在方才的調研中，李辰也得知長壩鄉大麵積種植土豆確實由政府推動，今年是頭一年，就遭遇不好的市場行情，一個決策失誤，是絕對跑不掉的。
難怪鄉長尤匡迪想要遮掩。
但是，遮掩解決不了問題，當務之急，還是要將地裏的土豆賣出去，並且吸取教訓，避免前車之尤，這才是負責任的做法。
乍一聽到瘦猴的爆料，李辰一陣恍然，心想果然如此，隨即又感到異常憤怒：這些當官的不顧百姓死活，事前盲目決策、事後推諉遮掩，百姓遭殃，他們卻能從中漁利，簡直禽獸不如。
“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李辰強壓著怒火，沉聲問道。
“瘦猴”聽了，眼前頓時一亮：“千真萬確，我要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他突然大起嗓門，衝遠處喊道：“鄉親們，記者過來調查了，你們快來，不要再有幻想了，鄉裏麵開會，壓根不會收購地裏的土豆，隻有記者能給我們公道的。”
李辰這才注意到，“瘦猴”這一陣嚷嚷，已經引來不少人圍觀。
原本，他們站得遠遠的，心有疑慮，聽到“瘦猴”的話，相互看了看，並沒有馬上行動，過了片刻，才有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中年婦女，出乎李辰意料地走了出來：“記者先生，你真的能幫助我們嗎？”
這婦女黑瘦黑瘦的，衣著破舊，說話時不敢與李辰正視，顯得有些膽怯。
這倒不是他們在撒謊，而是他們正在做的事情，有些“大逆不道”。
李辰心中似有一團火在燃燒，這些樸素的村民啊，從來都不會被那些上位者放在眼裏，最苦的，總是他們。
他大聲道：“大姐，你放心，隻要是我能做到的，就一定會幫助你們。”
“好好好！”中年婦女點了點頭，忍不住就哭了出來，越哭聲音越大，很快就蹲在地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嚎啕大哭：“嗚嗚嗚！”
“記者先生，她是咱們村的寧寡婦，丈夫五年前就去世了，她領著兩個孩子，一個人種了七畝地，原本種小麥、油菜都挺好的，今年鄉裏說必須要種土豆，土地改良、種子費、推廣費收了幾千，家裏買化肥、翻土地，又投入不少，全部心血都在地裏，現在土豆賣不出去，爛在地裏，她和兩個孩子拿什麽生活？”
“瘦猴”在旁邊義憤填膺，也有別的村民小聲附和，證明這些話應該沒有假。
“他家兩個孩子，一個七歲、一個九歲，現在都不敢去上學了，怕是連吃的也沒有了，真是喪盡天良啊！”
一個四五十歲、體態臃腫的大媽，幫腔說道。
在“瘦猴”等人的帶動下，越來越多的村民圍聚到李辰周圍，紛紛訴說他們在鄉裏統一種植土豆的政策下，做出的巨大投入，以及將要承擔的巨大損失。
還有的，則不斷攻擊村裏、鄉裏的幹部貪了他們的錢，又不做事。
他們希望李辰能夠將這些事情公開，引起社會與上級領導的重視，懲處貪官，並補償他們的損失。
“鄉裏麵的政策年年改，今年種地瓜、明年種土豆，種的時候知道要錢，怎麽種出來他們就不管了？”
“全村的土豆都爛掉，尤老八他照樣住著小洋樓，憑什麽？”
“尤老八的小洋樓怎麽建起來的？還不是拿了我們的種子錢，讓他把錢吐出來！”
“記者先生，你可要為我們做主！”
李辰周圍聚了二三十個村民，情緒都很激動，他們一個個都滿臉塵土，一看就是老實巴交的農民。
這些話，肯定憋了很久，以為李辰是記者，看到了希望，才會站出來，說出來。
有的人猶自不敢相信，拉著李辰，急惶惶地問道：“小夥子，鄉裏是不是真的不管我們了，他們不管我們，土豆爛在地裏，可讓我們怎麽活啊！”
說話的是一個老大娘，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李辰認識她，就在不久前，兩個人還曾經聊過，老大娘還指望鄉裏收購他們的土豆，哪怕是八分錢也認了，可能是離開以後，才得到鄉裏不會收購土豆的消息。
