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時這次迴了藥王穀之後,整個人似乎與從前沒有變多少。


    他依舊是那副溫潤的性子。


    話不多,更多的時候喜歡自己待著。


    隻是迴來的時候,是秘密被送迴來的。


    而對外,鑼鼓喧天,骨灰盒進門,儼然是用的死人身份。


    謝時這個人,在外已經死了。


    鍾欣欣和藍夢雖然不知道為何,但是都猜,大抵是徐白的死對謝時觸動太大,心灰意冷之下,才會有這麽一個動作。


    他與孟九安之間的瓜葛糾纏,除了卿酒酒和季時宴,是無人清楚的。


    也無人起疑。


    “是我情急了。”鍾欣欣歉然:“我也是著急要將酒酒救迴來。”


    她確實不應該懷疑謝時。


    謝時應該比她們在場的人都更想弄死孟九安。


    謝時毫不在意:“我不相信你們還能相信誰?”


    他笑的溫溫柔柔的,一直就是個溫溫柔柔的人,這麽多年也沒有改變過。


    孟長安不時就往他臉上看一眼。


    真的太像了。


    他還沒有離開上陽的時候,宮裏對於孟九安的流言就鋪天蓋地。


    他這個哥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得了什麽毛病。


    自從消失了近一年沒有迴上陽,再迴來竟然就斷袖了。


    聽說臨華宮的侍妾他許久都沒有碰,而官員們都在給他送男寵。


    那個小少年他也見過一次。


    孟九安這人行事高調,有時候根本不掩飾,帶著人在宮裏明目張膽。


    偏偏孟召也不管。


    男色在上陽本就不稀奇,斷袖就更不奇怪了。


    隻是那個被孟九安帶在身邊的少年比較奇怪。


    膽子很小,驚弓之鳥似的,柔柔弱弱的一隻,去哪兒都黏著孟九安。


    但是笑起來,確實是好看。


    是那種會令人心曠神怡的好看。


    尤其是小聲地喊著孟九安阿旬的時候,就像是滿心滿眼看不見別的人。


    他簡直無語死了,即便孟九安要搞情調,但是阿旬是什麽鬼?


    尊卑不論,那小少年叫阿旬,怎麽都挺讓人毛骨悚然的。


    估計是孟長安打量的太明顯,謝時朝他看過來,眼裏無風無波。


    謝時做不太到對上陽皇室的人坦然。


    他一生的苦難都是從那裏開始的,即便孟長安跟他父母的死沒有關係。


    可是他長得,其實跟孟九安是有些相似。


    相似到他刻意拋諸腦後的那些東西都會被一根導.火.索很容易就勾起來。


    燒的人很疼,連帶著身上密密麻麻的疼痛也諷刺。


    他撇開這些想法,轉向季時宴:“我有話單獨跟你說。”


    “有什麽話大家不能一起商量的?”迦南站起來,狐疑地看向謝時:“你想幹什麽呢?”


    “去林榭吧,”謝時沒理迦南,“勞煩承安王。”


    季時宴沒說什麽,站起手握過謝時的軲轆車把,推著他往外走,吩咐了沈默:“不用跟上來。”


    迴林榭的路上,要經過卿酒酒的院子。


    季時宴第一次得以進來,這個地方卿酒酒生活了四年,到處都是她的氣息。


    她這個人就不喜歡將住處裝扮的眼花繚亂,而是輕簡素雅為主。


    她的院落基本什麽都不會有,門口的花園都是空落落的,隻有一顆桂花樹正鬱鬱蔥蔥。


    “怎麽不是梅樹。”


    像是一聲喃喃自語,隻是突然感歎而已。


    謝時聽見了,他朝卿酒酒的院落一看,道:“她不喜歡裝扮屋舍,這顆桂花也是雲琅從徐白那拖來的種子,偶然種下的,也沒想到能活。”


    季時宴鬆開手,跨步進去。


    院子角落裏有張石桌,很幹淨,看得出來是時常有人打掃著。


    桌子上甚至有幾個木頭做的玩具,很精巧,一看就是卿酒酒的手筆。


    可能是聽到人聲,裏頭有人走出來。


    小桃原本在做女紅,出來看見院子裏的人,微微睜大了眼睛,立刻變為驚恐。


    “王、王爺。”


    她沒忘記多年前,在海棠苑經曆的一切,和她們誓死要逃開的這個男人。


    小桃幾乎是腿腳一軟。


    這麽多年不見,她對季時宴還是本能的恐懼。


    麵前這個小丫頭很眼熟,但是季時宴想不起她叫什麽,隻是卿酒酒在王府的時候,隻有她一個丫頭在伺候。


    也是個忠仆。


    他頷首,也沒想打擾,退了出去。


    小桃驚魂未定,不知道他是來做什麽的,也不知道他有什麽目的。


    但是最近穀裏變化太大,酒酒和小主人們都沒有在穀裏,就算王爺要做什麽,應該也做不了吧?


    何況她剛剛發現王爺的臉上並沒有殺意。


    如若是以前,王妃可能就要因為假死受苦了,可是現在——


    現在百轉千迴,大家都物是人非。


    季時宴推著謝時繼續走,兩個大男人,不應該有什麽傷春悲秋的情緒。


    但是有些路走著走著,似乎就莫名的辛苦了一些。


    季時宴問謝時:“你到藥王穀的時候,她過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


    其實卿酒酒的身體底子真的被破壞的太徹底,加上壞丸丸,耗盡了她的精力。


    丸丸剛出生的那段時間,鍾欣欣忙著照料卿酒酒的身體,徐白要打理剛建成的藥王穀和雲琅,藍夢人又還沒進穀,到處都是事。


    可謝時要養傷,他算是最清閑的。


    於是就承擔了丸丸的養育。


    “欣欣幾乎用盡了全力,才叫酒酒堪堪恢複了一點元氣,你別怪欣欣有時候說話直,她跟酒酒之間有著不能割斷的情感。”


    季時宴明白,他看得懂。


    “丸丸會跟我親近,也是因著前一年幾乎是我帶大,對我格外依賴。”


    季時宴知道,丸丸對他沒有感情,是因為這麽些年自己從未以父親的角色出現過,沒有養育更沒有陪伴。


    雲琅能認他,已經是他兒子心軟。


    “季時宴,其實從第一次見你我就知道,你其實不是個多有野心的人。”


    他還是時醉,在大周皇帝身邊的時候,見到的季時宴在官場沉浮,遊刃有餘。


    他常常看著,卻並不覺得權勢滔天的承安王殿下有多快樂。


    與其說快樂,不如說他大概連自己都不知道庸庸碌碌在忙什麽。


    “但是你運氣好,”謝時看見了前麵自己的林榭露出的幾片竹葉:“你有酒酒為你生了一雙兒女,你有牽掛。”


    “但我活夠了,我覺得這一生很長,很痛苦,我不想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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