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國都,永安。


    南方本就多雨,今年進入六七月後雨勢仍不見減。往年本該出現旱災的時節,今年卻連連出現了澇災。常言水火無情,農民靠天吃飯,一場大水恐怕什麽都沒了。兵連禍結的天下,命比紙賤。


    西蜀皇宮,宣德殿。


    這是皇帝召見大臣處理公務的地方。西蜀現任皇帝張楚獨自一人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雨。張楚在位已有三十年,如今已年過五十,胡須布滿了下頜,以至於再見不到年輕時堅毅的麵龐,頭發中也已經添了許多白發,老態龍鍾。


    窗外天色昏暗,陰雨蒙蒙,有一種壓抑的感覺,壓的人喘不上氣來。而張楚現在的心情就如同這天氣一般。


    外麵天色昏暗,而殿內燭火飄搖,像隨時要熄滅一樣。侍者們都察覺出了皇帝今日心情不好,都心照不宣的退出了宮殿,以免不小心惹怒龍顏。偌大的宮殿就剩張楚一人了,他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的雨滴,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這時,一名內侍官進來稟報消息。


    “陛下”


    “奉陛下旨意,已將所有涉案人員逮捕歸案,隻是太子等人……”內侍官沒敢再說下去。


    聽到太子二字,張楚緊皺的眉頭又緊了幾分。


    “傳朕旨意,太子拘禁太子府,沒有朕的旨意,不準外出!雍王和代王亦是如此!”張楚道。


    “是陛下”內侍官領旨正要下去。


    “等等”張楚又開口道。


    內侍官停住腳步,問道:“陛下,您還有何吩咐?”


    “傳旨,讓左丞相林琛,兵部尚書徐威,戶部尚書吳蒙速來見朕。”


    “遵旨”


    張楚說完長歎了一口氣,他看著窗外,西蜀的國運,正如那水中的落葉,風雨飄搖啊!


    內積弊政,外有憂患。他在位三十年,全力改善,還是沒有太大改善。


    而現在他已心力憔悴,無力處置,西蜀今後當何去何從啊!張楚走到龍椅前無力的坐下,抬手捏了捏眉心,這心累,才是真的累啊!


    “陛下”殿外的侍從進來稟報。


    “何事?”張楚手搭在案上,撐著額頭,頭都沒有抬一下。


    “稟陛下,皇後娘娘在殿外求見。”


    “不見”張楚直接開口道,她還敢出現在他的麵前,一想到他那個好兒子他就心煩。


    “可皇後娘娘說,陛下您如果不見她,她就一直跪在宮外。”那小侍從小心翼翼的說完,身子伏的更低,頭都快貼著地麵了,生怕自己的一個小舉動就惹得龍顏大怒。


    “她要跪就跪著吧,不必理會她!”張楚怒聲說道。


    “是”小侍從壓住心中的震恐,快速的退了出去。


    林琛、徐威、吳蒙三人到宣德殿的時候,看到皇後跪在殿外,便知道事情不簡單了。三人向皇後躬身施了一禮後便隨侍從入殿麵聖。


    “臣林琛”


    “臣徐威”


    “臣吳蒙”


    “參見陛下。”


    張楚仍舊苦惱的撐著額頭,聽到三人的聲音張楚抬頭隨意的吩咐了一句。


    “免禮吧,來人賜座。”


    “謝陛下”三人躬身致謝,君臣始終有別,皇帝能跟你客氣,但作為臣子,不能跟皇帝真的不客氣。侍者搬來了三個凳子,三人依次落座。


    “稟陛下,臣已經按照您的旨意將賑災事宜安排妥當了,相信不久後災情就可得到緩解。”林琛上前說道。


    “好,林卿受累了。”張楚道。


    張楚抬頭看一下三人,“朕今日召你們前來,其中真意你們都猜到幾分了吧。”


    “朕就直言,朕想聽聽你們的看法,這儲君之位該如何決定,此事可是關係到未來,我西蜀該何去何從的大計啊!”張楚轉而言道。


    “陛下,恕臣直言,這是陛下的家事,臣等不敢妄加談論。”林琛起身說道。


    “對,這是陛下的家事臣等不敢多言。”徐威和吳蒙也趕忙跟風說道。


    “且陛下已立太子,儲君不是已經定了嗎?有何須臣等再議。”林琛又打馬虎眼道。


    張楚語氣一正,“這是朕的家事,但這更是國事。”


    張楚閉眼深吸了一口氣,說:“太子無德,朕已決意廢掉太子。朕隻想聽一句真話,朕的兒子中,誰可立為儲君。你們三人自幼與朕相識,是朕的摯友,更是朕的股肱之臣,朕就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你們放心,盡管暢所欲言,朕赦你們無罪。”見三人猶豫不決,張楚又說道。


    林琛、徐威、吳蒙三人用眼神交流了片刻,徐威和吳蒙成功將林琛推了出去。


    “臣以為林相博學多才,智學過人,能有深見”


    “臣也認為林相貴為百官之首,縱觀大局,必能有所公論。”


    見兩人把自己擇了出去,林琛也無奈了,隻好硬著頭皮上了。


    “好,那就義輔來說。”張楚點名道。


    “是陛下。”