李辰覺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麽。他清了清嗓子，讓大家安靜下來，隨後大聲說道：“鄉親們，我剛來長壩，有些事情還不清楚，我想，鄉裏麵是不會不管大家的，就算鄉裏麵不管，我李辰今天也在這裏發誓，一定會幫助大家，賣掉土豆，絕不讓一顆土豆因為賣不出去的緣故，爛在地裏。”
“轟！”
聽到李辰這句話，人群一下子沸騰了，大家紛紛叫好。
“記者同誌，謝謝、謝謝啦！”
“這下家裏的細娃子能去上學了。”
聽到鄉親們這些話，李辰覺得鼻子酸酸的，他隻是給了一句承諾，他們就沒有任何懷疑，完全信任他。
李辰決定，哪怕隻是為了這份樸素的信任，他也一定要完成自己的承諾，不讓一顆土豆爛在地裏。
土豆已經進入收獲期，往年這時候紛湧而來的收購商今年卻沒有出現，電視上都在說土豆滯銷，賣不出去，整個壩東村籠罩著一層濃濃的愁雲。
告別這位馬姓老人，李辰又到村裏轉了轉，遇到人，就上前打招唿，誇讚這裏的風景好、人秀美，偶爾才會提及地裏的莊稼、家中的收成。
許儀華在旁邊諷刺：“喂，你這是在調研還是旅遊？”
李辰笑了笑：“嗬嗬，這是我在一家調研公司兼職時學到的方法，有位業內的專家曾經說過，隻有讓調研對象感覺不到被調研，才能得到最真實的情況。”
“切，”許儀華撅起嘴巴，表示不屑。
但在接下去調研時，她並沒有反對，反而更加凝神地注意李辰的一舉一動。
談了十幾個人，李辰對村裏的情況已經有一個大致的、直觀的認識，這些村民家中的田地，幾乎都種了土豆，如果賣不出去，肯定損失很大。
大家都很悲觀，覺得今年的土豆價格肯定不高，但對土豆的銷售問題，卻並不擔心，他們相信政府會出價收購，隻是抱怨政府至今還沒有行動。
李辰聽了，心裏沉甸甸的，他知道鄉裏根本沒有計劃統一收購村民地裏的土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也有一些人似乎聽到風聲，隻是並不確定，但已足夠讓他們忐忑不安了，話裏抱怨：要是政府不收購，可讓他們怎麽活啊！
許儀華也感覺有些不對，私下裏小聲對李辰道：“昨天鄉裏開會，好像沒說要收購土豆。”
李辰臉色陰沉：“這事不要亂說，我們先去村部，看看有沒有具體的資料和數據。”
許儀華點頭答應，到這個時候，她也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顧不上看李辰不順眼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騎著車前往壩東村村部，經過一座草垛的時候，路旁突然躥出來一個人，一個三四十歲、衣服呈土灰色，上麵布滿汙垢、瘦得跟猴似的男子，差點撞到李辰的車頭。
“記者同誌，我要爆料、我要爆料！”
這個瘦猴似的男子一衝出來，就撲向李辰，抓住李辰的車頭，大聲嚷嚷起來。
許儀華被嚇壞了，李辰剛要阻止，男子已經接著嚷道：“你們不是想知道土豆為什麽賣不出去嗎，我跟你們說，都是上麵的幹部胡亂指揮，讓我們村裏都種上土豆，現在好了，土豆賣不出去，他們也不管了。”
“他們還亂收錢，什麽種子費、推廣費，收了錢屁事不管，全都拿著**去了。”
“都說今年土豆賣不出去，是因為種的土豆多了，他們怎麽不早說？他們原先是怎麽說來著，說這是荷蘭土豆，市場上要搶的，就算別人賣不出去，我們這個也不愁賣，現在呢？五分錢一斤，都沒有人要。”
“都是騙人的，他們騙的就是咱們老百姓的血汗錢！”
“瘦猴”臉色漲得通紅，越說聲音越大，到最後，還用力地揮了揮手，顯得非常激動。
在方才的調研中，李辰也得知長壩鄉大麵積種植土豆確實由政府推動，今年是頭一年，就遭遇不好的市場行情，一個決策失誤，是絕對跑不掉的。
難怪鄉長尤匡迪想要遮掩。
但是，遮掩解決不了問題，當務之急，還是要將地裏的土豆賣出去，並且吸取教訓，避免前車之尤，這才是負責任的做法。
乍一聽到瘦猴的爆料，李辰一陣恍然，心想果然如此，隨即又感到異常憤怒：這些當官的不顧百姓死活，事前盲目決策、事後推諉遮掩，百姓遭殃，他們卻能從中漁利，簡直禽獸不如。
“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李辰強壓著怒火，沉聲問道。