    林琛考慮了一下說道:“陛下既已決定廢掉太子,那在陛下心中,雍王和代王也就不在陛下的選察之內了吧。”


    “哼,二者與太子一般,皆為庸碌之人,胸無大誌,不堪重用!”張楚氣憤的說道。


    “那陛下心中是否已有認定之人呢?”林琛又問道。


    “那義輔認為安王和瑞王何者能承大任?”張楚問道。


    林琛聞言兀自一笑,說道:“果然,陛下確實是在安王與瑞王之間猶豫啊!既然陛下讓臣說,那臣就直言不諱了”。


    張楚點頭。


    “陛下須知,自先代兩朝以來,我西蜀國勢日漸頹廢。如今憂患日深,大國虎視,小國如餓狼環伺。後繼之君,若非明主,我西蜀國運就要盡了。”


    張楚聽的眉頭緊皺,沒有一個君主會喜歡聽別人咒自己亡國,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林琛說的對。西蜀國力日頹,這是不爭的事實,雖仍位在五霸之列,但與其他四大國相比,已經貧弱太多了。近年來連周邊的小國都蠢蠢欲動,外憂內患。後繼之君若無為,西蜀國運真的要盡了。


    林琛又繼續說道:“安王殿下學識淵博,明理知行,但常年埋頭書本,沉迷學術。養成了優柔寡斷的性子,難決大事;瑞王殿下生性灑脫,為人正直良善,可無心為政,浪跡江湖,也難承大任。恕臣直言,兩位殿下都是仁義善良之人,但二位殿下無論誰為帝,恐怕也隻能做守成之君,而無法扭轉國勢。”


    林琛的一番話讓張楚深切知道了自己的幾個兒子都不是帝王之才。至於林琛為何不提元王張靈,張楚也知道,年僅九歲的孩童,加之自己的溺愛,頑劣異常。


    “難道天要亡我西蜀嗎?”張楚歎息道。


    林琛見張楚這般,心中思緒飛轉。


    “陛下是不是忘了一人”林琛突然說道。


    “誰?”張楚詫異道,剛才林琛所言,已經將他所有的指示都細數完了,還有何人呢?


    “雲州南安王”林琛說出了一個封號。


    “南安王?南安王……,是已故的雲妃之子張辰。”張楚終於想起了這一個兒子。


    “陛下,正是已故的雲妃之子,三年前請軍南征被陛下封為南安王的六皇子張辰。”林琛說道。


    “你何以認為張辰能承大任?”張楚十分疑惑,自己這個兒子看起來十分不起眼,林琛貴為一國之相,為何會關注一個庶子。


    不過林琛卻沒有直接迴答張楚這個問題,而是說道。


    “稟陛下,臣是從三年前開始關注他的,臣當時好奇一個十歲的庶子為何要率軍遠征那未知的南蠻之地,後來因陛下的突然封賞,此事也就中斷了。陛下將六皇子打下的地方,賜名雲州作為封地,可陛下不知道那雲州之地有多大,有多少人口,臣也不知。臣後來又派人去雲州打探虛實,但都未得到任何有效信息,隻在當地人口中得知雲州應該是有七個縣。但對於這七個縣的大小和人口,我們依舊不知。”林琛無奈的說道。


    “難道戶部也不清楚?”張楚問吳蒙道。


    “陛下,當年您冊封過後並沒有下旨向雲州派遣官吏,三年來戶部也從未征收過雲州的賦稅,臣與其他幾部尚書也商議過此事,但大家都認為雲州不過是彈丸之地,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吳蒙如實說道。


    這麽一說就尷尬了,這問題的根源還歸結到張楚自己身上了。


    “陛下,您這個皇子不一般啊!獨在雲州,三年時間,竟沒有人知道他在幹些什麽。”徐威道。


    聽聞此言,張楚也是麵色凝重。


    “陛下,臣還探得,有多位有名的富商都在雲州開設了產業,臣派去雲州的人也說雲州幾縣尤為繁華,南安王在民間威信極高。”林琛頓了一下說道。


    “甚至達到了知南安王,而不知有朝廷!”


    “義輔啊,你與張辰並無交集,你真的相信他能扛起這副重擔嗎?”張楚還是問道。


    林琛笑著說道:“臣的直覺一向很準,且是有根據的,陛下當年準給南安王的,不過是一萬老弱病殘,他卻能在未知的南蠻之地闖出一番天地,就算是他有高人指點,可陛下也別忘了,南安王到今年也才不過十三歲呀! 臣不敢肯定,南安王一定是英明君主,而是覺得這個不顯山不漏水的南安王是最大的可能,想讓陛下注意一下。”


    這個可能是什麽,張楚心裏明白。


    “聽你這麽一說真的,這個兒子倒是很不凡呐!”張辰道。


    “德安、鬆亭你們的意思呢?”張楚還想征求一下這兩人的意見。


    “臣等同意林相之議。”徐威和吳蒙道,兩人就順著林琛的話順嘴打哇哇了。


    張楚沉吟了一下,說道:“那好,朕即刻下旨讓張辰入京,看看他有沒有成大任之能。”


    等談完,三人離宮之時已是午後了。宣德殿外,皇後依舊跪在那裏。三人見狀也無可奈何,皇家之事能少管盡量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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