“瘦猴”聽了，眼前頓時一亮：“千真萬確，我要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他突然大起嗓門，衝遠處喊道：“鄉親們，記者過來調查了，你們快來，不要再有幻想了，鄉裏麵開會，壓根不會收購地裏的土豆，隻有記者能給我們公道的。”
李辰這才注意到，“瘦猴”這一陣嚷嚷，已經引來不少人圍觀。
原本，他們站得遠遠的，心有疑慮，聽到“瘦猴”的話，相互看了看，並沒有馬上行動，過了片刻，才有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中年婦女，出乎李辰意料地走了出來：“記者先生，你真的能幫助我們嗎？”
這婦女黑瘦黑瘦的，衣著破舊，說話時不敢與李辰正視，顯得有些膽怯。
這倒不是他們在撒謊，而是他們正在做的事情，有些“大逆不道”。
李辰心中似有一團火在燃燒，這些樸素的村民啊，從來都不會被那些上位者放在眼裏，最苦的，總是他們。
他大聲道：“大姐，你放心，隻要是我能做到的，就一定會幫助你們。”
“好好好！”中年婦女點了點頭，忍不住就哭了出來，越哭聲音越大，很快就蹲在地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嚎啕大哭：“嗚嗚嗚！”
“記者先生，她是咱們村的寧寡婦，丈夫五年前就去世了，她領著兩個孩子，一個人種了七畝地，原本種小麥、油菜都挺好的，今年鄉裏說必須要種土豆，土地改良、種子費、推廣費收了幾千，家裏買化肥、翻土地，又投入不少，全部心血都在地裏，現在土豆賣不出去，爛在地裏，她和兩個孩子拿什麽生活？”
“瘦猴”在旁邊義憤填膺，也有別的村民小聲附和，證明這些話應該沒有假。
“他家兩個孩子，一個七歲、一個九歲，現在都不敢去上學了，怕是連吃的也沒有了，真是喪盡天良啊！”
一個四五十歲、體態臃腫的大媽，幫腔說道。
在“瘦猴”等人的帶動下，越來越多的村民圍聚到李辰周圍，紛紛訴說他們在鄉裏統一種植土豆的政策下，做出的巨大投入，以及將要承擔的巨大損失。
還有的，則不斷攻擊村裏、鄉裏的幹部貪了他們的錢，又不做事。
他們希望李辰能夠將這些事情公開，引起社會與上級領導的重視，懲處貪官，並補償他們的損失。
“鄉裏麵的政策年年改，今年種地瓜、明年種土豆，種的時候知道要錢，怎麽種出來他們就不管了？”
“全村的土豆都爛掉，尤老八他照樣住著小洋樓，憑什麽？”
“尤老八的小洋樓怎麽建起來的？還不是拿了我們的種子錢，讓他把錢吐出來！”
“記者先生，你可要為我們做主！”
李辰周圍聚了二三十個村民，情緒都很激動，他們一個個都滿臉塵土，一看就是老實巴交的農民。
這些話，肯定憋了很久，以為李辰是記者，看到了希望，才會站出來，說出來。
有的人猶自不敢相信，拉著李辰，急惶惶地問道：“小夥子，鄉裏是不是真的不管我們了，他們不管我們，土豆爛在地裏，可讓我們怎麽活啊！”
說話的是一個老大娘，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李辰認識她，就在不久前，兩個人還曾經聊過，老大娘還指望鄉裏收購他們的土豆，哪怕是八分錢也認了，可能是離開以後，才得到鄉裏不會收購土豆的消息。
李辰覺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麽。他清了清嗓子，讓大家安靜下來，隨後大聲說道：“鄉親們，我剛來長壩，有些事情還不清楚，我想，鄉裏麵是不會不管大家的，就算鄉裏麵不管，我李辰今天也在這裏發誓，一定會幫助大家，賣掉土豆，絕不讓一顆土豆因為賣不出去的緣故，爛在地裏。”
“轟！”
聽到李辰這句話，人群一下子沸騰了，大家紛紛叫好。
“記者同誌，謝謝、謝謝啦！”
“這下家裏的細娃子能去上學了。”
聽到鄉親們這些話，李辰覺得鼻子酸酸的，他隻是給了一句承諾，他們就沒有任何懷疑，完全信任他。
李辰決定，哪怕隻是為了這份樸素的信任，他也一定要完成自己的承諾，不讓一顆土豆爛在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